老实说,沐无咎心底有种不想按着这条路走的感觉。
或许一切只是他想多了罢?可要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力量要推着他走这条路,而他说不干、拒绝,又会怎么样呢
“沐公子?”周律看他发呆,试探着喊了他一句。
“嗯?啊,你说的对,眼下这事对我们是只有好处。”沐无咎回神,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事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元岳剑宗的利益,他不能肆意行事。“我会向师父传达这事的,至于门内的师兄那边,我也会同他们说道的。”
“如此甚好。”周律点点头,“现在天星崖的孙真人正在和掌门商量结盟的事,我们得快些过去把话头抢过来,掌门耳根子软,我怕她撑不住。”
沐无咎点点头,跟着周律加快步子,去给宁姝救场。
他知道炼神宗这是想利用剑宗,但是也并不介意——剑宗想重振,需要银钱、资源甚至产业和封地,这些东西想自己搞到很难,可是炼神宗全都有。
眼下前头有好处,还是先吞下去再说。
再说了,这往后的事啊,谁也说不准——两派结盟这事跟寻个合作伙伴开铺子赚钱是一样的。
事在人为,日后两边谁发展得更好,沐无咎不敢下定论,但是他有自信不会让剑宗被炼神宗吞掉。
至于剑宗与炼神宗那些过节,在利益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再怎么说,李子封已经死了不是?
周律带着沐无咎一路火烧眉毛似的往宁姝那头赶,一进屋子恰好看见宁姝已经被孙真人说的节节败退,一脸悲戚,差一点就松口让天星崖派人驻守了。
看到救星来了,宁姝也不管孙真人还在旁边,欢呼一声就扑上去挂到了沐无咎的脖子上。沐无咎觉得浑身不舒服,想把宁姝推开又不知道怎么动作比较好,最后还是周律把人从他身上扒了下去。
等下人给沐无咎也上了茶看了座,沐无咎同周律对视一眼,两人便开始联手炮轰孙真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唱一和地把孙真人逼了回去。
孙真人也不是那么能说会道的主,对付一个嘴拙的宁姝还行,一旦换上了沐无咎和周律这两个人精,没多就被堵得哑口无言了。
幸好周律还记着不能让天星崖空手而回——总还是要给点好处的,以免一个不小心激得天星崖恼羞成怒,那就不好办了——三人争辩的最后成果是,炼神宗与剑宗结盟,而天星崖可将那些傀儡雕塑带回门内钻研。
另外,天星崖得了个从旁协管炼神宗的名头——听起来似乎不错,其实就是个平日里不能插手管事,有需要了还得来帮忙的苦差,然后炼神宗偶尔给些供奉意思意思。
商讨完毕,孙真人背着手气呼呼地带人回去了,待走出去一段,他突然收了那副生气的样子,吩咐跟随的弟子早些收拾东西回宗门。
“师叔,这炼神宗也想得太美了!什么好处都要占了!”一个弟子有些愤愤不平,天星崖出力不少,最后却得了这么些不咸不淡的好处。
还有那个剑宗的小子,一个小辈就敢在孙真人面前这么嚣张,真是太不像话了!
——之前看他杀价厉害,天星崖弟子们对他还颇有些好感。临到头他们自己成了被杀价的那一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当初那些铺子掌柜们欲哭无泪的憋屈。
“周律果然机灵得很。”孙真人摇头轻笑了一声。
能想到拖沐无咎站队,这招倒还行。
沐无咎看着在剑宗挺受重视,他说的话应该也是算数的。周律能拉到沐无咎,那么两派结盟的事十有八九能成。天星崖这时是真的插不进去手了,否则非但讨不到好处,还得被人说一句“吃相难看”。
“可惜这世上没有全能如意的事。”
那个周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是他也不看看,剑宗的那个小子看着像是会吃亏的主?
哼,还想算计别人?
不知到最后会不会反把自己给算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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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
唐释站在一片白雾茫茫中间,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不去看他们,只是静默着往前走。
这个梦他做过很多回了,每次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唐释料想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差异。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路的尽头会有那人撑着伞等着他。唐释心底嘀咕着,他并不在乎能不能见着那人,只是总归都是要见到的,那便见一面吧。
到了尽头,果然又是那个撑着伞的熟悉的身影。
这次未等他作出什么反应,那女子自转过身来,却不是记忆中的人,而是阿允。
一把镰刀从身后刺穿了阿允,她眼中清明,静静看着唐释落泪。
这不对,阿允不该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身体突然一痛,唐释低头,发现自己的腹部也被镰刀刺穿了。
再抬头时,阿允已经不见了,代替她的一条黑色的大鱼张着血盆大口游了过来——
“啊——!”唐释猛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待呼吸渐渐平复以后,唐释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桌椅床铺木柜窗台门俱备,无一出挑,这就是间普普通通的客房。从窗外传来点点雨声,看样子自己大概还在那多雨的宛城内。
不是在那窒息粘滑又无比黑暗的鱼肚子里。
这是被救出来了?唐释看着床边放着的凳子,或许不久前这里应该坐着个人?
喉咙里干渴得像要冒烟,看到几步之遥的桌上放着的茶壶,唐释便想下床倒杯水喝喝。只是他刚一动,纷乱的记忆碎片就在脑海里飞快地环绕,而那些碎片不属于他,属于死在祭坛底下的阿允。
“怎么会这样……?”
头疼欲裂的感觉过后,唐释自身的记忆就与阿允的记忆混成了一团,他只能勉强分清哪些碎片属于他自己、哪些属于阿允。这样的情况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剧烈的反胃感让唐释干呕了一阵,然后一副虚脱样又躺了回去。
难道这就是被鱼吃掉的后遗症吗?唐释心里胡乱猜测着。
这可真要了反派的老命咯!
他以后肯定还是要继续收集族血的,可是要是都像这样——族血中的记忆会与他本人的混淆——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会不会到最后闹个人格分裂之类的毛病出来啊!
这算不算工伤呢?作者会不会给他安排个心理医生或者补偿点别的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得唐释没由来地心惊,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让他全身紧绷,他想坐起却浑身无力,只得双手抓着被子,眼睛死死盯住门。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黑岩。
他手里端着一盆水还搭着块毛巾,看到唐释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黑岩先是呆了呆,反应过来后便两大步跨进来蹭到了床边:“小释!你醒了啊!”
“……水……”是黑岩?心底的恐惧感慢慢消散,唐释闭了闭眼睛,哑着嗓子向他讨水喝。
黑岩立刻把盆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转身去桌边给他倒水了。
看着黑岩端水过来,唐释又慢慢生出了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刚才那种恐惧的反应不属于他,而是来自于阿允的条件反射——大概是黑岩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阿允感到害怕吧?
继承了她全部记忆的唐释也跟着有了反应。
真是让人头疼,他这是同阿允完全混淆起来了。
阿允已经死了,可是留在她记忆中的各种情绪却真真切切地影响着唐释。更糟心的是这姑娘不光痛苦的记忆比幸福的多,而且她的各种负面情绪还能与唐释产生共鸣!
受到影响的唐释也不由得情绪低落、满面愁苦。
黑岩扶着唐释给他喂水,看他脸色不好,一边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唐释喝完了水,终于有了点力气。他摇摇头,反问黑岩:“你身上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吗?”
“啊?怎么这么问?”黑岩一脸莫名地把杯子放回去,然后突然一拍脑门,“哦对了,我的功法出了点问题,火的颜色不太对,师兄让我这几天先不要再用术法了。”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是玄焰魔君嘛,唐释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的问题:“别的呢?”
“没了。”黑岩伸手摸摸唐释的脑门,“唉怎么不热了?”
他刚刚是因为发现唐释在发烧,才出门打水的,怎么一回来唐释的体温忽然恢复正常了?
唐释嫌弃地想把他的手拍开,可惜没那个力气,那只手虚抬了抬又掉了回去。
还好黑岩只是一探就把手收回去了,然后他转身去桌上拿过来一样用白布包着的东西:“这个给你。”
黑岩把那件东西递到唐释面前,“我们把你从鱼肚子里弄出来的时候,你的手一直握着拳头,我还以为是受了什么伤,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抓着一个珠子。”
“珠子?”唐释费劲地接过那样白布包裹着的东西,翻开一看,是个红色的血珠子。
“看着像玛瑙?许是那鱼吃进肚子里去的吧?”黑岩看一眼唐释,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胡乱猜测着,“好歹这次捡回来一条命,你留着作纪念也好。”
唐释盯着手里的东西状似沉思,黑岩继续解释:“师兄已经看过这东西了,说便是带在身上也无碍的。”
“他还说,这是你命里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