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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今晚真会一夜好梦无眠(1 / 1)

暂且先不论许长安听到孟衔邀请好友去寒山寺晤面时的诧异反应,单说安子晏。

安子晏自进入许长安的院子,便光顾着显摆孟衔的邀约了,因而直到许长安这一声反问出口,他的目光才顺势落到许长安手里正在做的事情上。

作为当朝礼部尚书之子,安子晏是他们那群世家子弟里,头一个知道三皇子与许长安婚约已定的人。

那天下了朝,安子晏他爹回府不久,又被急匆匆召进了宫,到了宵禁时分才回来。

陪着他娘闲话家常,脱不开身的安子晏,这才有幸听到了一点内情。

当时,尚书大人唉声叹气地进了门,神情很是一筹莫展。安子晏他娘见状,忙迎了上去,又是端茶又是递汗巾的。安尚书在屋内罗汉床上落了座,先是摆手拒绝了汗巾,接着一言不发地灌了整整半壶茶。

安子晏他娘忧心地不行,但是碍于朝堂的事情妇道人家不便插嘴,于是一个劲地拿眼神示意安子晏。安子晏无法,只好冒着屁股挨板子的险,壮着胆子问了。

“皇上此番召我进宫,”许是事情过于棘手,沉默许久后,安尚书罕见地在府里说了朝事,“为的是三皇子的婚事。”

“这不是好事么?”安子晏他娘在一旁插话道,“说来三皇子过了开花期,便算是真正成年了。”

“成年的皇子封王成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老爷也早就在准备着了,为何还会显得如此为难?”

“要真如此,那倒还好说了。”安尚书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只怕这回是先前的准备都白费了。

安子晏他娘不解:“老爷这是何意?”

“三皇子要娶的,”安尚书微妙地停顿了会儿,才接着道:“是男妃。”

侥幸逃过一劫,没听到要挨板子正沾沾自喜的安子晏闻言,当即噗的一口喷掉了嘴里的茶:“男妃?”

安尚书脸色严肃地点了下头,道:“说起来,这位已定的三皇子妃,还是你认识的。”

安子晏内心生出了一股不好预感。

紧跟着他听见他爹道:“是大司马许大人的幼子,许长安。”

那天安子晏是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他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要不是许道宣派人来说许长安因为偷花挨了家法,他估计还得好几个时辰才能缓过劲来。

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挨了家法”四个字彻彻底底地浇灭了安子晏心里残存的一点侥幸。

——按照大司马对许长安的溺爱程度,绝不会仅仅因为偷花就打许长安一顿。

除非他偷的不是普通的花。

安子晏将自己关在房里,思来想去,企图弄明白许长安偷三皇子的原因。结果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大半天,除了好友暗地里倾慕三皇子这唯一一个可能的原因,便再也想不出其他了。

“看不出,他竟然藏得这么深,连我也不说。”

安子晏恨恨想着,心里却知道依许长安不事到临头绝不开口的性子,是不会将这样的倾慕说出口的。

安子晏有些心疼之余,又为好友感到一丝庆幸。

大周朝虽然男男成亲的少,却也不是没有,现下皇上又准了他俩的亲事,总归算是苦尽甘来了。

直到瞧见许长安将花肥全倒进花盆里的前一刻,安子晏都还在为他的苦尽甘来而感到欣慰。

作为牡丹皇城与许道宣齐名的纨绔,安子晏一闻花肥的气味,就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长安!”安子晏猛地拔高了嗓门,他把手里的折扇一扔,立马扑过来一手托住花盆底部,一手按着里头的泥土将花盆倒了个方向,企图将那多半包的粉末状花肥倒出来。

奈何花肥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入泥即融,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经完全融进了泥土了。

安子晏使劲倒了两下,却什么都没倒出来。

“子、子晏,”许长安望着安子晏粗鲁的动作,没忍住先臆想出了一出惨剧。他声音颤颤巍巍的,看模样简直像是快要哭了,“花肥洒多了它会死吗?”

“不会。”眼见实在倒不出来,安子晏没好气地把花盆塞回了许长安手里,“顶多你今晚会……”

一直无声无息任凭折腾的牡丹,忽然将花冠从许长安怀里转了过来,面对着安子晏。

安子晏:“……”

面对着三皇子一脸你敢坏我好事我就弄死你的模样,安子晏自觉地吞掉了后面半句话。

“我今晚会怎样?”

得知花肥多了点牡丹也不会出事后,许长安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他怀抱着沉甸甸的青瓷花盆,语气十分不在意。

号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安子晏安大公子,立马识时务为俊杰地改口道:“你今晚会一夜好眠。”

听了这句明显的调侃,许长安险些没控制住将花盆砸在安子晏头上。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盆,眼不见为净地转了个身,回屋去了。

“哎长安,你同我去寒山寺嘛。”拾起折扇的安子晏追了进来。

许长安刚准备说不去,想了想,又回过头,言笑晏晏地望着安子晏,嘴里问:“你想我去么?”

安子晏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自然是想的,不然我问你作甚?”

“既然你想我去,”许长安眼波盈盈地斜了眼安子晏,而后上下嘴唇一碰,“那我偏不去。”

安子晏:“……”

这颗小心眼的仙人球!

在安子晏软磨硬泡的时候,好几天不曾登门的许道宣到了。

甫一踏进门,见到跟屁虫似的黏在许长安身后,不停絮絮叨叨的安子晏,和摆着个后脑勺爱理不理的许长安,许道宣愣头愣脑地道:“安子晏你终于惹得长安不高兴了?”

“道宣你来了正好。”

——安子晏临到嘴边的话不得不被迫咽了下去,他好悬没被许道宣幸灾乐祸的口吻气了个倒仰。

奈何两人才握手言和不久,实在不是翻脸宣战的好时机,因而安子晏只好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辩解道:“你快来劝劝他,他不肯同我们去寒山寺。”

“什么?”许道宣大惊失色地高呼,“长安你竟然不肯去?”

于是,背负一只长长画匣,穿着天青色窄袖锦袍的许道宣,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五彩香囊,兴冲冲地加入了游说队伍。

许长安被闹得烦不胜烦,不得不答应下来。

待许长安换了件适宜出游的袍子,三人带着各自的仆从,便往城外的寒山寺去了。

倒是细雨连绵的春日里难得一见的艳阳天,皇城门口多了不少女眷的油壁香车,各色芳香的胭脂从门帘微敞的马车内飘出来,牵牵连连地混在一起,直把过往的游人熏得迷迷瞪瞪,不知今夕何夕。

许道宣专心致志地闻了一路的胭脂香,直到出了城,又行至登往寒山的中途,才大梦初醒地想起来没见到许长安养的花,因而开口问道:“长安你的花呢?”

“怕被你摸死所以藏起来了。”

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安子晏立马抓住机会当了回君子。

“他说的不是真的,长安对不对?”

许道宣巴巴地望着许长安,要不是他那被胭脂熏过的酒窝里,还保存着可疑的酡红,模样可怜得简直快要无懈可击了。

许长安有些迟疑。他掂了掂赞同的后果,得出了那株牡丹毫无疑问会被摸死的结论。

幻想了一下青龙卧墨池碎成渣渣的场景,许长安没忍住当场打了个寒颤,于是立马心有余悸地用力点了点头。

许道宣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他气哼哼地发出一声鼻音,决定再也不等这两个人走得慢的混蛋。

望了望一骑当先的许道宣背影,再扫了眼遥遥见不到头的青石台阶,许长安边喘气,边痛斥了安子晏方才的行为:“你激他做什么!”

“要是不激,”许长安喘着气想,“好歹还有个人可以拉一把。”

位于皇城外东南面的寒山寺,常年香火不断,每日慕名而来的香客信众络绎不绝。

乍然一看,好似寒山是沾了寒山寺的名头,实际上,却是寒山寺因寒山闻名,而寒山又因那一千多阶上山台阶享誉天下。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爬完一千多台阶,天色已经到了暮色四合时分。寒山寺的灯笼晃晃悠悠地引着路,安子晏与许长安两人,颇为狼狈地互相扶持着,跟在乌衣僧人身后。

转过荷叶绽出新绿的小池,沿着曲曲折折的僧房过去,安子晏一眼便见到了亭中的孟衔。

山寺寂静,连风都是悄悄的,仿佛生怕惊动了哪位菩萨。

端坐在等侯亭中的孟衔,白衣胜雪,白发如瀑,颜色寡淡的眉眼微微低垂着,瘦削而骨肉匀称的手腕从衣袖里探出来,正煮着一壶雪后松。

茶叶的清香仿佛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寺庙独有的幽远松木香气同时袭来,将毫无防备的安子晏袭了个措手不及。

有那么一瞬间,无论是从小长大的许长安也好,还是在旁边明显情绪不对,眼睛红通通的许道宣,甚至于煮地沸腾的茶水,都通通入不了安子晏的眼。

他长而细长的眼眸里,仅仅只倒映了听见脚步声而略略侧过头的孟衔,和那一句。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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