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打晕我?”靳劭反手握住带着风声袭向自己后脑勺的木棍,仍然背对着沈括而坐,连屁股都没有动一下。
他轻松一扯就把沈括费了老大心力拿到手的木棍拿到了自己的手里,身后的沈括没有说话,他就自顾自接着自己的问题说了下去:“还是说,你想杀了我?”
沈括被他扯的力度带得半边身子探出床外,勉强用手撑住地面才免去自己一头栽到地上的悲惨下场。闻言,他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虚弱地瘫坐在床上。
“你想杀了我。”靳劭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是肯定的语气。
沈括仍然没有出声,甚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靳劭终于转了过来,他冷着脸把那根木棍往沈括身上一丢:“你笃定了我不会杀了你是吗?”
木棍砸到沈括手臂上的骨头,沈括疼得眼角一抽,但是还是没有回靳劭的话。
沈括听到“砰——”的一声,那是靳劭放下手里的枪发出的声响。
靳劭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扯起要死不活地瘫在床上还满脸都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样子的村长,心中的火腾腾地往上涨。他涨红了脸,额角的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捏成拳头。
“砰砰——”心跳声加快,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迅速走遍全身又收回,而心脏则急速收缩着喷射血液。
“呼——”他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息一些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一次。”他说。
沈括的眼睛倏尔睁开:“可以。”
“那个秘密就这么不能讲,以至于我们善良的村长都要杀人以绝后患?”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对,不能讲。”沈括肯定道。
靳劭熬了一夜的眼球里泛着血丝,他恶狠狠地盯着沈括,而这个之前被他吓到两次的家伙这回竟然平静地直视他。
靳劭问:“为什么不能讲?”
“因为……”沈括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迅速地说:“因为这是我们家的不传之秘,说出来我就会死。”
靳劭全程都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闻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撒谎。”
“接下来该我问你了。”沈括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那你能告诉我,你又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探出我获得食物的秘密吗?”
靳劭语速奇快地答道:“因为好奇。”
沈括笑了:“你也在撒谎。”
靳劭下巴微抬,做了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沈括道:“有人会为了好奇而把自己的性命放置在一个危险的处境吗?”
“好奇心害死猫。”靳劭答。
沈括冷笑:“但是猫在被害死前并不知道那会害死他。”
“哦?”靳劭挑眉,“那你觉得我的所作所为会害死我吗?”
沈括冷着脸:“难道刚刚不是吗?你差一点就被我杀了。你触到了我的底线。”
“我可不知道村长你的底线如此容易被触碰到。”靳劭无辜道。
“而且我已经三番两次,不,是九番十次地明言拒绝告诉你这件事,只要你不是傻子,不是三岁小孩,你就该知道我根本不愿意告诉你,这是我的禁地。你明知道,这个村子的食物都是由我提供的,一旦惹恼了我,我就可以不给你食物。但是你仍然在试探,甚至直到今晚,现在,你还在打算逼问我。你这是普通的好奇可以解释的吗?好奇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像你这样大鹏展翅?”
“呵。”靳劭貌似被他结尾的那个比喻逗笑了一下,然后他的脸微微严肃了些,他问:“那你觉得,你不给我食物,我真的就吃不到了吗?”
好像是哦,自己不准他吃,他难道还不能来抢吗?沈括被他的逻辑带混了一下,但他马上又转过弯来:“但是你本来可以轻松自如地得到我提供的食物,我都对你表示接纳了。你肯定看得出来,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算你没有带我们出去捡柴火,我也不会不接纳你。”
“呵,”这回就算一个带着嘲弄的笑了,“你接纳?你怎么接纳?就算你接纳了,你那些村民能容得下我吗?”
沈括不悦:“怎么容不下了?”
这回靳劭眼里的嘲笑意味更浓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村民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们都在传我控制了你。明明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不懂事,跑到外面去,我顺手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呢?你以为你和他们解释一遍说是孩子自己跑出去的他们就会相信了?他们会承认这是他们自己教育不当的错?想什么呢?这些人在背后偷偷说你是有苦衷才编造这样的谎言为我洗白,你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嘛,他们还要从你这里得到粮食,他们当然不敢揣测你什么不好,于是他们只会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另外的人身上。用他们那张空着的嘴,用他们无处安放的想象力,猜测出一千种一万种让他们那些阴暗恶臭的心觉得合理的原因,然后安到别人身上。”
靳劭的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一脸讽刺地看着沈括:“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值得你保护的人民,然而他们只是一帮人云亦云,愚昧无耻的小人,他们永远不承认自己有什么不对,有了事情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们说他们是历史的缔造者,其实他们只是谣言制造机,他们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否认别人辛苦工作的成果,把人打入地狱。谣言杀人,他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杀人凶手!”说到最后,靳劭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角落,目光怨毒,饱含着恨意,仿佛已经不是在说村里的那帮村民,而是在对另一群人说话。
“喂!你没事吧?”沈括看他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样子,忙招收在他眼前挥了几下。
靳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
他正了正脸色,有些许不自然地避开沈括询问的眼神,道:“总之,你那些村民是没那么容易就接受我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暴徒,是强闯村子的强盗。”
“可是他们现在也觉得你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村子的救星啊。你带我们出去捡柴火,村子里的人都很感激你。而且你本来就是强行逼开我们的大门的,你是不是忘了你用那几个孩子威胁我们给你开门的事了?难道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进村,村民们还应该觉得你是什么大好人,然后兴高采烈地欢迎你吗?万事都要有个过程,人们对陌生人总要有点防备心吧?他们也只是怕你啊。他们对你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你又那么凶,连在小孩子面前也不温和一点,他们能不怕你吗?”沈括想到他们俩那天联手,算是联手吧,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教育那群孩子的事。
说着,他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靳劭:“而且我看你和我们村那几个老太太大婶子聊得不是挺好的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靳劭被他看得不适,皱着眉头道:“我们在谈的不是你的村民们能不能接纳我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食物是怎么来的的问题。你的问题问完了吧?接下来该我问了。”
“等等,谁说我问完了。”沈括见他又扯了回来,也不跟他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他端正了脸色,认真问道:“你能放弃问我食物来历的问题吗?我是认真的,食物的来历和我们家的传承有关,这个世上,只有我能弄来食物,就算告诉了你也没有用。”
靳劭一急:“你怎么知道没有——”
“先听我说完。”沈括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靳劭勉强坐好,等待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来自基地市。”沈括看靳劭面色不动,猜到他之前可能是故意透露自己的来处的,也不恼,继续道:“而且我也知道你身上有冤屈。你蒙了什么冤,受了什么委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还知道你想回去报仇。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在打我的注意,意图靠着我的弄来食物的能力帮你完成心愿的话,那你就想得太多了。别的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的能力有限,弄来这两千人吃的食物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了。基地市几千万人,我这点能力过去也只是车水杯薪,根本不足挂齿。”
“所以,我最后奉劝你一次,我们村子会接纳你这个远方来客。不管你来自哪里,以前又做过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在意,我们村子一直都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许格外幸运一点,在这个末世也能够自给自足,但是别的多的我也做不到。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我们村子长住下来,你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我看得出来,你身强力壮,又在丛林里走过,你要是加入我们,能给我们村带来很多便利,我们都会感激你的。你相信我,村子里的都是些淳朴之人,一些妇女老人小孩的,也对你造不成什么伤害。另外,我为我刚刚冲动之下的行为道歉,你要是实在气我,我可以让你狠狠揍我一顿,当然你别把我揍残了,毕竟我也没有真的伤到你。”
沈括说着,把眼睛一闭,口中道:“要揍就揍吧。”
他心想靳劭这种满脑子都是打架揍人的直男,要消气肯定还是直来直去的比较好,有句话叫一架泯恩仇。他虽然不喜欢暴力,但是很多男人之间,确实是打一架,气也就消了。
等冲动过去,他又确确实实地想到了靳劭的好来,至少,他在自己发烧后还知道照顾自己。自己却有点恩将仇报了。而且他也完全低估了靳劭的警惕性。靳劭可是独自穿过丛林来到他们这个偏僻山村的人,他要是这点警惕都没有,恐怕早就死在丛林里了。沈括懊恼地皱眉,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可以一击必中了呢?他真的是发烧把脑子都烧傻了。
沈括等着迎头一击,但是他闭着眼睛等了好一阵都没等来靳劭的拳头。
当他犹豫着睁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他扭头朝门口看去,门已经关上了。
几分钟后,门又打开,靳劭端了杯热水进来。
他把水递到沈括面前,解释道:“暖壶在你房间里,我看你说了这么多,上去给你倒了杯水下来。你还发着烧,感了冒,多喝点水吧。”
沈括接过水杯,总觉得脸有点烧。
靳劭又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也许是我偏激了吧,我只是……算了,我也不逼你了。”
沈括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喝完了那一杯水。
靳劭又接过他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沈括对他点点头,难得露出一个微笑,就要躺下钻进被子里。
但是他往下躺到一半,却发现靳劭没有抬脚出去,而是一屁股坐到了他这张床上。
靳劭脱了鞋要上床,沈括赶紧从被子里伸出脚踹他:“你怎么回事?你这个变态,你不是说了不逼我了吗?结果你还是要监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沈括:一架泯恩仇。
后来,
靳劭(微笑):我也觉得一架泯恩仇。
沈括: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