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操场自习受到了学生们的一致欢迎,以至于就算是闷热的三伏天都已经过去,大家也还是更愿意待在操场上,坐着垫子或者砖块,趴在台阶或者石头上,一边写作业一边和身边的同学探讨问题。
有文采不错的同学见此情此景忍不住兴致大发,叹清风明月下读书习文实在是人生一大雅事。
他身旁的好友闻言忍不住用手拍死了一只始终围着他们团团转的蚊子,然后抱怨着说道:“咱们说这些的时候能不能离探照灯远一些?蚊子飞来飞去的太烦人了,还总有飞蛾往脑袋上撞。”
被戳穿了美梦的文青愤愤的扫了好友一眼,最终却也敌不过蚊虫的冲击,和好友一起抱头逃窜。
操场教室给高三的学生们带来了无比的乐趣,让他们在高压的学习学习环境下有了一处可以放松的地方。
他们可以在这边以任何姿势舒缓自己,写字的时候趴着,看书累了倚在台阶上,就算是昏昏欲睡,也不用担心有老师在教室的后窗户扒玻璃,爱惜衣物的靠在台阶或者同学的身上,性格不拘一些的就干脆往地上一躺,被大太阳暴晒了一整天的操场,就算是晚上也暖暖的不输家中的火炕。
后来到了九月末,夜间的秋风开始有些微凉,学校才开始赶着将同学们往教室里送。
同学们为此与老师们斗智斗勇,气的教导主任直接拉了操场那排探照灯的电闸,才把这些家伙们给送回去。
国庆假期学校终于给高三的这帮学生们放了假,孙骈带着一大堆的行李上了开向厂区的通勤车。
九月过后燕城的天气就开始转凉,夏装不适合再穿,她得趁着这个假期把收拾好的东西带回去,洗干净收好再把秋装带到学校来。
见到住校的女儿回来,孙妈妈可高兴了,到市场去买了一些排骨还有白萝卜回来,说是要炖汤给她喝。
晚上孙家人吃的玉米饼子排骨萝卜汤,孙妈妈得老太太的真传,汤炖的特别好喝,滋味寡淡的排骨沾着蒜酱吃,孙家人吃的美滋滋。
晚上孙骈特意把床头闹钟的闹铃给关掉,想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天的假期,这一次一定要睡个懒觉。
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第二天一早,她依旧被妈妈敲着床头叫了起来。
“快起床,快点起来,一会家里面要来人。”
睡眼惺忪的孙骈抱着毯子从床上翻起来,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闹钟,还不到六点,就算定了闹钟也不会响,她昨天做的全成无用功了。
“又谁要来呀?什么事呀?”
“你爸老家那边的人,一早就托人捎信说是今天要过来,听说是为了你大堂姐的事情。”
“大堂姐怎么了?上一次在玲玲姐婚宴上看到她不是挺好的吗?”
“不知道,等人来了问问就知道了。你快起来,洗脸刷牙吃早饭,都是大姑娘了,还想让人看到你邋里邋遢的样子?”
无奈的孙骈爬了起来,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被窝后,开始叠被扫床洗漱自己。
早饭结束后,孙妈妈在厨房洗碗,孙骈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和小弟一起写作业,然而作业还没写完一半,房门就被敲响了。
孙骈以为来的会是爷爷那边老家的人,谁知道开门之后门外站的却是她大堂哥与大堂姐。
两个人抱着一兜鲜枣上门,孙骈热情的把他们接进来,洗水果泡茶送上小点心,作业啥的暂时落在一旁,兄弟姐妹们聊起了家常。
轮胎厂这几年的效益很好,员工们不但奖金多,福利也不错,孙新文已经成为了运输车间的小组长,而孙新燕因为身在技术岗位,有三年的学徒期,奖金什么的她是没有的,不过福利待遇与正式工人一样。
“大姐是和我哥哥一年进的厂子吧?这么说明年你就能过实习期了?”孙骈问。
“那可不一定,你大姐在质检车间干的可好了,她师傅说如果她能保持住这股劲,年底考试合格就给她申请提前转正。”孙新文接过话茬说道。
“那可太好了,早点转正早点安心。”
就在他们聊的开心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密集的上楼的脚步声,不一会有人用钥匙将房门打开,刚才还在聊天的孙家兄妹看过去,就见他们的父亲带着爷爷、大伯还有二伯走了进来。
孙家兄妹见状一边向长辈问好,一边将位置让出来,借口还有作业没写完,两个人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就进了屋。
看着又进了自己房间的弟弟那熟练的掩门技巧,孙骈也是无奈,也是小伙子一个了,怎么这八卦的性格却是一点没改?
客厅内孙骈就听自己的大堂姐语气平静的问道:“叫我过来干嘛?”
“干嘛?你这丫头主意也太正了,说要结婚就结婚,招呼都不合家里面打一声吗?”孙爷爷口气严厉的向着大孙女质问道。
“我不是前几天告诉你们了吗?”
“你那叫告诉?爸妈爷奶我要结婚了,你问过谁的意见了?大家同意吗?”
“怎么别人不同意我就不能结婚吗?要是没记错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主吧?”
这话顶的即直又硬,气的孙爷爷瞪着眼睛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大儿子给拦住了。
孙家大伯声音平缓的打圆场道:“孩子,别任性,家里也是为你好。你那个对象我们问过了大你好几岁不说,还是伤兵退伍下来的?进厂的时间比你晚,家还不在这边,听说他们家是徽州那边的,在咱们这一点跟脚都没有。你要是真跟了他,家里家外帮不上啥忙,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我们也是怕你吃苦,别这么急,你在好好想想。”
“别急?再想想?大伯,我二十四了不是十四,这两年家里面有一点给我张罗婚事的意思吗?别说我年纪不大还不用,那为啥没上班的时候家里面还找人给我看婆家?是,大罗是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伤,但是他人老实,肯吃苦肯干活,知道心疼我。”
“你这丫头是铁了心是不是?别忘了咱们还没分家,你这工作是家里面找关系才有的。”孙爷爷厉声问道。
“知道,所以我上班两年,工资奖金除了吃饭啥也没留全都上缴了。你们看看我身上的衣服,还是刚进厂那年我娘扯布给做的,洗的都发白了,谁家上了班的大姑娘还穿这种?”
“你意思是家里苛待你了?那你看看家里其它孩子,除了过年之外谁能穿上一件新衣服?还不都是因为家里困难,等你弟弟妹妹们长大就好了。”
“爷爷,家里啥时候能不困难?新全今年才上小学,等他长大我都三十多了,你不会想让我等到那时候吧?”
“不能,咋能那么晚。”
“那麻烦给我一个准信,我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新燕,家里把你养活这么大,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家里?现在确实难,家里面那么多口人要穿衣吃饭,你弟弟妹妹们还都得上学.......。”
“爷爷,您别说了,我明白,虽然我是个女孩,但我毕竟享受家里资源出来工作了,今天我想嫁人,就和男孩要分家一个待遇好了。我不要家里面一分钱的嫁妆,结婚后三年所有的工资照样上缴给家里,以后给我父母生活费,我弟妹上学的学费我也出一份,可以了吧?”
“新燕,你这想法女婿能同意吗?”从进屋就开始沉默的孙仲明突然开口问。
“同意,他不同意我凭啥嫁给一个大我好几岁,一穷二白走道还跛脚的男人?可以了吧爷爷,可以了!!!”
最后一句话孙新燕是嚷出来的,说完之后夺门就走,就坐在她旁边的孙新文想要拉却没拉住,只好追了出去。
孙爷爷从来都没有被后辈这么顶撞过,气的身上都在抖,对着孙季明说道:“老三,你看到了,新燕那丫头太不像话了,你把她工作拿回来,让她回家,还管不了她了。”
“爹,新燕是国家厂子的正式职工,她又没犯法没犯厂规,凭啥让她回家?工作又不是东西,想给就给想要回来就要回来。”
“她忤逆长辈怎么不叫犯错?难不成非得气死老头子才行?”
“那您让我怎么和轮胎厂那边说?我侄女要结婚家里不让,麻烦你把她开除吧?这不荒唐吗?”
“你.....你也想气我是不是?当初要不是你闹着分家,还非要把工作给新燕,哪里会有这种事情,你.....。”
“行了,爸,新燕到底欠家里啥?还欠多少?我替我姑娘还行不行?我姑娘二十四,就想结婚,怎么就忤逆了,咋就那么的天理不容了?你说她吃家里的穿家里的用家里的,可是我们也给家里干活了,我们没有白吃白拿,我们一家人干的活养不了我们一家吗?你到底想要啥?你想要啥我给你,别为难我姑娘!!!”
孙仲明在家里面一向老实,老实的如同透明人一样,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做着老黄牛,今天老牛泪眼婆娑,问父亲到底想要什么。
孙老头指着二儿子的手都在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原本出去追认的孙新文回来了。
“追到你妹妹没有?”孙家大伯问道。
“没有,新燕跑的太快。爸,不是我说,新燕都那么大了,好不容易找个她喜欢,人家又不嫌弃她的,想嫁就让她嫁呗。你们知道她为啥急着要结婚?那是因为我们厂子新的家属楼马上就要建好了,他们要是能赶在分房子之前结婚,双职工肯定能有房子。”
“啥,你们厂要分房了?那有没有你的份?”孙家大伯闻言赶忙问。
“这我哪知道,我是单职工,入厂时间又短,就算有资格分房,估计也得排在别人后面等着。不过新燕她对象就在厂办工作,有他帮忙也许我能往前排一排。”
“爸,你听到没有,新文要分房,新燕她对象能帮忙,他们一结婚也能有新房子住,多好的事,你就同意了吧。”
孙老头闻言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一迷糊身上就发软,直接往桌子上瘫。
“爸,爸!淑丽快过来,看看咱爸咋地了?”
原本躲在房间里面的孙家其他人闻言赶忙跑出来,孙妈妈一看公公的样子,觉得就像是血压的问题,紧急给量了血压后,果然升的很高。
“太高了,在家里不行,赶紧抬着送医院。”
其他人闻言扯过被子,把老爷子平放到上面,儿子孙子们扯着被子边缘,一路风风火火的把老头送进了厂区医院。
到了医院内科主任亲自给做的检查,又抽血又化验,一番检查下来得出结论,老头就是情绪激动引起的一过性高血压,到了医院输上点滴,等血压平稳就没事了。
大家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田淑丽去起身去谢谢主任了,留下孙家人在观察室这边大眼瞪小眼。
半晌药效发挥,老爷子的血压平稳了,人也就缓慢的醒过来了。
看着手上挂的滴流,在看看病房里围着自己的儿孙们,老爷子脾气又犯了,说啥不看病就要回家。
家里人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是主任过来直接说:“老爷子,你要走我不拦着,但是你们今天的住院费和药费已经交过了,你不用也不给退。”
孙老头问了一下价格,主任故意往贵了说,孙老头一听心疼的表情都变了,总算是没再要走。
在这边住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老头又要走,田淑丽问过大夫,大夫说可以出院,大家这才给办的手续。
目送着他们上了回黄土坡的小中巴,田淑丽看着丈夫说道:“我看你们家恐怕要乱,老爷子管不住了。”
“乱吧,早就不该这么管了。爸妈年纪大了,也是该省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今天腊八,记得要喝一碗暖呼呼的腊八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