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陶然同样是懵逼的。
虽然她早就知道,裴渊一定会赢。
但是吧,关于打斗的过程,书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按照原书剧情,明明是裴渊通过智斗获胜。
表面上看起来,是裴渊被方承煦追的满场跑,但其实裴渊每一个落点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最后方承煦一不小心追出了擂台,裴渊却稳稳地站在了擂台边缘。
这里面体现出来的,不仅是他面对方承煦剑势的韧性,更是他在生死危机这种大恐怖之下展现出的智谋。
因此,百老大会的人,尽管再是看不上裴渊的资质,也都夸赞他担得起这个仙缘大会的第一。
——实至名归!
可现在是闹哪样啊?
谁会真的服气裴渊?
关于这次任务,陶然本来是这样设想的。
首先,她收裴渊为徒。
然后,她护裴渊周全。
有她这个天下第一的师父来给裴渊当背景板,谁还敢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他?再帮他查出杀害父母的凶手,任务也就顺利完成啦!
但是,不管是修炼界也好,还是玄天宗也罢,都不是陶然的一言堂,这是最麻烦的一点。
也是正道和魔道的区别所在,这要是在魔界,实力高强的魔修爱收谁为徒,就收谁为徒,其他人哪里敢置喙一句?
可是陶然身为正派领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想要收裴渊为徒,必须得说服其他人。
起码也给出一个理由,所以她打了这个赌,甚至押上了青霜剑,就是想要让百老殿的人意识到,裴渊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
如果按照书里的走向,那当然是一步好棋。
至于现在么?
在决战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之后……
陶然很怀疑她的收徒计划,会变得相当不顺利。
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在整间大殿里蔓延。
陶然和这帮修炼界宿老们,互相干瞪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天机老人打破了这种沉默:“愿赌服输,赌注我愿双手奉上。
其实,我们一直觉得,方承煦的出身、天资都代表着他是气运之子,他是天选之人,裴渊却是天弃之人。
大家都觉得裴渊胜之不武,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难道这就不是另一种‘运’吗?冥冥之中有另一种‘运’,把他推上了仙缘大会第一的位置。”
众人:“!!!”
卧槽,明明大家一起当舔狗,为什么就你这么优秀?就你拍马屁找的角度最清奇!
那必须不能输啊!
来战!
空见神僧道:“是老衲先前着相了,天机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表面上来看,裴渊确实赢的很乌龙,可是气运滔天的方承煦,却败得这样乌龙,反过来理解,这何尝不是裴渊的气运呢?
相信先师在天有灵,如果知道今天这一切,也会认为他的舍利子交到玉玄剑圣手里,会比留在摩诃寺更加物尽其用吧。”
剑阁阁主、丹宗大长老、星月观观主……谁也不甘落后、纷纷出击。
一山更比一山高!
什么陶然慧眼识英雄啊,什么陶然金口玉言啊……
陶然都快被夸傻了,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绝世大佬,还好她很清楚,“装逼如风,常伴吾身”只是一分钱的金手指。
假的!不存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要是她哪天兜不住这个谎话了,第一个冲上来锤她的就是这帮拍马屁的“舔狗”,不知道会被锤的有多惨tat
不过,也不能光拿别人的东西啊。虽然吧,她打赌赢的光明正大,但总觉得这是在空手套白狼,万一这些大佬回去越想越不对劲,提着剑来玄天宗算账?
陶然脑补的画面越慌张,表面上却越是神秘莫测,用一种类似神棍批命的口吻,挨个指点道:“空见神僧的金刚拳刚过易折,不妨糅合一丝至阴至柔之意。
剑阁阁主你的剑意最大的问题在于……”她说的全是书里的设定,是这些人的改进方向。
尽管只是寥寥几句,却让众人全都受益匪浅,听的连连点头:“不愧是那一境!高屋建瓴,听君一席话,只觉一切修行豁然开朗,往日的瓶颈轻易被打破。”
哪还有人心疼输给陶然的宝物啊?简直恨不得再多和这位大佬打几次赌,最好把全部身家都输给她,只求她多多指点几句。
陶然是真的指点不出了,她又不是真正的那一境强者,全是靠着肚子里那点设定的存货,这一下全部倒空,一滴也没有啦!
关于决战的乌龙,还是等系统回来,再向它求证吧,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变化?
至于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收裴渊为徒。
今天也是成功假装大佬的一天呢。
只要我能捂好自己的马甲,只要我还能装下去这个天下第一,那我就能给反派当一根粗壮的金手指!
****
陶然踱步走出百老殿。
众大佬就像她的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的出场,并没有搞出太大的动静,什么空中飘洒的片片落花啦、什么天边传来的阵阵梵唱啦、什么闪烁着的五颜六色光芒啦……
可是,因为她身后那帮“小跟班”,各个都是修炼界的泰山北斗,却对她恭敬如斯,逼格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年轻修士小声说:“我们家阁主,就没见他真正服气过谁,大长老说阁主像个没长大的问题少年,整天对其他强者一脸桀骜,恨不得立刻拔剑跟别人干上一架,可你看他在玉玄剑圣面前,乖得跟一只小鸡仔似的。”
“要不是知道百老会的成员,全都立下过本命铭牌,不可能被人假扮。我都要怀疑,那个穿着一身袈裟、顶着个大光头,但是却没有平常的怒目金刚模样,反而慈善的像是低眉垂目的菩萨,还是不是我们庙里的住持本人了?”
最后所有念头,全都融汇成了一句话:“这就是玉玄剑圣,这就是九州第一剑修,这就是那一境强者——我辈修士,生当如是!”
裁判向陶然深深一礼:“玉玄剑圣当面,在下青阳宗雷浩有礼了。”
看身边的少年还呆呆愣愣地站着,雷浩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道:“发什么呆啊?赶快行礼啊,这位是全九州的大英雄玉玄剑圣,她就是玄天宗的天,所有玄天宗弟子都对她敬若神明。”
裴渊并不想行礼。
他有魔尊之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卑躬屈膝,哪怕是比前世的他更强的那一境修士。
这雷浩看起来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什么玄天宗弟子对姜素敬若神明?
玄天宗的弟子,表面上夸她,其实好多都在背地里骂她,这种双面人的话,裴渊听了太多太多了,什么牝鸡司晨、生性古板。
那些男弟子提起她时,总是用那种污秽的表情说着:“老子就没见她笑过,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在床上像一条死鱼,才会被大乾皇朝的太子退婚。”
她拼尽全力地守护九州修士。
可九州修士对她的尊敬,又有几分真?
妇人之仁、圣母、自以为是……
所以她后来,也死得很惨。
当然了,这一切都和裴渊没什么关系。
这是裴渊这一生中,唯一和姜素有交集的一个点。
他们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
可以理解成一个“x”字型。
从前,毫无关联。
此后,同样毫无关联。
而双方唯一相交的这个点是——姜素要在这个擂台上、收裴渊的手下败将方承煦为徒。
裴渊假装是初次见到这样的大能,紧张坏了,因为手足无措,反而顾不上行礼。
雷浩替他解释道:“这小子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样,让我们上战场杀敌,我们不怕;但让我们和上位者相处就怂了,哆嗦得像个孙子。”
陶然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对着雷浩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裴渊,问道:“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就算是那些一心拍陶然马屁的老前辈,都没想到她会收裴渊为徒。
仙缘大会的参赛者,就更是震惊了:“裴渊只是在方承煦脸上挠出了一道血痕,就能拜入玉玄剑圣门下?”
老福牵着方承煦的手握得紧紧的,无意识间用的力道太大,“小少爷,你会后悔一辈子,因为一时的任性,失去今天这个机会!”
小孩童被掐得太痛,嘴巴一扁,又哇哇大哭起来。
然而。
真正最震惊的人,其实是裴渊。
前世他做梦都幻想着这一幕——他成为仙缘大会的第一,然后被山海境强者收为徒弟。
可他得到只是姜素一个冷漠的背影,是百老大会所有成员对他的不闻不问。
这一世,裴渊当然不会再做那些无谓的幻想。
他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是魔尊裴渊。
他早就不需要谁来当他的救世主了,除了他自己,世上也没有任何人配当他的救世主。
可是,为什么?
裴渊死死地盯着陶然。
她依旧是世人传说中的淡漠模样,穿着那一套像是从没换过的黑衣,比起一个有情感的人,更像是没有情感的死物。
裴渊知道,为什么前世,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她的心里,恐怕只有除魔卫道,除了和道心相关的事,不染丝毫外物。
可是今生她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因为她十天前踱步走来时,看到了我的被打成那幅惨样还在坚持,所以投来的那个同情的目光吗?
又或者是方承煦脸上被划开一个微小的口子就认输,她看不上他的心性?
那也不必收我为徒啊……
器灵在裴渊的识海里叽叽喳喳地说着:“阴谋!绝对是个阴谋!这个女人肯定有什么天大的阴谋!
主人,她是不是看穿了你身上的魔气?想用这种手法把你骗到玄天宗,然后杀掉你。”
裴渊很自信、但也并不轻视敌人:“没必要,她可是山海境之上的那一境,如果她真的看穿了我是魔修,想要杀我,凭如今锻体境的我,和她的实力差距,她当场就能把我击毙。”
“总之是别的什么阴谋吧?主人你一定要当心!”
裴渊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解释,就是大道之争。
“按照姜素那种圣母性子,或许她以为,自己到了那一境,有更大的话语权,想要改变九州培养修士的基本方针?
所以拿我做筏子?我成了她手里的小白鼠。
如果连我这样的杂灵根,最后都可以修炼有成,那么就可以当做一个正面教材,在整个九州推广,让那些天资不好的人,也能得到相应的修炼资源分配,而不是所有资源全都向修道天才倾斜。天生根骨差的人不管取得多少成就,却永远得不到肯定。”
“这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器灵认为自家老大的猜测非常合理,“我想起来了,玉玄剑圣还真是天下第一圣母,前世就是合道而死!一种愚蠢至极的死法,不过确实也大大阻碍了我们席卷九州的速度。”
所谓合道而死,就是以身殉道。
当时裴渊已经成为魔尊,魔界攻入九州。
魔气侵蚀着这片神州大地,道则扭曲,无数人在魔气的同化下,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那时魔界都以为,只要几个时辰,就能把九州变成另一处魔界。
已经是正道的必输之局了!
就算所有山海境强者,联手攻击天魔宫又能怎样?根本阻挡不了九州哀鸿遍野。
可玉玄剑圣站了出来,以身合道。牺牲自己的生命,补全缺失的道则,镇压肆虐的魔气。
这位有史以来最早进入山海境的绝世天才、九州第一剑修,尚且没有真刀真枪地和新任魔尊打上一场,就先一步死于合道了。
这就是原主在书里的第二次出场。
第一次出场,收男主为徒。
第二次出场,以身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