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虹渊秘境一行,右护法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玄天芝。
左护法蛇蝎姥姥高兴极了。
听说右护法一气之下,杀了好多人,还把血海峰夷为平地。
敌人过的越惨,蛇蝎姥姥当然越开心。
魔教这一次并没有落到太多好处,各方人马都损伤惨重。
唯一收获还算大的,大概就是罗腾了,他闯到了浮塔第五十三层,得到的是一件高阶法宝,直接献给了教主阴煞老祖。
孩童模样的魔丸大喜:“这件法宝的炼制手法,或许对于我炼制神魔器有帮助,来人啊,重赏罗腾!”
同去的圣子实在愤恨此次的失败:“禀告老祖,我圣教数倍于敌方人马,却在虹渊秘境里吃了大亏,实在是樊尘太过宠溺傻妞——”
话还没说完,就被阴煞老祖打断,挥挥手赶人:“下去吧。”
陶然是樊尘的道心。
樊尘亲手毁了自己的道心。
却还日日把她带在身边宠爱。
恰恰说明,他的道心在被毁之后一蹶不振了,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他在赎罪。
这种人是最不足为虑的。
说真的,仅凭这一点,樊尘就不配当魔极宗的圣子。
不过阴煞老祖看重的是樊尘的炼器才能,至于他的道心已毁、又不肯直视这件事,未来的修道之路必定走不远,阴煞老祖根本就不在意。
真以为老魔头对他有提拔之意?
利用而已。
樊尘这样盛宠傻妞,倒刚好把傻妞当做他的弱点,这人也好拿捏。
阴煞老祖补充道:“对了,再去问一问樊尘,看他什么时候能来阴煞殿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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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魔教,罗腾竟然成了虹渊秘境一行的最大赢家。
在右护法肆虐的怒火之下,血海峰一片狼藉。
何管事叹息:“都怪属下当初没有为您争取到罗腾。”
右护法愤然道:“我当初还说十个罗腾也比不上一个樊尘,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
蛇蝎姥姥来看他的笑话:“好哥哥,可不要气坏了身子,你魔力如此动荡,该怎么应战啊?半年之期将至,你总不能一天打三个辟海境大圆满吧。”
右护法气得手都在发抖,但是如她所说,只剩最后半个月了,他不可能把三场挑战全都放在最后一天,如果还想活命,必须要合理安排应战顺序。
十五天时间,每五天应战一人,第一个是排名最末的玄武首座。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右护法,贵为半步绝巅境,已经摸到绝巅境的门槛,区区一个辟海境大圆满,他又怎么放的进眼里?
可他身受重伤,如今实力十不存一。
第一次擂台战结束,他胜过玄武首座,然而伤势更深,被扶下擂台时,吐了很多血。
第二次是白虎首座,右护法拼着断了一臂,斩杀对手,险胜。
第三次是朱雀首座,双方大战一天一夜,最后几乎是同归于尽。
几乎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以为右护法已死,但他还保有最后一丝气息和神智,他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站都站不起来,挑了一个心腹,在耳边耳语。
右护法没有回血海峰。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他必然要找到一处隐秘之地疗伤。
如果顺利的话,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其他人蠢蠢欲动:“等右护法回来,伤势更重,咱们是不是也能向他挑战?说不得……”
话里没说完的意思是,说不得就能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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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陆一处偏远之地。
右护法在重重大阵之下,盘腿打坐疗伤。
忽而听到一道女声:“这里青山环抱,绿水萦绕,倒是一处不错的埋骨之地,好哥哥,你为自己选了一个好地方。”
右护法睁开双眼:“蛇蝎姥姥,你到底还是找来了!”
“我要是不找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三个手下的性命?若不是我的功法不适合久战,何必让他们打头阵向你挑战?如今是我收获的时候了!”
蛇蝎姥姥一掌拍碎外围的大阵,杀向阵法中央的右护法。
本以为轻易就能取他性命,然而却撞上一股浩瀚无比的力量,她倒退一步,吐出一大口鲜血,“绝、巅、境!”
右护法哪里有一丝受伤的模样?
而且修为还更进一步!
蛇蝎姥姥当即就要走,可大阵重新合上了,这一次根本无法冲破。
右护法大笑:“杀了你三个手下,今天再杀了你这个贼婆娘,也不枉我演这一场戏。”
“你得到玄天芝了?”
只有这一个可能。
右护法:“想不到吧?樊尘为我取来了玄天芝!真以为樊尘比不过罗腾,罗腾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演戏骗你而已,你生性谨慎,如果让你知道我恢复了伤势,实力还更进一层,你又怎么会来送死?”
蛇蝎姥姥早就不再是韶华女子的曼妙模样,露出了耄耋老太的原形。
这一战,两人都打的颇为吃力。
蛇蝎姥姥是功法问题,不擅长久战,打的越久,状态就越低迷。
右护法是刚进入绝巅境,对于力量的运用还没那么熟悉。
两人都深知对方的缺点,拼了一口气想要斩杀对方。
打到最后,心知无法占到好处,却又同时收手。
能在魔教当上左右护法,他们未必是同时代最强的,但一定是最惜命的人。
本以为能杀了对方,却发现实力相当。
蛇蝎姥姥:“我还有一个秘法,能强行提升实力。再打下去,咱们不过是同归于尽,腾出左右护法的位置,让宗门那些人占了便宜。”
右护法:“这次是你冲着老夫来的杀局,先派出四部首座挑战,又来我疗伤秘地收割我的性命!你说休战就休战?”
“你想要什么赔偿,我都可以答应。但你要是只指责我,那我们可要去教主面前分辨一番,分明是你先借樊尘的手,在宗门情报上动手脚,让石崇大败、死在正魔战场,我才会针对你布局。”
“老妖婆,你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石崇背叛我,我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正魔战场是底线,老夫和你再如何内斗,也不会陷整个魔教于不利。我堂堂魔教右护法,魔教战败,我也得不到该有的供奉,对我有什么好处!情报是真的,那些探子我都用了傀儡术,完全为我所用,他们不可能骗我。”
宗门情报一旦报上去,就会锁死,闲杂人等根本无法查看。
经手人只有三个,提供情报信息的右护法、报给宗门的樊尘,和最终查阅情报的石崇。
除此之外,全宗门只有阴煞老祖,才有这个权限查看,但他从来不管正魔战场这些小事。
石崇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当时蛇蝎姥姥最先怀疑的就是右护法,一开始就在情报上动了手脚。
可如果右护法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只能出在一个人身上——
“樊尘!”左右护法同时叫出了这个名字。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唉……”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融融日光之下,一个白衣少年坐在山间,他一条腿随意地曲起,更显得修长,怀里抱着一柄好似结了冰霜的宝剑。
少年微微垂着头,轻轻擦拭长剑,声音清清冽冽,如同碎玉流珠:“我以为两位要打到不死不休,结果居然开始坐下来聊天了,魔教中人果真惜命。”
白雪晶莹,日光明亮,而他比雪更晶莹、比光更明亮。
右护法神色阴沉:“樊尘,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带你进入魔教,你却在情报上动手脚?”
蛇蝎姥姥:“樊尘不过一个废物,管他有什么心机,既然发现他有问题,直接杀了他便是!”
樊尘站起来,提着剑走向蛇蝎姥姥,一剑挥出,看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基础剑招。
可蛇蝎姥姥整个人,却像是被春光晒到的冬雪,开始慢慢消融。
死亡的前一刻,她面露惊疑:“怎么可能……”
右护法吓得跌坐在地上,“这是什么可怕的剑法?樊尘,你不是识海被毁,不过是个废物吗?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跟我说得到虹渊秘境的传承密匙,是从青云子身上搜出来的,也是假的。剑法!是剑法!你的剑——”
他已然想明白,是这样的剑法,为樊尘得到了传承密匙,这一切都全都樊尘设计好的。
什么从青云子身上搜出来,骗他的!
把玄天芝给他,治好他的伤势,就是为了让他和蛇蝎姥姥斗个两败俱伤!
“樊尘,我真的不明白,魔教对你不好吗?我发了大道誓言,保护你的性命。你就算杀了我们,你也当不上左右护法啊,我可以发更严苛的誓言,助你成为唯一的圣子,帮你杀光其他圣子候选人,你别杀我!”
樊尘没有说话,只是脚踏落雪和松针而来,除了脸上蒙着一块白绢,遮住了眼睛,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雪日出游的贵族公子,闲庭信步一般。
右护法在疯狂地向阴煞老祖求救,可无论发出多少消息,全都石沉大海,“你隔绝了这里的传讯!”
他越想就越是心惊,自从樊尘加入魔教以来,魔极宗处处受挫,可笑他还以为,樊尘不过是个废人,完全受自己摆布。
“卧底!是卧底!除非是你从来没有背叛浩天府,你来魔极宗只是当间谍!”右护法情绪激动,“难怪你进入虹渊秘境之前,跟我开出的条件是让我打自己的脸,你根本不在意魔教的修炼资源,你从那个时候就策划好今日必杀我,我当时在你眼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然而,不管右护法如何哭诉求饶、如何愤怒咒骂,樊尘的脚步丝毫未停:“右护法不觉得,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眼熟吗?这是浩天府的弟子服,你杀了那么多身穿浩天府弟子服的人,可还记得他们的模样?”
那一剑斩出来的时候,右护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是我亲自带你进魔极宗的,我太蠢了!不,不怪我蠢,是你多智近妖,我引狼入室……”
左右护法,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连真灵长河都入不得,更别提查探今日死因了,就算是上界老魔头阴煞老祖,也只会以为左右护法是同归于尽。
炼魂幡里响起青云子的声音:“尘……儿……”
他心里感慨万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徒儿已经成长到独当一面。
不管是策划石崇战败死于正魔战场,还是左右护法今日内斗,当樊尘落下第一个棋子的时候,他早已布好了全局。
陶然同样在惊叹。
系统简直要嗷嗷叫了:“宿主,还是你懂樊尘,当时右护法自打一百嘴巴子,你就说樊尘此举定有深意!”
陶然完全化身小迷妹:“我只是猜到他会有布局,但我没有猜到布局如此精妙!”
书里没有这一番布局,是因为樊尘当时在魔教的地位太低,还没办法挑的左右护法自相残杀,所以才把玄天芝给了叶鸿。
如今,有了陶然的加入,一切都不一样了。
樊尘能做的比书里更好。
灰老在陶然的识海里浮现身影:“主人的剑法又精进了,从前他剑光大泄、剑意冲天,如今剑法已臻至化境,返璞归真。刚才那两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能轻易取走绝巅性命,恐怖如斯啊。”
“真不愧是我的心上人,实在是太强了。”陶然听到别人夸樊尘,比夸她自己还开心呢。
蓝团子:“少女加油,努力扑倒他。”
樊尘此行,并没有带上陶然。
陶然、系统、灰老,都是从炼魂幡的角度,才看到这一战的全景。
等樊尘回到小院里,陶然美滋滋地迎上去:“公子,我为你抱剑。”
樊尘:“剑脏了,要擦一下。”
“公子教我呀,我来为你拭剑。”
窗外白雪皑皑,天色渐晚,隔着雕花窗棂,能看到少年和少女相对而坐,黄花梨木的小条几上放着一把宝剑,少女在少年的指点下,轻轻擦拭剑身。
房间里还生了一个小炉,炉上温着一壶酒,酒香四溢。
雪洋洋洒洒地下着。
因为隔着阵法,没人听到小屋里的声音。
“这一杯酒敬吴成春。”
“那是谁啊?”
“我大师伯,你来浩天府太晚,没见过他,他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一手幻剑使得极好。可惜死在魔教左护法、蛇蝎姥姥之手,今日总算为他报仇。”
“我跟公子一起敬吴师伯。”
“这一杯敬娄明。”猜到少女要问,他自行答道:“我五师叔,为人光明磊落,善刀法,七年前的正魔战场上,死于右护法之手。”
“我跟公子一起敬娄师叔。”
……
“这一杯敬赵安。”
“也是你的师叔师伯?”
这次不是先前的少年回答,而是青云子:“是……凡……人……”
樊尘补充道:“有一年魔教攻破浩天府,弟子死伤无数,我那时才刚刚加入浩天府,连剑都拿不稳,能侥幸活命,是赵叔叔把我藏了起来,他自己却……可惜,我现在还不是阴煞老祖的对手。”
陶然看着樊尘。
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所经历过往的总和。
大家行走在世间,看起来面色如常,其实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整个过去的世界。
浩天府或许不是人人都是好人,他们痛骂樊尘,生怕骂的声音小一点,就显得自己不够高洁时,陶然想,这里面未必没有伪君子。
但同样也有真君子。
传承了浩天府精神的真正君子。
樊尘最终成为了玉华公子。
他记得每一份恩情,也记得每一份仇恨。
陶然以玉箸轻击酒杯,唱起了浩天府的府歌:“巍巍浩天,屹立北冠……”
樊尘轻声相和。
白雪簌簌。
那一晚小院里的灯光彻夜未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