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车窗外的景色变幻,阴郁的雪天开始稍稍放晴。
打破车内寂静氛围的是一声电话铃。
副驾驶上闭着眼休息的少女睫毛微颤,但没睁眼,只是下意识动了动胳膊,身上盖着的衣服顺势滑落。
她几乎整个人被覆盖于一件属于男性的宽大制服下,在开着暖风的车内显得有些过于温暖了。
少女的制服已经有些破损,裸/露出的肌肤虽然有些磕碰后的痕迹,但总体来说没有干扰行动的大伤。
消毒液的气味淡淡地弥漫在车内。
完全无视行车安全守则,五条悟腾出一只手接听电话,把外套的一角盖回去,才慢吞吞地将手机放在耳侧,压低声音:“怎么了?”
在此之前,伊地知洁高已经给他打了数十个电话,但均以「不在服务区」宣告失败。
五条悟没有主动回电话去解释的习惯,也没必要。
反正伊地知还会再打过来。
是和已读不回恶劣等级不相上下的习惯。
“嗯,路上。”
他用词很简短,轻踩刹车靠边停车,下车随意坐在车前盖上讲电话。
车内假寐的少女睁开眼。
嘴里的糖果已经化成小小一片,甜味淡了很多,因此,那种让人作呕的、吞噬咒灵的感觉又隐隐约约冒出头作祟。
那只咒灵和她一样,拥有改变现实的术式能力,虽然她的术式比它更高维,但对方却拥有更多的战斗经验。
是一场并不轻松的战斗。
五条悟贯彻着「考核员」的身份,双手插兜,姿态懒散的站在一边观战,就算她被甩得摔在他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他都没伸手拉一把的打算。
他只是在她吞食了那只咒灵后,强行塞给她一颗糖。
一颗甜到足以让她暂时忘记那种作呕感的糖。
她没表现出任何不适感,他也没对自己的行为做解释,只扔下一句“上车,等会儿做复盘。”就转身离开了。
反复无常,性格古怪。
——这是里绘未来对五条悟的概括评价。
她又想起提问游戏结束后,嘴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那颗带着血腥气的糖。
糖一定是五条悟的,那么血腥气的来源又是哪里?
并且她为什么会在被提问阶段吃五条悟给的糖?
……太奇怪了。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回到车上时,五条悟正好从后备箱拎出一个医药箱,在他低头挑拣时,她故意问:“五条老师经常受伤吗?”
他指尖略顿,含糊其辞:“还行。”
这是谎言。
因为医药箱里的东西全·部·都是新的。
但她没有拆穿,只是安静地等他下一步的行动。
“自己撕开吧。”他挑出消毒水、纱布和绷带后,语气自然平淡地开口。
“……嗯?”
“膝盖。”他朝她膝盖的方向扬扬下巴,“没法处理吧?毕竟还要和悠仁他们汇合,先简单处理一下,回去再找硝子。”
她的长裙已经被撕扯到不过膝的长度,露出跌伤的膝盖,裤袜破口不大,对于伤口处理来说有些妨碍。
“或者里绘同学想让我帮你?”他倚在靠背上,单手抛着绷带卷玩,似笑非笑。
倒也不必。
她应声道谢,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身侧,看了一眼伤口,觉得并不严重,最后手指沿破洞边缘顺势用力,丝制品扯烂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内格外清晰。
整个动作流畅而坦荡。
当时的五条悟本来支着头,似乎是在看车外,然后动动身子,调整坐姿为双腿/交叠。
几秒后,他状若自然地开口:“都这个点了,饿吗?我正好下车买点吃的。”
“不饿,谢谢老师。”
五条悟没再坚持,自己下车了。
她没有什么处理伤口的经验,只是有样学样地消毒、上药,又用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缠在跌破的膝盖上。
五条悟挑出的消毒液有两种。
碘伏和酒精。
酒精很痛,碘伏的颜色很重,她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前者来处理不需要包扎的伤口。
……在某些方面,里绘未来是很标准的女子高中生。
比如,漂亮永远是优先级。
处理完所有伤口,五条悟姗姗归来,把自己扔进座椅里,向因杀菌时灼痛感引得额角渗出薄汗的她晃晃食品袋:“吃吗?”
“不用,谢谢。”
将那瓶已经喝了三分之二的水随手放下,也没搭理食品袋里的零食,他带着笑问她:“很疼?”
“……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很模糊的回答。
“喔,挺不错。”五条悟的语气不咸不淡,“但这个伤,你本来可以避免的吧,所以为什么选择向左挥击?”
“我对它「术式公开」了,我在防备它的现实干涉到同时,它也在忌惮我的术式,因此在那样的情况下进行判断,它有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几率无法闪避挥击。”
“所以你在赌这种可能性吗?诶~判断很不错嘛。”五条悟语调欢愉地夸赞,“毕竟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最糟不过是被它腹部穿个窟窿而已。对吧,里绘同学。”
“我没有那样的兴趣。”
不同于私立百花王学园里「无风险、不赌/博」的风气,里绘未来从不嗜好风险,永远追求胜率最大化。
“哈,也是。”他蓦地靠近她,“毕竟,你赌的不是它的70%,而是我100%不会让你受重伤,没错吧。”
少女不为所动。
五条悟依旧笑着,只是毫无温度:“所以,对于你而言,那就是100%,完全谈不上冒险嘛。”
“……”少女没有否认。
“是我给了你什么错觉吗?”五条悟故作困惑,“没关系,那就在今天给里绘同学你说明白一点吧。”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说出的话却是割裂般的残忍:“下次再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不但不会帮你,而且还会出手让你伤·到·最·重,——别担心,只要你有一口气在,硝子就能把你救回来。”
“不是喜欢赌吗,那你赌一把,看我敢不敢这么做。”
少女直直地望着他。
数秒后,她说:“五条老师,之前我问过您,您是否是最强的。您回答,是。”
“您说我弱——按照您的标准,我不否认此点。因为我的确不通咒术,很多东西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的语调平淡无波,毫无负面情绪,“所以,您以为您最初的那些话,会让我燃起「想要打赢您」的想法、然后分外努力地去应用咒术吗?”
“很抱歉,我已经提醒您了,让您别误会。”少女露出浅淡的微笑,“对于「打赢您」这件事,我毫无兴趣,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但是,在我的标准下,那不叫「输」。”
五条悟没开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下面的话可能会有点冒犯,但是学生如果愿意和老师推心置腹,老师生气可能会有些不妥呢。”她先手打了一剂预防针,笑得也更亲切温柔。
“我很少生气哦。”五条悟说。
这是谎言。
判断一个人的情绪对里绘未来来说不是难事。
但拆穿他并没有意义。
里绘未来依旧凝视着五条悟,不急不慢地开口:“五条老师是最强的,所以如果我想拥有「最强之上」的力量,只需要让五条老师为我所用,不就达到目的了吗?”
财阀出身的少女拥有着谦逊温柔到极具欺诈性的外表,却跳动着一颗冷漠自负的心脏。
刀刃是锋利的,人类永远不会比刀刃锋利,也会被刀刃划伤。
所以得出结论——人类输给了刀。
这显然过于荒谬。
在刀具的世界,刀说:“比我锋利的家伙才会比我强”,于是一只手握住了它,用它刺向仇人的胸膛。
这是里绘未来第一次对五条悟展现出直白而淋漓尽致的傲慢,哪怕是面对具有危险性的人类最强,也能毫不地直挺脊梁,用和寻常无二的目光审视他的价值。
近乎居高临下。
“五条老师,为什么我会知道咒灵本体是哪一个?”在五条悟开口之前,她继续说,“是您亲口告诉我的。”
“不·论·是·谁,只要在场,都会被纳入概率计算范围内,五条老师不过是恰好今天在场而已。”
最后,她说:“如果不想出现这种情况,那麻烦老师以后让我单独一人出任务就可以了。”
五条悟捏了捏晴明穴,似乎在试图让自己冷静。
人类冲动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几秒,如果在十几秒内避免情绪爆发,基本就会以理智思考。
这一次,五条悟的沉默时间长达半分钟。
“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的世界分为两类人。”他终于开口打破寂静,“对你有价值的,和对你没价值的。”
“是。”她毫不避讳。
“有特例吗?”
她微微一顿,回答:“和你有任何关系吗?”
“或许吧。”他寓意不明地轻笑一声,“里绘同学,你不信任「人」,所以把自己与「人」的冗余交往全部剔除,只着眼于价值与价值交换。”
“所以呢?”她反问。
“没什么因为所以啊。”他伸手发动车辆,汽车缓缓起步,“就是觉得,你有点像只对外安全感几乎为零的小刺猬而已,有童年阴影吗?”
深海暗流汹涌,深蓝的海面漾起波纹,她轻笑一声,似是嘲讽:“那是什么东西?”
“还是说你之前那个破烂学……那个百花王学校的缘故?”他像是闲聊般随意说,“那个学校的确没办法诞生「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啊。”
“…”
“因为外界的影响过于恶劣,所以现在你的安全感全·部·来源于「自信」吧。”他拨下转向灯,继续说,“一定意义上是件好事,我也希望你可以一直如此。”
“您到底想表达什么?”
五条悟安静了数十秒,才再次开口:“我只是想说……比起揣测与利用,尝试用「心」去看一下周围的人吧。”
“家人也好、同学也好。”
少女闭上了眼。
*
“醒了?”
和伊地知通完电话的五条悟看向里绘未来。
“嗯。”
嘴里的糖已经完全融化了,回想起吞食咒灵的味道,还是让她有些反胃。
……主要是心理上的缘故。
又是从天而降一颗糖。
黑发少女捏起那颗糖,偏头看向糖的主人,但五条悟正在系安全带。
“五条老师,每天的糖分摄入量应该符合健康标准。”她拆开那枚糖果低丢进口中,“不过,很好吃。”
她给了双方台阶下。
两人间奇怪的气氛总算被打破了。
五条悟嘴角微扬:“你才吃了多少?我每天吃超多,你看我多健康。”
“…………”里绘未来有点欲言又止,“这,不好说。”
“有话直说。”五条悟想了想,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改口,“算……”
“唔……”因为每天早上听英文短篇而掌握了不少奇怪知识的少女先他一步开口,“好像根据研究,男性摄入糖分过量,可能会导致早○。”
“…………………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啊,他何止过量。
五条悟:穿上裤子说话就是硬气啊我。
本章:猫猫生气——猫猫硬了——猫猫更生气——猫猫心情复杂——猫猫高兴——猫猫硬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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