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朗给陶然讲完了双重人格的事。
他在等待她的宣判。
他如此糟糕,糟糕到病态。
世上哪有他这样的人呢?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会变成两个人。
黎朗自以为光明磊落,可在他的身体里却住着一个恶魔,甚至就连余西道的魔教大会,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还好副人格也把这一切解决了,如果他真的给天下带来动乱,那黎朗宁愿以死谢罪。
陶然这才知道,原来反派为了找她,搞了这么多事啊。
反派真的很聪明,这种方法真能把陶然找出来。如果不是褚先生突然出现,陶然确实会现身,帮忙解决这次危机,反正对她来说,只是一剑的事。
再一次感慨,反派真的很聪明,只凭借褚先生是大宗师境界,就串起了所有的线,推断出来无名是陶然披的一个马甲。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风偶尔吹动书页的声音。
黎朗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把陶然拥在怀里,他在看着陶然,陶然也在看着他。
黎朗试探性地叫了一句:“仙儿?”
陶然眨巴着大眼睛:“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病态?害怕吗?想要因此而远离我。”
“如果一定要说病态,明明是血窟那帮人太病态,对于变强病态的欲|望,让他们把人性中所有恶意的一面,都施加在了还只是孩子的你身上。你能逃出那样的绝境,真的很了不起!
换成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人,去经历这些,不管是谁,你母亲也好,我爹娘也好,或者是我自己,我们都不会比你做的更棒。我听了以后很心疼,抱歉没有更早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让你一个人经历了那些苦难。”
黎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无数情绪在他的心底涌动、激荡。
这就是仙儿。
是他的仙儿。
哪怕他糟糕到了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地步,她还是会温柔地告诉他,“错的不是你,而是别人。”
黎朗正在梳理自己的情感,冷不丁听到脑海里传出一道声音:“我想,这个时候还是由我来掌控身体更加合适,当年承受那些折磨的人是我,想尽办法逃出血窟的人也是我,你懦弱地躲避了这一切,她现在怜惜、钦佩的人是我,不是你。”
听到副人格说话,黎朗神色微变,没有理会他,而是问陶然:“仙儿,你想继续看书,还是回房间休息?”
陶然:“不看了,困了。”
“那我抱你回去?”
陶然天生是一副懒骨头,有人抱着当然比自己走路好啊,可是明明她其实都还没有确定自己对黎朗的感情……
母胎solo的她,突然被反派和男主接连表白,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慌的。
我喜欢黎朗吗?
我喜欢他们吗?
我真的愿意和这个人共度一生吗?
为此不惜放弃立刻回到现代社会的机会,要在古代……
还没等陶然想明白呢,黎朗已经抱着她开始下楼了,“仙儿,你身上有我真气的味道,这个认知让我无比安心,我送你回房间。”
陶然知道,这是又换人了。
男主有君子之风。
反派态度更强硬。
黎朗会问陶然要不要。
反派则是直接强势地抱她回去。
这明明该是一个陌生的拥抱,可陶然却觉得十分熟悉,熟悉的就像是她已经在他怀里,被他这样抱过千万次了。
困意袭来。
陶然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想不明白的事,那就顺其自然吧。
把陶然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关上门之后,黎朗才腾出手来处理脑海里傻小子的攻击。
****
白衣黎朗和黑衣黎朗打了一个天昏地暗。
“仙儿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她夸过我纯善,是一位君子,她当初去血窟救人,也以为救的是我,在今天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个人。”
“得了吧!纯善,就你?你以为我是谁?我不过是你性格的阴暗面。你以为我刚才怎么能抢走身体,我从来没有抢过,是因为你卑劣啊,却又不敢承认,你想亲她,你害怕她讨厌你,你不敢亲,你不敢抱,又想抱,才任由我抢了身体来抱她回房间。”
两个人各执一词。
一个说:“仙儿是因为喜欢我,才对你这个傻小子这么好,难道你不觉得从血窟回来,她明显对我们比从前更亲昵了吗?那是我从沉眠中醒来的时间。”
另一个说:“要不是因为仙儿对我有好感,怎么会善待你这个死变态?仙儿对我越来越好,是因为我费尽心思琢磨怎么给她解闷,是因为她和我志趣相投。”
打着打着,两人同时喊停。
“咱们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很有可能同归于尽,那以后谁来守护仙儿?不如公平竞争!让仙儿来选她到底喜欢谁。”
“既然要公平,时间也该公平分配,一人半天如何?”
“既然要竞争,总该有个赌注,输的人?”
“输的人永远沉眠!”
“成交!”
两人击掌。
心平气和地坐下以后,两人的神色同时有些颓靡。
白衣黎朗:“我看到你的记忆以后特别难受,原来仙儿当时是为了救我才会发病,我心里甜蜜又苦涩,甜在她这样在意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能下水,还是为了救我……苦在我太没用了,发誓要守护她一生一世,遇到危机却是她在救我。”
黑衣黎朗:“我当时还装成溺水,我太不是人了,她的身体那样病弱,还得拖着我游到岸边。”
白衣黎朗一拳打在他脸上,磨着后槽牙说:“你当然不是人,你居然还跟她退婚?”
这一次,被打的人没有还手,任由那拳头如同雨点一样砸下来,声音涩然无比:“我太愚蠢了,枉我自诩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我该早点发现,她就是她的,还自作聪明地去退婚,说要帮你和她掐断这段孽缘,我真是……你打我吧,我自己都恨不得打死自己。”
“我不打你了,打你干嘛?让你用遭受的疼痛感来减轻愧疚感吗?你就该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一辈子都没办法赎清你的罪恶。事已至此,打你也没用,我们该想想怎么挽回。明明是阿娘和师娘定好的婚事,我却随随便便就退了,这才过了没多久,又去找师父师娘提亲,师父肯定觉得我太过善变……”
“师娘会觉得你我不是仙儿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沉默片刻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负、荆、请、罪!”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别读取我的记忆啊。”
“谁稀罕?说好了要公平竞争,你别偷我的记忆,仙儿最喜欢我给她表演皮影戏了,这你可不会。”
只不过,说好了要公平竞争,两人却谁也没对陶然提起这件事,在这一点上默契的可怕。
他们在骨子里,其实是一样的自卑。
反派会想,如果陶然真的只喜欢傻小子呢?
她当初救我,只是以为我是他。
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我这个人。
当时开玩笑说要抢我当禁脔,也是因为她和傻小子有婚约,因为这张主人格的脸。
如果我输了,我真的甘心永远沉眠?
男主会想,如果陶然真的更喜欢那个变态呢?
正如副人格所说,那一切折磨和苦难都是他代我承受的。
她所有的怜惜,其实只有他才配,我根本不配。
世人都怕玉面阎罗,可是陶然不怕,不仅不怕,还对他十分亲近。
会不会是因为,她更喜欢副人格?
这场竞争离公平越来越远。
落在外人眼里,根本不知道里面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黎朗和陶然越发如胶似漆。
副人格医术好,一直在帮陶然调理病体,见效显著,陶然如今不再是沾点风、碰点水,就得大病一场了,也就有了更多娱乐方式。
黎朗带她去湖边泛舟。
船停在湖心,在甲板上吃涮锅,清风徐来,香味四溢,别有一番滋味。
陶然吃的快快乐乐。
黎朗时不时地用公筷帮她夹菜。
傻小子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我每天陪她吃喝玩乐,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算什么爱?现在又装成是我,带她出来玩?”
黎朗一脸坦然:“谁还没个真香的时候?原来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必多么惊心动魄,每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常,都这样甜蜜。”
其实傻小子也很眼红副人格的福利。
他做梦都想一亲芳泽。
终于,黎朗穿上了副人格惯穿的红衣,模仿着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行事,处理好了所有事务,带着一身血气回到岛上,拥陶然入怀,吻上了她。
滚荡无比的一吻,青涩而笨拙,黎朗的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副人格冷笑:“我早就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和我一样卑劣,你还不信,你看看你自己,想亲她还要打着我的名义。”
黎朗:“傻小子的人格不能崩,万一她就喜欢傻小子呢?你给不了她,我给不了她,她都不喜欢我们俩了。”
副人格先是一愣,明白过来这句话以后,“我以后不能叫你傻小子了,你真是一点也不傻。”
晚上,陶然睡觉前,在系统的面板里写日记:“今天反派装成男主陪我吃火锅,男主装成反派跟我玩亲亲,各一次。”
系统小小的脑壳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所以黎朗现在是要闹哪样啊,在你这个玩人设的祖宗面前搞精分的精分这一套?他也不怕玩脱了,你都不生气吗?”
“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更心疼他了,黎朗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骄傲,骨子里就有多自卑,他怕我不喜欢他呢。”
“那你喜欢他了?”
“喜欢,现在很确定了,我喜欢每一个他,不管是傻小子,还是玉面阎罗,是装成傻小子的玉面阎罗,还是装成玉面阎罗的傻小子。真是好可爱啊,很笨拙但是全心全意地喜欢着我,完全不忍心拆穿他,想要陪他演下去。”
但也有时候,会遇到一些甜蜜的烦恼,比方说黎朗真的是醋精本精。
看到陶然编白色的剑穗,反派黎朗恨不得把那些剑穗全都剪了,“你给傻小子编的?刚好跟他的衣服同一色系。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骚包的人,整天穿一身白,不怕脏是吧?敢情不是他自己洗衣服?”
说完之后,他又十分懊恼,把下颌放在她的颈窝,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仙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理取闹?连自己的醋都吃,你编剑穗送给我,我心里不知道多开心,我也很喜欢白色。”
陶然:“闭上眼睛。”
黎朗阖上双眸,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乖巧的一点也不像是世人惧怕的那位玉面阎罗。
陶然轻轻地把他的佩剑解下来,拿出新编好的剑穗,把剑穗系在了他的佩剑上。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等黎朗再睁开眼,看到剑上佩戴的剑穗分明是黑色的,黎朗喜出望外,“仙儿!”
下一秒又是乌云满面,“本来是仙儿给我编的剑穗,他来闹什么?这把剑本来就该配白色的……”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陶然纤长的十指轻轻翻动剑穗,一下子整个都变成白色了,“本来就是编的双色,像这样一翻转就会变色,还有问题吗?”
黎朗双眼酸涩,说不清楚到底是忍不住哭,还是忍不住笑,只是像一条大狗一样扑进她的怀里,恨不得身后长出一根尾巴,对着她摇来摇去。
“仙儿、仙儿、仙儿……”
他一声又一声地唤着。
黎朗半跪在陶然面前,沿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轻吻了上去。
陶然娇笑着抽回手:“别这样,太痒啦~”
黎朗封住了她的双唇。
这一吻好似长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和她抵死缠绵。
分开以后,黎朗耳边传来陶然的低笑:“今天怎么没有先去换一件红衣或者黑衣,再来亲我呀?”
黎朗心神巨震。
两个他全都呆住了。
她懂。
她一直都懂。
她懂所有的一切。
她比我还要清楚,我灵魂深处的卑劣。
可她那样包容地爱我的一切。
“仙儿,我真恨不得立刻就死去,这样我就能永远活在你最爱我的这一刻。”
“少年,你怎么总是这么偏激呢?不要死吧,你以为我今天爱你就是峰值了?或许明天你会发现,我比今天更爱你呢?”
陶然踮起脚尖,轻柔地回吻黎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我。
两个黎朗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很快,就被那海洋一样的快乐所淹没。
沉迷于她的轻吻之中。
终有一天,你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你在世人眼里所有的伤痕和缺陷,非但不会令她远离你,只会更加深爱你,她是治愈,是救赎,是药。
仙儿,你是我的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