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自习,孙骈来到侯建军的座位旁说道:“班长,我下午自习课请假。”
“有事?”刚刚把数学作业收齐,还没来得及给李老师送过去的候班长问道。
“嗯,要回我爷爷家,我爷爷过七十。”
“成,知道了,你中午的时候到我这边来取假条。”
在东北,老人整寿是件大事,是值得家中小辈们高兴并且为之庆祝的。
就算现在不时兴什么大操法办,但是只要条件允许,自己家的直系亲属们凑在一起,摆上几桌好饭好菜,热热闹闹的给老人家祝寿,还是可以的。
孙骈他们兄妹几个平时很少会到爷爷家去,一年到头除了年假之外,也就只有两位老人过生日的时候,才会跟着父母回去。
会这样到不是嫌贫爱富或者是有什么意见,只是与姥姥姥爷家相比,爷爷奶奶家离的的确是远了一些,一来一回很是不方便。
下午的第二节课结束之后,孙骈收拾好书包拿着假条出了班级,到学校大门口,把假条给传达室的门卫大爷看,还得记录签字之后才许离开。
之后一路狂赶时间,终于在四点钟之前回到了家里。
已经在家里面等着她的其他人见状随即起身,一家人坐着厂子里熟人的顺风车,出了厂区来到了外面的省道。
从车子上跳下来,孙爸爸和孙妈妈挥手向着熟人道谢,等到那人走远之后,孙妈妈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说道:“还好,来得及,去黄土冠的车四点二十从车站发车,到这边怎么也得开二十多分钟。”
没等多久,一辆土黄色的中巴车就从城市的方向开了过来,孙爸爸招手车子停下,孙妈妈赶着孩子们上车。中巴车上,座位是已经没有的了,就连座位之间的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孙家人挤上车之后就开始人贴人,孙叔明就连想要买票,都得托前面的人把票钱递过去交给售票员。
人多车小路还不好走,坐这种车的感觉不比在风浪天坐船舒服多少,这一路颠的孙骈感觉自己都要有晕车的症状了。
幸好在她实在忍不住吐了之前,中巴车终于开到了站点,在黄土冠会社大队的门口把他们一家五口放了下来。
然而这里却并是不他们一家人的目的地,想要到达孙骈他们的爷爷奶奶家,孙家人还需要从这边在向山沟内步行至少半个小时。
等到他们一路走到村口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孙叔明的老家,在黄土冠公社下的一个村子里,与吃喝不愁生活富裕的田家村比起来,孙叔明老家的村子,才是八十年代交通不便的偏远山村该有的样子。
土坯房子石头墙,黄土的道路木栅栏围出的园子,穿着不合身衣物,打着补丁裤子,露出脚后跟棉鞋的孩子们,与家禽家畜们一起在村中四处奔跑,黑黑的小脸上有着寒冬时冻出红血丝,露在外面的小手干燥又都是茧子。
看着衣着整齐拎着帆布口袋走进村子的孙骈一家人,那些小孩子都不敢说话,受到惊吓一般的散开跑走,等到孙骈他们走过在聚到一起小声说话。
孙骈隐约听到那些小孩子说什么三叔家,或者是三大爷一家之类的话,说起来这些孩子里面有很多都是孙骈他们家的亲戚,有些血缘关系还会很近,连五服都没出,但是孙骈能认出来的却没有几个。
与那些小孩子相比,村子里的大人们就要热情的多,凡是路上遇见的,肯定要停下来说上几句,孙爸爸与他们聊的热火朝天,其他人偶尔在问起自己的时候嗯啊几下,之后就保持微笑。
不怪他们会这样,与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孙爸爸比起来,孙家的其他人在村子里还真没几个认识的人,毕竟他们一年能来这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四、五天。
所以村子里的一大半人他们没见过,那一小半还都是只见过几面而已,基本上孙家村这边,孙骈能让认识全的,也就只有她爷爷那一大家子。
一路走走停停,上了一个大坡之后,坡上的那几栋由石头和土坯搭建起来的房子,就是孙骈她的爷爷家。
还没到他们走到门口,听到有脚步声过来的看家狗就在院子里面吠叫起来。
孙骈听到院子里有人出来轰走了狗,然后就看到他们大伯在夜色下从石墙院子内走了出来。
“叔明回来了?还带着淑丽和孩子们?我一听这个时间有狗咬,想着大约就该是你们回来了。”
说着孙家大哥离开院子的外大门,将弟弟一家接进来,还非常客气的想要帮弟弟和弟妹拎行李。
“不用了哥,没啥东西我们自来就行,爸妈他们还好吗?”
一边问话一边往里走,孙家房子的院子很大,院子里前后左右一共修了十间房,正房大门口的位置,孙骈就看见他爷爷抽着烟袋等在外面。
“爸,我们回来了。”孙叔明见大冷的天父亲等在外面,连忙一边喊一边快步走。
“回来就好,进屋吧,你妈在屋里等着你们。”
说话间孙老爷子就掀开门帘进了屋,后面的人见状也就跟上。
正房的灶台间黑咕隆咚的,要不是灶膛里面生火弄出的一些光亮,灶台间这边根本就看不清楚地面。
进了里屋之后,昏暗的房间内孙家老太太就坐在靠近门边的炕沿上,看着自己的三儿子回来了,老太太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说道:“回来了?路上好走吗?吃饭了没有呀?”
“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路上挺好走的,饭倒是还没来得及吃。”
“啊,那妈给你热饭去。”
老太太说着就要下地,却被孙叔明拦住,他说着:“妈,你不用忙,我们还不饿,一会自己去热热就行。”
孙叔明知道,老家这边一到秋收过后,一天就只吃两顿饭。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村中人的晚饭时间,他们想吃一会自己动手去做就好,不用麻烦老人。
把三儿子一家领进屋之后,孙老爷子就坐在炕梢那边没说话,孙骈他们习惯了回到爷爷家没有凳子直接脱鞋上炕的习惯,所以也没客气,把鞋蹬了爬上炕歇着。
不过他们三个还算懂事,没上炕之后就蹲在一旁,而是围到了老太太和老头子的身旁,陪着老人聊天说话。
没几分钟,原本还一脸严肃的老孙头就被孙骥逗的嘿嘿直笑,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停不下来,还被老爷子撸了好几下脑袋。
孙骈在一旁看的是着实佩服,就她弟弟这交际能力,家里面无人能敌,难怪当初一群孙子里面,只有他每次都能顺利的从爷爷那边要到糖吃。
听到孙叔明他们一家人回来的消息,住在院子里的,只要是在家的人基本都过来了,很快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房间就被人给填满,说话的、倒水的、送自己吵的瓜子花生过来的,房间内很快就吵闹起来。
田淑丽看了一眼,觉得人应该是差不多齐了,就把帆布包拎过来拉开,从里面取出了两块新布。
“爸,妈,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啥样子的衣服,就给你们带回来两块布,这是今年秋天城里面最时兴的斜纹棉布,穿起来可舒服了。”
老太太闻言口中说着回来就好,还带啥东西,推了几下推不过孙骈妈,就结果布抚摸着说道:“这布真软,撑着还挺结实的,老头子,拿来给你做一件新棉衣吧。”
被孙子哄得心花怒放的孙爷爷闻言扫了一眼老太婆,没说话继续逗孙子,在他看来针线活上的事都是女人管的,她想做啥就做啥。
送出了布料之后,孙妈妈又从行李里翻出了几盒百雀羚的护手霜分给妯娌和大侄媳妇说道:“这是叔明去省城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南方那边的牌子,我用了觉得不错,带回来给你们也试一试。”
女人们闻言兴奋的接过来,看着那黄盒蓝字的小盒子,小心的拧开闻了一下说道:“真香,比万紫千红还要香,这东西能擦脸吗?还是只能擦手?”
“都行,不过还是擦手好用。”
说话见田淑丽又在行李袋里卖弄翻出了一包撒着糖霜的江米条,分给了家中的孩子们,那群半大的小子和丫头高兴的你几根我几根的分着,仿佛过了年一样。
热闹的一会之后,孙老太太催着媳妇们去给回家的三儿子一家热饭,孙老头喊着小儿子给温酒,说是一会要和三儿喝上几杯。
因为明天要给老爷子摆寿宴,孙家这边的食材一家备上一些了,媳妇们手脚麻利的炒了一盘花生米,在送上几个热菜,老爷子用小酒盅倒满了高粱烧,就一杯一杯的和儿子一起喝了起来。
因为位置偏僻,整个黄土冠公社都没有通电,到了孙家村这边,别说是电了,连收音机的信号都时有时无,村内的照明设备就是煤油灯和蜡烛。
为了给正在吃饭的三儿子一家照亮,孙老爷子这一次不但煤油灯点了,还另外点燃了两只蜡烛,这可是家中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的待遇。
晚饭过后才七点多钟,这要是在平常,正是孙骈一家最休闲的时候。
孩子们该写作业的回屋写作业,该做家务的做家务,该遛弯的出去溜个弯,可是现在,再孙爷爷家,老头子一家开始把尿盆拿进屋子里,而孙奶奶则忙着扑炕了。
“爷、奶,你们这是要休息吗?”孙骥趴在炕上向着忙碌的两位老人问道。
孙老头闻言看了一眼孙子回道:“对,时候也不早了,该睡就睡,明天还得早起。你们今晚都住在这屋吧,被子褥子够用。”
孙骥闻言跑到他爸爸那边拉起对方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还没到八点,这要咋睡?
孙叔明没理会儿子的小眼神,用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说道:“去水缸那边打盆水过来,大家洗洗,然后就都睡下吧。”
孙骥闻言无语望天,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写完了作业正在收听评书联播,现在博硕评书联播,就算是新闻联播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别馆是能不能睡得着,孙叔明一家子总算是脱/了衣物钻进被窝里面趟着去了。
正房东间的烛火熄灭之后,陆陆续续的,其它房间的火光也渐渐消失,在向外看,晚上八点多钟,村子里面还亮着灯火的人家却是没有几个。
山村的夜晚,静的浓重,就连偶尔的几声犬吠都低沉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由衷的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