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规矩。
陆谨言脑子里闪现过这四个字,试图将手往回抽却没有成功,有些哭笑不得说:“你不会已经醒了吧?”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也知道,若是她真的已经醒了的话,也许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做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凤眼睁圆了,问他想要干什么;又或者是慢慢挣脱,假笑着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
可哪一种反应都好过现在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正在想着,他的手突然被攥得更紧,昏睡过去的女子不知梦到什么,摇着头,小声咿唔:“不要……不要救她,不能救她,她害过你,你怎么能救她,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眼角有泪渗出来,她像是陷入自己的心魔里,不停地摇着头,“不要……不要……”
陆谨言去的时候,只看见她杀了那个黑衣人,至于之前她经历过什么却一无所知。现在听她话里的意思,像是将婉媛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却在最后救了自己仇人一把,最后还害了自己?
还真的是容易心软,这样心软的话,日后进了平北侯府说不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此刻有那么一点失望,失望之余心中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类似于怜惜却又不是。罢了罢了,他到时候再看着她一些便是,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看着昏睡的女子说:“还真是个傻姑娘。”
“就是这种人还要放在心上么,救了是你宽宏大量,是她命不该绝。这不过是一时怜悯而已,与你原不原谅她没有干系。你倒是用这个来折磨自己,让别人听见了,还要回过头来笑你,何必呢。”
他附身,将女子汗湿的头发别到一边,声音缓慢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若是你,我便努力爬起来,将那些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让她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翻身。那么,一时的怜悯算得了什么?”
她像是听了进去,挣扎的幅度没有那么大,渐渐平静下来,缩在宽大的锦被里,露出来的一张脸显得越发娇小。
陆谨言定定看了许久,趁着女子的手松懈一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恰好大夫赶了过来,他见屋里没有什么事情,便主动走了出去。
屋外,江乔辞终于没有在瞎晃悠,低垂着头颅坐在榻边,像是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见他出来,他立马看过来,问:“我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进去了,想是没有什么危险。”
“哦。”他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盯着那道时不时被掀开的帘子,恨不得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陆谨言是推了不少事情来这边,心里盘算着法华寺的事情该如何交差,也没有多少功夫去理会他,直接坐在一旁的玫瑰凳上。
他一直等到下半夜,等到江婉容的情况稳定下来,这才离开。
这一行为是堵住了许多人的嘴,江家大姑娘遇到刺客失踪,找了一整天才找回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足够别人津津乐道。
人们还想看笑话,想要落井下石的多的是。谁知道传出来说,江家大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人家的未婚夫婿亲自将她找回来,在院子门口守了大半夜,足见其情深义重。
女子多为感性,现实琐碎生活磨去恩爱,就越发羡慕起别人的恩爱来。于是调转了话风,去骂那些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
“你们眼里就只有这些东西,所以将旁人想的和你们一样,觉得女子就是下作,被追杀了还能往不三不四的地方想。真要是发生了那事,那平北侯府的陆状元能够忍得了,你又比陆状元聪慧,他都没察觉的东西偏偏被你一个外人知道了。”
她们边说边比对起自身来,越发觉得难受,怎么别人的夫君那般维护自己的妻子,她们的夫君只会不停地抬进新的女人给她们添堵。她们冷眼瞧着对面辩驳,问:“是不是有一日我出了府门,你心里也觉得我去做了不干净的事情?”
哪个男人敢在妻子面前说这些,三言两语就丢盔弃甲,承认道:“原是我想差了。”
外面的风波这才平息下来,不过承恩侯府的下人,比外面多得了消息,自以为见到了真相,私下里也嚼起舌根来。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失踪,大姑娘什么事都没有,二姑娘可就惨了,身上都是刀口子,被救回来时奄奄一息,差点连命都没了。听说啊,二姑娘还把脑子给撞坏了,一点记不得发生过的事情。”
“你说这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一个好好没事,另一个这么严重。”
“还能说为什么,就看是谁心狠了。”婆子一脸横肉,豆大的眼睛闪着光,说:“大姑娘本来就和二姑娘不对付,说不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害死二姑娘。”
“不可能吧,大姑娘不像是这种人。”
“怎么不可能,没瞧见二姑娘都失忆了吗,就是大姑娘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故意的哩。”婆子一拍腿,说的是活灵活现,像是自己亲眼见到了一般。
众人原本有五六分相信,婆子又说,“大姑娘这脾气,这种事情又不是做不出来。”
她们一想,这还真的有可能,顿时凑在一起说大姑娘怎么这么心狠,还想要害人,等老夫人好了之后,定是会责罚大姑娘。
“怎么会责罚,大姑娘摊上了一桩好亲事,老夫人最多就说上两句。”
人性从来都是善恶交织在一起,她们善良在于听到这种不公平的事会在背后唾弃大姑娘的这种行为,她们的恶意就在于自以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添油加醋地贬低大姑娘。
瞧瞧,她出身再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条美人蛇,连她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老夫人病着不管事儿,李氏因为江婉媛的事情都恨死了江婉容,听到这些留言没有去理会,反而加以纵容。
主子们都是这个态度,下人们更加变本加厉。厨房年前换了一个管事,管事是李氏一手提拔上来,最是气愤,自诩是公平正义,对过来拿食物的绯珠说:“府中银子吃紧,肉鸽子就买了几只,匀不开来。”
“我们又不是多要,只想领走我们院子里的那一份,怎么没有了!”夏岚哪里能不知道她们这是在为难,她近日也听到那些传闻,心中郁闷更甚,就要去自己拿,“你们不愿动手,我自己拿就是。”
“还反了不成!”管事嬷嬷往门口一拦,眉毛倒竖,“你去看看哪个院子,有你们这样横的,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抢。”
“我们只是想拿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你们的,写了字不成!”管事嬷嬷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别人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什么样的下人。”
夏岚原还想好好说话,听了火气就上来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地里议论起主子来。我呸,你敢不敢跟我过去,在老夫人面前将这话重说一遍!”
“我怎么敢哦,我可是怕死的,生怕你们不如意闷头给我一棍子,将我打得失忆了。”管事嬷嬷往后站了几步,用手拍着胸口,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众人小声朝着两个丫鬟指指点点,“大姑娘脾气冲,这手下的丫鬟脾气也冲,我们站远点,免得被打到。”
“打了都不怕什么,要是背地里使坏,那才吓人呢。”
“二姑娘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我们说不定就是将命送了。”
……
两个丫鬟都被气得眼睛通红,可又不敢真的动手,怕给自家姑娘招来不好听的话。
绯珠还老成些,冷着脸将周围的人都记下来,冷声对管事嬷嬷说:“那你就看着给点吃的,有什么破烂货都拿出来。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句,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坐上这个位置是让你帮着管着东西,不是让你来嚼舌头根的。你们说了什么话,我都一一记着呢,看最后是谁倒了霉!”
众人慌乱低下头,后悔起一时口快来。
绯珠直接将挡着的管事嬷嬷一把掀到旁边,“你给我让开。”
管事嬷嬷没想到她能够这么硬气,脸色有些发青,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骂着:“怎么,能做就不能让人说了?背地里害人的还敢这么嚣张,就是去老夫人那里,我也就这么说,你还能堵住我们所有人的嘴不成,还想把事情捂着让别人都不知道不成!呸,想得倒是美,我偏是要说。”
她一副无赖的嘴脸将绯珠都给恶心到,绯珠巴掌扬到半空中,她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又见绯珠忍了下来,她又有恃无恐起来,指着自己的脸说:“你打呀!你倒是打我呀!”
绯珠身子都在发抖,憋着气不去看她。
她越发嚣张起来,“你今天要是不打我,都是……”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管事嬷嬷往旁边倒了几步才站稳,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动手的夏岚,“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打我?”
“我就是打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夏岚还想要冲过去再给她几巴掌,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拦着。
管事嬷嬷见人被拦住了,一下子就坐到地上,抹着眼泪哭天抢地起来,“来人啦,抚芳院的丫鬟要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绯珠和夏岚面上都黑了一层,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