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煜不敢看陶然的目光,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决定把一切都交给她来审判。
天堂?或是地狱?
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贪恋的可能是最后的温暖。
陶然都气笑了,“你怕?这么不要命的打法,我真是看不出来你怕,你想救人,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啊!
你就一个人,人家足足一万兵马,你选一个地形狭窄的地方据守不行吗?只要你能拖上一段时间,虎威军和神骁军都会前来援助。
为什么选了一个开阔地带,就这么一人一剑和东岳军死拼?你不想活了吗?我想你堂堂战王,应该不用我一个小女子来教你兵法吧?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当看到闻煜浑身都是血的时候,天知道陶然有多害怕!
赵云浩被东岳军偷袭,陶然很急,但她仍然保持着理智,头脑非常清醒地分析该怎么救人。
可是闻煜啊。
闻煜怎么能完全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呢?
如果闻煜战死了——
陶然不敢往下想。
她害怕失去这个人,怕到都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只要一想到闻煜差点死掉,陶然的心就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了,揪疼揪疼的。
闻煜对她很重要,不管是小傻子的他,还是后来的他,早就一点一滴地占据了她的心田。
“诶?”闻煜抬起脸,呆呆愣愣地看着陶然。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闻煜以为陶然会质问他的欺骗,会拆穿他的谎言,可她从头到尾对他都只有关心。
就算她这么生气,也只是因为太怕失去他。
他以为自己会被陶然宣判死刑,可她却在用她的愤怒表达着——我在意你。
闻煜就像是置身于春天的花海里,到处都是香甜的气息,就连那些从前那些嗡嗡叫着、惹人烦的蜜蜂,现在好像也在唱着欢快的春词。
人生中再没有哪一刻,他比此时此刻更加春风得意。
不管是他凯旋归来、班师回朝,群臣和百姓一起跪迎他十里时,还是皇上封他为唯一一个一字并肩王,他与一国之君平起平坐时,他都没有这时的快乐。
闻煜趴在陶然的怀里,姿态乖巧而又温顺,鲜血流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颚,“我下次——”
“还想有下次?”
“我下一次不会了,对不起,娘子,让你担心了。”
“别跟我装乖,我眼睛没瞎,记性也不是金鱼那么短,记得你刚才是怎么不要命地大杀四方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可帅了?你就算不想想我,你也想想你娘亲啊,如今的飞将军怎么能够承受得起丧子之痛?”
“头好晕啊,似乎失血过多了……”
“喂、喂!”
不管陶然怎么叫,反正闻煜是彻底昏迷过去了。
陶然四处张望:“太医呢,太医来了吗?快帮战王看看,他伤的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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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煜被送回了战王府,太医给他包扎好了伤口,他整个人就跟个粽子似的。
薛玉晗受伤也很重,龙武军伤的伤、残的残,反而是赵云浩这个被行刺的人,一点事也没有。
“娇娇姐,我是不是很废物?我拖累了大家,姐夫、薛小弟,还有龙武军那么多兄弟,都为了救我而受伤。”
这是赵云浩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闻煜姐夫。
他是真没想到,闻煜为了救他,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陶然:“大道理我也不会讲,不过人都是会犯错的,关键的是犯了错以后,该怎么处理这个错误。我一直劝你回南宁,我想薛玉晗也劝过你不要跟着她到处跑,你确实太贪玩了。”
赵云浩以手指天,郑重无比地起誓:“我现在就回南宁!以后一定勤练武艺,和我老爹学习治国之术,这次的事,我会亲自和东岳要一个交代!”
在书里,赵云浩这个纨绔太子,是一直到反派一统七国之后,才开始浪子回头的。没想到东岳这次偷袭,居然让他提前这么早觉醒了。
陶然:“我请虎威军和神骁军护送你。”
这次行军太急,赵云浩甚至来不及等薛玉晗醒来,只好给她留了一封信。
他的字迹就像狗爬的一样,从昏迷中醒来的薛玉晗,拿着这封信横看竖看,来来回回看了好久,都没看明白他写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薛玉晗只能大概估摸了一下赵云浩的意思,和他回信道:“我的伤势已经大好,不必挂念,祝太子殿下早日成为一位优秀的储君,惟愿天下太平。”
闻煜也醒了。
但他的伤势更重,还要慢慢养着。
陶然总觉得,闻煜好像在躲着她?
因为闻煜伤的太重,走路不方便,太医就给他准备了一个轮椅。
每当陶然和闻煜独处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下子多了一大堆事情忙。
李公公推闻煜回房间午睡,陶然刚想开口说话,闻煜就一拍脑门,“本王忽然想起,周副将要和我商量排兵布阵的事情。”
一起吃完晚饭,陶然的手还没刚碰到闻煜的轮椅呢,就看到他拦下陈清,“母妃,关于你的眼睛,神医来信里说……”
太医来为闻煜换药,本来要在正房里换药,结果闻煜一看到回房间的陶然,就让太医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去书房换药吧。”
陶然:“???”
“统子,你说反派是不是在针对我?我是瘟疫吗?他自从醒来就一直躲着我!”
系统:“你管他呢,爱咋咋地,反正咱们的任务都快要做完了,到时候就直接脱离这个世界,谁愿意看见他那张脸啊,他躲着你,你不刚好清静嘛。”
“我就是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好吗?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神智清醒的?居然装成一个傻子?装成傻子,天天要亲亲、要抱抱的人是他,现在避我如洪水猛兽的人也是他。”
“他没有装成傻子跟你要亲亲吧,你仔细想想他有多久没有要过亲亲了,可能就恢复多久了?”
“那他总要抱抱了吧?他装傻占我便宜!”
“嗨,你又没吃亏,你不也占他便宜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天天在人家小傻子身上揩油,你上次偷看人家洗澡,眼睛都看直了。”
“颜狗的事,能叫揩油吗?我那是——”一向伶牙俐齿的陶然,都给自己找不出来理由了。
蓝团子做了一个定论:“你这是双标。”
陶然:“彳亍口巴。”
“我占他便宜,他也占我便宜,那这件事双方扯平,就不说了,可他现在躲着我干嘛啊?就算他闻煜冷情冷性,恢复记忆以后嫌弃和我有了婚事,开诚布公的讲一讲有那么难吗?”她想了想,又说道,“我还就不信了,他今天晚上能在书房待上一整夜?来啊,互相伤害啊!今晚我还不睡了,我看他要躲我到几时?”
酉时、戌时、亥时,时间越来越晚。
放在现代都十点半了!
芍药一脸担忧:“侯爷,您要不要去劝劝姑爷?他才刚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势,就这么操劳,身体顶不住啊。”
陶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哦,我要去劝闻煜回房休息,我这深情人设不能崩啊,要是突然崩了人设,也会引起芍药的怀疑的。”
系统:“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变得很不像自己?从前你都是任务至上,时时刻刻都想着尽快完成任务,离开任务世界,可现在你却乱了阵脚,就因为和闻煜怄气?”
陶然:“我在怄气吗?”
蓝团子点了点头,“还是特别小孩子气的那种怄气,一点也不像你平常的理智。”
“我一直在回想这些天的事情,应该是那天从皇陵回来,闻煜就恢复清醒了。他最近确实不太像小傻子,小傻子从来都是扑进我怀里的,他却会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而且他还用很肉麻的眼光看我。
系统,你记不记得?那天踢毽子的时候,闻煜跟我拉钩,说要把他自己送给我,还说答应了就不许反悔,我当时就觉得极其不对劲。”
“所以呢?”
“不是我脸大如盆啊,我好歹也是写过几千万字言情小说的狗比作者吧?我觉得他好像挺喜欢我的,而且这些天一直在诱拐我,就是用美色,或者是他的细心体贴,就是给我画眉啊、做糖蒸酥酪什么的,他装成傻子,是想让我对他也动心?
就是我本来还在纠结,该怎么和他相处呢,因为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他,我本来还有在想说,咱们不要急着离开这个世界,说不定我就能多一个帅气的兵哥哥男朋友,完成从一只单身狗到恋爱狗的华丽转变,结果他——”
系统:“谈什么恋爱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不谈恋爱,逼事没有。做任务赚钱它不香吗?要男朋友干嘛?你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做任务机器~
现在就去书房找他,柔情蜜意地关心他,和他虚与委蛇一番。正好他想着避开你,你就跟他和离啊。咱们快快乐乐地离开这个世界,你做任务攒的钱都够买大别墅了,不想去看看户型吗?你喜欢联排别墅呢,还是独栋别墅?”
“独栋吧,反正都买别墅了,肯定得买最好的。”
“那你还要再攒一些钱哦,少女,冲吧!”
陶然心里想着独栋别墅,端着一碗人参汤,敲响了书房的门,“夫君?”
原本在写密信的闻煜,手里一滑,毛笔的笔锋划过了整张纸,这封信一下子就毁了。
陶然推开门走了进去,闻煜连忙把刚才写废的那封信藏在了身后。
“夜很深了,你的伤势还没好,要早点休息啊,我推你回房吧?”
“不必了,本王公务繁忙,今晚就睡在书房。”
“砰”地一下,陶然把参汤扔在了桌子上,去他妈的任务机器,去他妈的柔情蜜意,她一把拎起闻煜的衣领,“闻煜,你到底想怎么样?装成傻子往我怀里扑的人是你,故意用美色|诱惑我的人也是你,你在这里演什么高岭之花——唔!”
闻煜从轮椅上站起来,一只手扣住陶然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丝,吻向她的红唇。
他的吻技很笨拙,但双唇十分滚烫,明明是极其缠绵的一吻,却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我怎么想的?我想见你,我坐在这里,看着那些军务,满脑子都是你!可我不敢见你,我害怕和你独处,我怕你问我当年的事。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我,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将,他叫洪振,死在了定江战役里,我只是收殓他尸骨时,帮忙保存了他的遗物。我根本不是什么大英雄,我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我怕你厌恶这样的我,怕到不敢面对你,我是这样一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