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娇拿下了青州!
这个消息传回安京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说好的草包美人呢?
最近二十年来,北靖国一直在走下坡路,就算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闻煜,也只是为北靖收复失地。
这还是第一次,北靖国攻打下了别国的城池。
直到这时,旁人才惊觉——纳兰娇已成气候。
论兵力雄厚,虎威军、神骁军、龙武军全都听她调遣。
论治世能臣,飞将军、薛玉晗、李荣海、芍药团结在她身边。
就算她再怎么草包,可追随她的英雄豪杰太多了,她振臂一呼,天下好汉莫不景从。
从前因为北靖朝政实在是太乱了,好多能人异士无法忍受奸臣当道,宁愿归隐山林,也不愿意在朝为官。
如今看到陶然拿下西楚青州,纷纷前来投奔。
重新回到安京城的陶然,对于朝政只有一句话:“彻查卧龙坡一战。”
听说她要替战王主持公道,李荣海第一个响应,薛玉晗也跟着请命,那些远道而来投奔她的人,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卯足了劲调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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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王府,校场。
大病未愈的陈清,试图拿起她常用的一把剑,才刚刚握进手里,想要劈出一剑,身形就是一阵摇晃,那把剑也掉在了地上。
从前她能徒手搬起一个巨鼎,如今她却连一把细剑都拿不动了。
她的面色有些颓然。
闻煜找了过来,“母妃,你怎么又在校场呀?太医都说了,你病好之前,不许你再来校场的。”
陈清:“我让你背《孙子兵法》,你背了吗?”
闻煜往后面缩了一缩身体,“我在背了。”
陈清:“始计篇,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下面是什么?你接着往下背。”
“兵者,国之大事……国……”闻煜背不出来,急的满脸都是汗,“母妃,太难了!我背不下来。”
陈清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冷,问旁边的侍从,“战王今天都做什么了?”
侍从不敢隐瞒,“王爷一大早就去了西园,才刚刚回来。”
陈清折下一根柳树枝,“啪”地一下抽在了闻煜的背上,“你玩了一整天?你明明答应了我,要背兵书的。闻煜,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了?就算你真是三岁,你也该开蒙了!三岁的你,已经进了皇家的上书房读书,你比所有的皇亲贵胄都要聪明。”
陈清被穿过琵琶骨,一身武艺全都废了,手上根本没多大力气,打的其实并不痛,可闻煜受不了这种委屈,“你不是个好母妃,你打我,你坏坏!”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陈清握着柳条的手也在发抖,“你忘记当初是怎么答应你父皇的了?你说自己要守护北靖太平,还说要做一代战神,要成为百姓的保护神。
我现在只是一个废人,眼瞎了,也提不动剑了,我什么忙也帮不了,但你不一样,你正当壮年、耳聪目明,你要去学,你要努力。你不去学,怎么会知道你的脑子是永远停留在三岁,还是可以慢慢变聪明?你不能把整个北靖国的重担,都压在你娘子娇嫩的肩膀上!
今天你要还认我当娘,现在就跟我背,再这么顽劣下去,我没你这个不孝子。我一句一句地教你,你从来就不傻,一直很聪明,就算只有三岁的智商,你也很聪明,你能背得下来的。”
大雨倾盆。
闻煜跪在地上,陈清握着柳条,儿子背错一句,她就打他一下。
“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国……国之大事……死生……死生之地……”
“存亡之道。”
“存、亡、之、道。”
雨水沿着闻煜的头发往下滴落。
李荣海去找陶然:“王妃,您快去劝一劝娘娘吧,她淋着大雨在教王爷背兵书,她的身体受不住啊!”
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刷的油亮,陶然撑着一把竹伞,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把陈清和闻煜都撑进了伞里。
她有很多能劝陈清的话。
比如欲速则不达,小孩子的教育不能强逼,更不能采用填鸭式的教育,强迫他们去学非常复杂的知识。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是陶然和陈清的心态不一样,陶然知道闻煜总会好起来的,只要李公公能找到神医,他甚至能比书里更快好起来。
陈清怕儿子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傻子。
陈清心里装着家国大业,她的压力太大了。
所以最后陶然只说了一句话:“您在这里淋多久的雨,我就为你们打多久的伞。”
从青州回安京这一路,陈清是亲眼见识到陶然有多娇贵的,即便是在急行军时,芍药也会为她铺上数十层软塌,哪怕只是有一粒小石子硌着她,她都会一夜睡不安稳。
陈清怎么舍得让娇滴滴的儿媳妇给自己撑伞?几乎是立刻就投降了,“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李荣海提议:“或许我们可以送王爷去上书房?”
陈清:“你说的对,我不会教孩子,应该让上书房的老师来教。以前我常年在外打仗,煜儿一直是先皇在教。”
下人连忙带陈清去换衣服。
闻煜扑进陶然的怀里,也不哭,就是伸出双手抱紧了她,“我是不是很不乖?我答应了母妃要背兵书的,但兵书实在是太难背了,我就偷偷跑去西园玩了。”
陶然揉了揉他的脑壳,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苛责他,而是问道:“苍鹰今天乖不乖?黑豹今天乖不乖?”
“都很乖。”
“等它们长大了,我们把它们放回山林好不好?”
“为什么呀?”
“因为苍鹰生来就要翱翔于天空,黑豹生来就要驰骋于原野。我们可以在它们弱小的时候,为它们提供庇佑,但不能永远把它们纳于羽翼之下。”
闻煜完全听不懂,“你和母妃一样,是在劝我要努力吗?”
陶然摇摇头,“我不是在劝你,我是在劝我自己,一想到你要去上书房学习,我就很担心,你会不会被人欺负啊,你会不会不习惯啊?我养你养的太久,真把你当我儿子了,但你不是我儿子,连你母亲都敢放手让你去飞。
如果就连现在,你去上书房,我都不愿意放手,那么以后呢?如果有一天,神医真的治好了你的脑子,我又怎么能凭借私心,还把你当个小傻子霸占?你不属于我一个人,你属于整个天下。”
驯服从来都是相互的。
这一个月以来,闻煜在日渐的相处中,渐渐对陶然放下了戒心,全心全意地信赖她、依靠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她、敬爱她。
陶然对闻煜何尝不是如此?
她的小傻子啊。
不管多单调的事情,哪怕只是给不同颜色的花朵分类,只要是陶然交代给他的,他就能安安静静地做上一天,认认真真地完成任务。
小傻子记性不太好,如果想要记住什么事情,就会一直在嘴上不停地重复,思考需要很长的时间,一边想事情的时候总会一边望天。
嘈杂的声音会让他感到不安,兴高采烈的时候会有非常夸张的肢体动作,他总是对研究新的东西很感兴趣,脑袋瓜子里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小傻子心地很善良。
小傻子总会很认真地记住她的每一个喜好。
晚上任由她抢自己的被子,哪怕每天早上都扁着嘴诉苦,却从来不会越过那条“楚河汉界”。
陶然很喜欢闻煜,当然,这和男女之情无关,更像是一种母性情怀,就像是人们对于可爱的小动物的那种怜爱。
****
第二天。
雨过天晴。
闻煜背着陶然让下人给他缝的小书包,快快乐乐地去上书房上学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陶然就守在王府门口,一见到他回来,连忙帮他接过小书包,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递给他一碗切好的小西瓜,“今天学习累不累?”
陈清检查他的作业,李荣海说:“上面写的作业是,把书里的故事讲一遍。”
就算是上书房的老夫子,也不舍得为难只有三岁孩童智商的战王,给他布置的作业相当简单。
闻煜有点怕陈清,不自然地咽了一口唾沫,期期艾艾地问:“我晚上给王妃讲睡前故事行不行?”
“好。”只要他有心学好,陈清也不会一味的拔苗助长。
晚上,陶然和闻煜并排躺在床上。
先生布置的是《诗经·周颂》里面的故事,闻煜讲的磕磕绊绊,即便老夫子特意布置了相对来说简单的作业,可那里面的词汇太过佶屈聱牙,根本不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能理解的。
陶然:“反正都是讲故事,要不你就给我讲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吧?”
闻煜的眼睛亮了一亮:“可以吗!”
陶然:“今天先讲这个,明天再讲那个嘛。”
闻煜的口齿一下子变得特别流畅,不再是先前那样结结巴巴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
他很快就讲完了故事,扑进陶然怀里撒娇,“王妃最好了!最喜欢你了,比喜欢母妃还要更多!”
“我看你这个小机灵鬼呀,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要是见了飞将军,是不是又说喜欢母妃比喜欢王妃多?”
“才没有咧,我给她说的明明是,喜欢母妃和喜欢王妃一样多~”
但是上书房的生活,也不是时时都这么轻松的。
几天后,从上书房回战王府的闻煜,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衣服被撕烂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有好多血道子,书本更是成了碎纸。
陶然:“谁欺负你?我给你找回场子!”
闻煜拉住她:“王妃不用去,我们是打架斗殴,他们被打的都比我还惨呢,我可没输。”
李荣海说:“是的,和王爷打架的那几个皇子皇孙伤得太重,现在还在太医院里躺着呢。”
闻煜:“我想问你们问题,请你们认真回答我。第一,同窗都说,我个子比他们高好几倍,却和他们一起上学,因为我是个傻子。第二,先帝、先皇的叫法,说明我父皇已经死了,他躺进皇陵里了。我真的是个傻子吗?父皇真的死了吗?什么是傻子?什么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