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
新生开学第一天，凉风习习。
天色说变就变，绵绵细雨下一秒飘了下来。
钟葉第一反应是躲到就近的树下，但认真想了想，她还是把书包举在头顶，哒哒哒跑到便利店屋檐下。
跑得再快，白裙子也被雨水打湿。
她低下头，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又一张，全数摁在裙子上，尽可能地把雨水汲出来。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她垂下眉眼，仿若未闻。
她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四十分。
这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钟葉从包里掏出手机，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秒。
来电显示——
妈妈。
她咬了下嘴唇，轻触滑开。
“妈妈。”
她垂下眸，声音被雨声遮掩了些。
“小葉，你到学校了吗？”钟母问道。
钟葉看了眼自己浸湿的鞋子，“还没，刚刚下雨了。”
“淋湿了吗？”钟母关心地问。
钟葉犹豫了下，还是嗯了一声。
“那我让你叔叔去接你回来，他正好今天有空，你……”
钟葉把湿成一绺绺的发丝拢到耳后，眼底没什么情绪。
“不用。”
对面沉默。
良久。
“小葉，听话，穿着湿裙子你会感冒的。”
钟母始终不放心，语气里有无奈也有懊恼，还有一丝心疼。
“妈妈，我要到学校了，如果没别的事，就挂了。”她把书包拉上，手里攥着一沓湿皱的纸。
钟母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开口。
“……好。”
顿了顿，她又叮嘱:
“在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凡事谦让一点，不要太好强，如果有不懂的问题就问老师。”
“嗯。”
钟葉挂了电话，她看到对面街道有一个服装店，室内灯光温暖晕黄。
外面的雨小了些，雾蒙蒙的，像是蚕宝宝吐的丝，密集而又细小，轻轻柔柔地从空中飘下来。
她看向手腕，已经七点五十，还有十分钟上课。
不管了。
钟葉举起书包，冲进了雨中。
忽然，她脚步顿住。
树荫下站着一个清俊挺拔的少年，轮廓鲜明，他抬头望着天空，雨水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他脸上。
像极了一副泼墨渲染的画。
钟葉一时看呆。
她原本已经拉开步子，却还是折了回来，小跑着走到离树几米远的地方，慢慢停住脚步。
“你不怕遭雷劈吗？”她望着少年。
下雨天不能站在树下，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难道他不知道吗？
钟葉在心里暗自猜测。
女生特有的软糯的声音入耳，乔息怔了下，转头看向那个女生。
她一身白色连衣裙，头上顶着一只宽大松垮的绿色书包，两只又细又白的手高高举着，看着有些费力。
她眼神清澈明亮，像一潭清泉。
她刚才在问他什么？
——你不怕遭雷劈吗？
操。
怎么有点像骂人。
乔息嘴角抽了抽，没理她。
钟葉有些急了。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但要她眼睁睁看着别人被雷劈，她还是做不到。
尤其是——
这件事明明可以避免。
她管不了那么多，顶着书包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连拉带扯地把少年带离树下，气息有些喘。
乔息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她拉着跑。
“你是在轻生吗？”
停下后，她攥住他的手没放。
“嗯？”
乔息一脸莫名。
他什么时候想过轻生了？
两人靠得太近，乔息发现她耳鬓两侧的发丝都湿成一绺绺，紧紧贴在她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上。
“没有啊。”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她还抓着他，少女特有的软软的触感，暖暖的热度传递了过来。
钟葉连忙松开。
手里的触感，让她有一丝不自在。
她想起他刚刚的话，不由轻声问:“不是轻生？那你为什么站在树下？”
乔息沉思了片刻，认真地回答:
“躲雨。”
场面瞬间静默。
只有毛毛细雨落下来，细微的声音。
钟葉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沉思片刻，她诚恳地说:“以后下雨天，别在树下躲雨，会被雷劈的。”
乔息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眨了眨眼睛，“会吗？我以前也经常在树下躲雨，怎么一直没被雷劈？”
钟葉抿了抿嘴。
刚才那一幕是她的幻觉吗？
为什么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走近，就变得——
有点混蛋。
她微微蹙眉。
乔息垂眸，目光从她肩头淡淡地瞥过，一抹淡粉隐隐约约，他不自然地偏过头，清咳了一声。
钟葉察觉到什么，偏头看向自己的肩头，白色布料被雨水浸得透明，粉红色的吊带隐隐约约。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把书包放了下来，抱在胸前。
耳根渐渐泛起红晕，慢慢延伸到纤细白晢的脖子里。
红通通一片。
乔息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钟葉感觉不自在，紧了紧书包，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醇的声音，“你不觉得，你这只书包很像青蛙吗？”
你才像青蛙！
你全家都像青蛙！
她没回头，拔腿就往对面街道跑，进店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看这边。
雨雾朦胧，她也看不太清。
她甩甩脑袋，走进店里。
销售员小姐看到她的窘态，很体贴地给她送来干净的毛巾。
钟葉非常感激。
她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往换衣间走去。
天气很快放晴。
钟葉从书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递给收银员。
她往那棵树下望去，那人已经走了。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想到今天是新生开学第一天，她不由加快了步子，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鹅黄色的裙子在风中飘扬。
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
在学校转了一大圈，钟葉终于找到自己的新班级。
她在教室门口小声地喊了声:“报告。”
全班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班主任眼底闪过不悦，她正打算开始说教。
“老师，她跟我是一起的。”班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有些耳熟。
钟葉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她抿了抿唇，视线从班主任的脸上轻轻扫过。
班主任听见他的话，脸色缓和了些。
“行了，进去吧。”
钟葉抱紧了书包，从讲台上经过。
她往底下扫视了一圈，发现座无虚席，脚步一时顿住。
班主任见她踟蹰不前，于是指了一个后排靠角落的位置。
“那边还有个空位，你去坐那儿吧。”
她顺着班主任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少年的身影，少年没抬头，而是在埋头写写画画，神情认真。
她咬了咬嘴唇。
最后，还是走下讲台，走到他身旁坐下。
她把书包塞进课桌，回想起刚刚少年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跟她是一起的。
什么意思？
旁边的少年忽然问:“你不问问刚刚为什么？”
钟葉看向他。
乔息也不跟她计较，捧着一团枯草般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喏，你看。”
钟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再仔细一看，发现他捧的是一团鸟窝。
上面有几根细细的枯枝，乔息轻轻拨开，让她看，“怎么样，这些小东西很可爱吧？软软的，毛茸茸的。”
他眼神温柔，像是黑夜里的星光。
钟葉移开视线，手不自觉攥紧了书包带子。
这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站在树下。
就是为了掏鸟窝？
她有些无语。
“你跟老师怎么说的？”
她有点好奇，他是用什么理由让老师允许他把鸟窝带进教室的。
而且——
似乎也用那个理由为自己开了脱。
乔息勾起嘴角，“你猜。”
钟葉没出声。
乔息觉得无趣，伸手撑了个懒腰:“我跟她说，这窝鸟被狗叼走了，我是去伸张正义救它们的。”
她等着他继续说。
“然后，那狗撞一路人身上了，我趁机上前救了小鸟，路人与狗作斗争，我又加入了战争……”
钟葉略微思考，轻声问:“我是那路人？”
他挑眉。
不置可否。
沉默。
钟葉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问:“她相信了？”
“嗯。”
少年脸上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
好几次上课，钟葉都看见乔息在画画。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乔息转头。
似笑非笑。
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想看可以跟我说啊。”
“……”
“叫声哥哥，想看多少看多少。”
“……”
“想看什么看什么。”
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笔落在桌上。
钟葉脸皮薄，红晕从耳根蔓延，整张脸像是充血了一般，她低垂着头，盯着作业本上的题一直看。
仿佛要看出个洞出来。
乔息凑过去，谆谆诱导:“真的，想看什么都可以哦。”
钟葉不敢抬头，余光将他嘴角的一抹坏笑收进眼里，心脏扑通扑通开始跳个不停。
她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咽了咽口水。
“嘿，乔哥，你别调戏人家小姑娘。”身后的一个男生看不过去了，笑着拍了一下乔息的肩膀，“钟葉一看就是乖乖女，好学生，可别被你给带坏了。”
乔息坐直了身体，嘴角的笑愈加灿烂:“嗯好，我不带坏她。”
听了这句话，钟葉整张脸都烫了起来，仿佛被什么烈火炙烤着，让她的呼吸都变得重了起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奇怪。
感觉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