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睡了一会儿,猛地从梦中睁眼,视野内是一片翻涌着的绿色海洋。他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那是狰狞着挤在一起为了争夺阳光而疯狂生长的树木在车窗外飞快地后退造成的错觉。
他一边捶着自己昏沉的脑袋,一边随手从被他掀到一边的毯子下摸了瓶水出来。
“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水,他才复活了一点,感觉脑子里那根紧绷着快要断掉的弦松了一点,没那么头痛欲裂了。
“到哪里了?”他揉着太阳穴活动着酸痛的脖子问。
“离三号临时基地还有五十公里。”靳劭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好似连续三天三夜不睡觉给他造成的影响仅仅是让他的面部肌肉失去了控制能力。只有他微眯着的狭长凤眼里密布着的红色血丝才隐隐透露出一点事实——这个人也并不是什么铁人。
“这么说,我醒早了?”沈括捏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顿时酸爽地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没有,只能再开十多分钟了。前面的公路又报废了。”靳劭脸上终于露出些许不爽来,“这辆车又要丢掉了。”
“没事儿,我手里还存着五辆呢。没了咱们还可以再找,这一路报废在路上的车还少了啊?”仿佛完全没看到靳劭难看的脸色,沈括一脸轻松地翻着靳劭画的简易地图。
“前面好像有个加油站。”他在地图上划动的手一顿,心中一喜,“车不重要,重要的是汽油。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再弄点。”
“不用。不是还有六千多升吗?足够我们开几个来回了。”靳劭眉毛都没动一下地就拒绝了。
“这能一样吗?我们现在是够用了,可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别的不说,基地市难道不缺?这些加油站里零零散散地,难道他们还能为了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油的加油站专门这么一个一个地来找一遍?咱们难得路过,还不……”沈括叽叽咕咕地搬了一大堆道理出来。
靳劭听着他的苦口婆心,眼都不眨一下地开过了那座被高大的植物包围着的加油站。
“你说这种时候,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说出来就出来,而且他们也没有我这样的搬运手段……”沈括说到一半,眼睁睁看着他们路过了那座加油站,顿时直起身子叫起来:“哎!过了!过了!”
“嗨!”沈括挫败地捶了一下座椅,瘫软下来,“又错过一个。”
靳劭这才瞥了他一眼:“不记得自己之前脑袋疼得直叫唤了?”
沈括的脸白了白,勉强笑道:“这不是,疼习惯了,就有抵抗力了嘛。”
靳劭嗤笑一声,不理他了。
没过几分钟,靳劭两人从车上下来,顺手关上了车门。靳劭看了眼手表,关掉了对车子的隐匿状态,拉着沈括往林子里走。
高耸入云的树木紧贴着马路两侧生长,沈括他们停车的地方长的是以前马路边常种的银杏——少见的一级理性植物之一。
一级理性植物往往不会主动攻击动物,而且地域意识极强,对其他植物极为霸道,在它们扎根范围三到五米内都不准其他种类的植物生长,更不准其他植物越界,一旦别的植物靠近,立马就会面临它们的绞杀。所以只要不招惹刺激它们,在它们周围行走基本都是安全的,而不用去专门考虑什么作息规律。
除了银杏,靳劭告诉沈括,杨树、柳树、圆柏等树也属于一级理性植物,他们在丛林内行走,最希望遇见的,就是这些一级理性植物。只要能遇到一级植物扎堆,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安全有了保障,只要不故意作死,就不用时刻担惊受怕,掐着表赶路。
而桃树、梨树、杏树等则属于二级理性植物。它们对动物的攻击性较小,但也不介意自己周围有小型植物生长。如果没办法找到一级理性植物,又没办法在植物的休息时间结束前及时跑出丛林,那么找一片二级植物的领地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除了这些,其他植物都属于非理性植物,基本上只要有动物靠近,都会遭到它们的疯狂攻击。
令沈括感到庆幸的是,杨树、柳树、柏树、银杏这些一级理性植物都是常见的行道树,这也是他和靳劭敢开车穿越几百公里路的原因。
因为有这些一级理性植物,很多马路都还保持着基本完好,虽然变得断断续续,但是也足够他们开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了。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每隔一段路就得换车。
沈括原本的打算是遇到车子开不了的路段就把车收进豆荚里,等到了可以开的地方再把车放出来。然而等真正开始实践,他才发现收车辆这样的大型物体进豆荚里会对他的大脑,或者按靳劭猜测的,对他的精神力造成很大的负担。
靳劭分析,目前豆荚在这个空间的存在还不稳定,他每一次收东西进豆荚都要打破两个空间的壁障,这样对他的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频繁地收大型物体进豆荚,不仅会让他头痛欲裂,还会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两个世界的距离——虽然这点微弱的作用有没有都几乎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不断把车收回去再拿出来,沈括他们只能开一段路就弃车。
“按照资料显示,三号临时基地西侧的山脉有一片竹林。按照竹子的生长特点,我想,三号基地西侧应该已经被它们占满了。如果不出所料,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最大敌人,呵,敌草,就是它们了。”靳劭开着隐身拉着沈括沿着不远处被银杏的树根崩裂的马路疾走。
“竹子怎么是草?”沈括低低地喘气,靳劭走得极快,以他的身体底子,只能一边喘一边被拖着走。即使如此,他也不忘顶靳劭一句,显然是恼火刚刚靳劭不让他去收集汽油的行为。
“竹子是多年生禾本科竹亚科植物,是禾本科的分支植物。当然是草。”靳劭语速均匀,呼吸里听不出一点急促,“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大概就能看到它们,现在才下午四点,离九点太远,而且竹子根茎外露,说不定竹笋也开始冒头了。我们要是踩着竹笋那就不好办了。晚上摸黑走反而比现在更危险,干脆直接穿过去。”
“只要避开竹笋和树根,它们不会察觉我们路过的。竹子一旦长起来也霸道,周围比一级理性植物还干净。我只盼着它们扩张地厉害些。”
“小心!”沈括低呼一声猛地扯住靳劭,两个人倒摔在地上。
只见他们刚刚脚踩过铺满落叶的地方,飞快地伸出几十只成人手指粗细的红色卷曲植物茎杆,它们似活物一样飞快地张开又收束,乍一看像一朵巨大的菊花,然而它们狰狞着绽放又收缩为的却是捕捉从它们上空路过的血肉。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沈括揉着被靳劭压地生疼的肋骨,拍着身上的烂树叶在靳劭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起来,脸色不太好地扫了靳劭一眼:“你是不是该减个肥什么的,差点给你压成肉饼。”
“我这身高配这体重不算胖吧。”靳劭哭笑不得地替他摘掉头顶的几根枯树枝,又揉了揉他后脑勺,“没把脑子摔着吧?”
“滚滚滚。”沈括站好,躲开他的大手,视线投向前方的菊花怪出现过的地方。此刻那片地方又恢复了之前的空空如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眉头拧在一起:“不是说银杏周围不准其他植物生长吗?这家伙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家银杏大佬地盘上抓人,不怕被教育?”
“不知道。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靳劭随手捡了根树枝在他们刚刚脚踩的地方挥了挥,没动静。
他于是加大了力度,还是没动静。
靳劭干脆把那一片枯叶扒开,这下沈括看清楚了,那是一片苔藓状的褐色植物,乍一看就像一堆烂叶子,只是它们,也许是它,顶部长着一根根红色的茎蔓,这些茎蔓此刻像蚊香一样盘着,紧紧贴在地上,它们刚刚伸长了大概也有二三十厘米,但是此刻卷成一团,直径只有三四厘米高。
刚刚它们还嚣张地伸出茎蔓穿过枯叶试图捕食自己上方经过的生物,可此刻被靳劭拨开了遮挡的枯叶,在微弱的阳光照耀下,顿时没了动静。
靳劭又拿枯枝戳了戳这堆植物下面的土,发现它们的根极短,只薄薄的沾了一点土,被靳劭轻轻一拨,顿时就被连根拔起。
“明显的假根,大概是某种苔藓变异。”靳劭随口道,“也可能是某种藻类。它们藏在叶子下面,根也短小,银杏应该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还是怕银杏的。”
静谧的银杏林里,只有微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在响。一颗颗高达百米的银杏树似古老的巨兽半阖着眼在此休憩假寐,虽然不在意细小的蚂蚁在自己周围爬来爬去,但是一旦有哪个不长眼的试图挑战它的权威,靳劭毫不怀疑它们会立马化作最凶狠的屠杀者,搅碎一切挑衅者。
靳劭边说边一连把好几株苔藓状植物连根掀翻,同时用手飞快在它们上空探了一把,刚刚那些迅猛出击的卷曲茎蔓都如同死了般没有反应。
“看,这些家伙不敢动。它们还是怕银杏大佬的。”靳劭站起来,不用他示意,沈括就主动在后面捡了两根大些的木棍,递一根给靳劭,开始把地上沉积的落叶挑开。
“我们挑一条大路出来。”靳劭道。
“这些家伙偷摸着抢银杏的营养呢。”
“敢在银杏大佬眼皮子底下搞鬼,咱们今天也替银杏大佬除一除疥藓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