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我叫你一声姑奶奶了成吗,那天你被找回来,真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谭卓宏现在恨不得就指着天发誓,“再说了,我破坏你们有什么好处?”
我难不成还真的想娶你?他看着女子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当天云霞出来的事情就那么几个人知道,他和俞家那位姑娘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去说,剩下的就只有云霞和那个侍卫。云霞既然逃出来自然不可能自己又回去,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侍卫。
这是一件稍微动一点脑子就能够想清楚的事情,偏生她非要自己骗自己。可见是一个脑子糊涂的,可若是脑子不糊涂,怎么又会喜欢上一个侍卫。
他一贯是不喜欢和姑娘家争论这些的,争执了三两句也就放弃,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你就别先着急弄清楚是谁告密的,不如来想想,怎么将我们的亲事解除了。你知不知道你来找我一趟,我家人便真以为我们相互生出了感情,商量着要上门提亲。”
这个云霞是知道的,但是她也没有多少办法。从俞姣姣接她出去一次却让她逃出去之后,长公主便不相信她的那些手帕交,不允许她出门。但是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便是谭卓宏。他是长公主看好的女婿人选,听说云霞要去找他,她自然是高兴的,恨不得两个晚辈立马生出情愫,不久之后就能成亲。
她的眼眶都是红肿的,身子虚弱像是快要禁受不住着衣冠华服的重压,摇摇欲坠背部却依旧挺直着,看向面前的男人,“那我们便成亲,成亲之后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干预你。”
“那是不是我也不能干预你去找你那个侍卫?”谭卓宏不是喜欢给自己头上染点颜色的人,“我为什么要掺和你们的事情?”
谭卓宏见她这样,语气缓和了点,“你想同你喜欢的人成亲,我自然也是。你不喜欢别人勉强你,就不要反过头来勉强别人。”
道理都是懂的,可放在自己身上未必能想得那么开。
云霞努力将眼睛睁大,可杏眼里还是积了一汪温热,稍微低了低头,温热便夺眶而出。传闻中她性子不好,但是除了说话不好听了些,也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坏事,勉强一个不沾亲不沾故的更是没有。
可现在除了谭卓宏能够帮她之外,还有谁能够帮帮她?
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坑当中,路过的人伸头看了一眼又离开,而她的母亲更是在坑上面加了一层盖子。潮湿阴暗、永不见天日的日子让她窒息,最后她说:“我知道了,亲事我也会争取,会和我娘亲说不想要嫁到谭家去。”
小姑娘说着就转身离开,干脆果断,谭卓宏就有点不落忍,“若是有时间的话,我会帮你问上几句。”
“那就麻烦你了。”云霞牵着嘴角笑着,福了福身子。
原本这件事情就该到此结束,谭卓宏本身就是嘴上没把门的人,随口的承诺也不知道是说了多少,没有多少是真的放在心上。他一面对云霞说帮着找一找人,等回到了谭家之后就全然忘了干净,又出去约了三五个人一起喝酒。
只是要临睡前,他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云霞县主的那双眼睛。她是天生的杏眼,眸光清亮,但是里面充斥着哀伤,那种哀伤都凝结成水,看上去雾蒙蒙的,藏着千万句话在里面。
那一刻,谭卓宏突然清醒过来,后半夜便怎么也不能入睡,在书房中坐了一夜之后,第二日还是决定费点心思替云霞找人。他心里安慰了一下头一次多管闲事的自己,就是因为怕麻烦,万一那个小丫头真的想不开看上自己。
他手里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又因为上心特意去打听,很快就得到消息,说是朱阳在两天前曾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子上出现过。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云霞,又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陪着云霞往小镇上走了一趟。
小镇较为偏僻,路上崎岖不平,马车行驶到半路中时,车轮子忽然陷入到深坑中去。马夫对着马背上抽了几下,愣是没有讲车子移出来。立即就有人下去检查,检查出来车子的承轴坏了,得要叫人过来修理。
现在要去镇上叫人,一来一回就要不少的时间,这还不算上修马车的功夫。
云霞难免着急,咬着牙下了马车,“我同你们一起去镇上。”
“你疯了是不是,你知道镇上离着有多少路吗?”谭卓宏拉着她的胳膊,真的怕她去犯傻。
云霞不知怎么,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要立刻赶去盐官镇,如果再耽误的话,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就是出自这种执念,她已然顾不上劝阻,慎重同男人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感谢你能一路陪着我过来。后面我自己过去就是了,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往长公主府带一封口信就是。”
她走得义无反顾,哪怕路上泥泞沾满了她精心挑选的裙摆,哪怕前方是一条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道路。
谭卓宏盯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直到身影越来越小缩成一个点之后,对着马车踹了一脚。马车摇晃了两下又恢复原状,倒是将身边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便看见男人阴沉着一张脸朝着前面走去。
现在是秋天,她仍旧出了一身汗,脚步又开始渐渐发虚,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面走。在快要跌倒之前,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双大手将她稳稳扶住,接着就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就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敢一个人走过去?”
“我必须过去,我想知道朱阳在不在哪里。”云霞缓和了片刻之后,站直了身子,冷声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呵。”谭卓宏冷笑着,冷眼看着小姑娘往前面走。
他这前半生没有爱过人,自然也不能够理解,为了喜欢和追逐一个人,可以将自己作贱成这样。就像是一口气突然堵在了胸口间,他越发烦躁,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上前去一把将女子打横抱起来。
下颌紧绷,他的声音也是硬邦邦的,“真不知道你要像这样走到什么时候,便当是我欠你的成吧。”
来时的两双脚印往前,便成了一双,一直往前方蔓延。
在走到盐官镇,男人将她放下来时,云霞低声说了句:“多谢你陪我过来。”
“别,好歹是我将你带出来的,倘若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我也难逃其咎。我这是为了你吗?我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惹什么麻烦而已。”谭卓宏将她送到了事先打听好的街道口,终究是没有再跟上去,“行了,你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
“好。”云霞点了点头之后,便往前走,没有一次回过头。
谭卓宏看着她片刻,终究挪开了视线。他坐在街道口用来公示的石柱上,身后是往来人群,是烈日当阳。烈日沉落西山,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显示出几分孤寂来。
他也不知坐了多久,浑身都开始变得僵硬,最后还是缓慢地站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发现了一直站在街头的云霞。
她来时满心欢喜,穿着最喜欢的衣裙,到了此刻裙摆都是灰扑扑的,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你怎么会来了?”
小姑娘努力笑了笑,眼底全是这如血的残阳,“我没有找到他,你说……你说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我了?他为什么会不想要我呢?”
她近似呢喃的话之后,眼神都变得空泛,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全然不知所措。
谭卓宏心上也不好受,双手紧握成拳后来又松开,最后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声音不自觉地也变得温柔起来,“没事,我会帮你找他的,一天不行,那便一年,一年不行,那便十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真的吗?”
谭卓宏深切地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甚至是累赘。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而此刻也只是将她掉落的碎发别在耳后,缓声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