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贵族少爷,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贫民窟出来的小子,所以更加厌恶他。
“兰彻家族真是不行了,自从老爷子死去就江河日下,你们知道他的母亲是哪国人吗?看他那一只黑眼珠子,是黄种人,低劣的血统。”
“格尔曼本来就是个庸才,如果是他那个天才哥哥西蒙接受家族还好,偏偏是他这个废物。要不了多久,兰彻家族就该从顶级财阀里面除名了。”
晏修继续切牛排,他早就习惯了无视这些人。他的日程很满,要做的事情很多,时间非常宝贵,不值得为他们浪费。
已经十一岁的少年,穿着布料上好的衬衫,坐在学校餐厅的落地窗旁,气质矜贵,眉目如画。
在他脑海里的陶然,却是扑哧一笑:“阿晏,你把身体给我,我给他们讲一个笑话。”
晏修的心口微微一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然这样亲昵地唤他“阿晏”,他每一次听到都会又紧张、又羞涩、又欢喜。
明明她和他朝夕相处,明明他那么熟悉她。
可是他还是会因为她的一个称呼,就心脏狂跳……
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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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讲的这个笑话很简单。
一个外国人和一群诸夏国人聊天,外国人报出了自己的姓氏,并且因为自身血统高贵,很傲慢地看不起所有人,“这个姓氏代表着我是伯爵后代,祖上曾经出过一位尊贵的伯爵大人。”
第一个诸夏人说:“我姓李。”
其他人:“失敬、失敬,原来你是李唐皇室后人。”
第二个诸夏人说:“我姓朱。”
其他人:“久仰、久仰,原来你们祖上出过明朝的开国皇帝。”
第三个诸夏人说:“我姓赵。”
第四个诸夏人说:“我姓刘。”
……
陶然这个笑话,可以讲的很长很长,她还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个人报姓、其他人恭维皇室血脉”的模式。
那些同学听不懂,同样在餐厅用餐的老师,却是一阵哈哈大笑:“修,你太有意思了。”
学生向老师请教:“这个故事的笑点到底在哪里?”
老师正色道:“这是一种高级的幽默,反讽。孩子们,种族歧视要不得。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说他有一半黄种人的血脉,说他血统低劣。
他只是在告诉你们,诸夏国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国家,他的母亲来自那个国家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些贵族子弟,都被老师留了下来,做思想教育。
晏修向老师问好后,离开了餐厅。
他一面往教室走,一面和陶然聊天:“你总是那么有办法,那帮人刚才的脸色可真精彩。”
这种夸奖,陶然接受的心安理得,“别的不敢说,怼人我可是专业的。”
晏修好喜欢这样的她啊,永远那么自信,永远那么神采飞扬,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让做错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陶然立马反驳:“那你可别。”
晏修失落地问道:“不可以吗?”
“你会成为比我优秀一万倍的人!”陶然的语气认真无比。
那种语气就像是,他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晏修暗暗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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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升到中学以后,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他出自贫民窟。
他的成绩太过优异,他的相貌太过英俊,兰彻家族大少爷的光环也太过闪耀,他又总是那么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尽管礼貌只是他冷漠的一层保护色。
可还是有很多女孩子把他当成校园男神,喜欢上了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
晏修讨厌那些女孩子的纠缠,她们给他送情书,送亲手制作的甜品,还向他提出约会的请求。
每当这种时候,陶然都会兴奋地一脸姨母笑,然后和他讨论:“这个女孩子的雀斑好可爱啊!”
“那个姑娘智商超高的,要不是有你这个变态压着,她肯定不仅仅是年级第二。”
“啊啊啊,这盒手工巧克力一看就好好吃啊!”
“啪”地一声,晏修把那盒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
陶然缓缓地在意念里打出一个问号,“当我发‘?’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十二岁的晏修也觉得,大概他真的有问题吧。
他讨厌陶然的注意力被那些女孩子吸引走,她们都是来和他争宠的妖艳贱货,他希望她的目光永远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就像从前在贫民窟里那样。
当天晚上,晏修亲手制作了一大盒巧克力,盒子上画着一个超可爱的女巫形象,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骑着一柄小扫把。
陶然觉得很好吃:“好甜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天赋。”
但她还是不理解晏修的冷漠,“女孩子她不香吗?我还以为你会遇到喜欢的人,然后和她青梅竹马。”
陶然想到后来的晏修,和那个白月光分开,然后找了人家很多年。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晏修反问:“喜欢?青梅竹马?”
陶然点了点头:“对啊,是喜欢啊,今天是情人节呢。情人节女孩子送男孩子自己做的巧克力,就是表白的意思呀。
这里又不是诸夏国,不允许中学生早恋。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好好把握啊。”
陶然的声音,轻快得像是清晨林间的百灵鸟。
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开了晏修的心门。
——喜欢。
他喜欢她,他的女巫、他的魔女、他的幽灵。
他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喜欢自己什么,但他很清楚他喜欢陶然什么。
他喜欢她太多、太多了,多到远远超出语言描述的范畴。
可陶然不喜欢他。
但凡她对他有一丁点心动,她也不会那么开心地撮合他和其他女孩子了。
是啊,她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她是一个那么厉害的人,她一定见过很多优秀的男性。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晏修垂眉低目,掩盖住了眸子里的深情,淡淡地说:“你也看到了,兰彻家族现在的状况有多么糟糕,我想帮一帮叔叔,对谈情说爱没兴趣。”
这确实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老爷子给格尔曼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这几年格尔曼只是勉强支撑。
帮助兰彻家族恢复昔日的荣光,同样在陶然的任务列表里,不过这是一项慢活,急也急不得。
陶然首先肯定了晏修:“忙正事是对的。”转而又想到,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这样的心态,才会错过那个白月光吧,只好给了他一句忠告,“以后你别后悔当初没好好珍惜人家就行。”
晏修说:“不说那些没意思的了,你想试试自己做巧克力吗?其实很简单的,照着食谱上写的步骤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啦。”
“咦,那我试试。”
晏修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陶然,偶尔指点她几句做法。陶然一开始做的时候,还算是有兴趣,结果做出来的味道特别奇怪。
她只吃了一口就扔在一边:“什么鬼?这也太难吃了吧!果然西点大师什么的,是很需要天分的呀,我压根就没这根筋。”
晏修重新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把陶然做的巧克力,一块一块地吃完了。
陶然惊讶:“这你都吃得下去?”
晏修:“浪费可不是好习惯,你教我的。”
我当然要好好珍惜你。
晏修心里还有一丝小窃喜,这样操作下来,算不算是她在情人节做了巧克力给我吃呢?
四舍五入一下,我们就是在谈恋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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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十三岁了。
陶然觉得最近的晏修,很奇怪。
以前的晏修,在她眼里就是一张白纸,她轻易就能看懂他的每一个想法。
可现在的他,让她很困惑。
晏修一向喜欢朗诵,可最近他读所有的书,都是用默读的方法。
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他也不再是侃侃而谈,取而代之的是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板书答题。
就连去教堂做弥撒,他也只是跟着做做口型,并不发出声音。
晏舒兰问起他在学校的情况、格尔曼和他聊天,他也都是用“嗯”、“哦”这样简短的单字回复。
总结下来就是,这孩子像是突然变成一个哑巴了。
可等陶然自己使用这具身体,她很确定一点,声带完全正常啊,她直接飙一曲海豚音都不带虚的。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不爱讲话了?你在修闭口禅吗?”
晏修红着脸摇摇头,耳尖都烧得一片红彤彤的。
晏舒兰同样注意到了儿子的变化,都想给他找一位心理医生了,因为她自己的经历,很认可心理医生这个职业。
格尔曼笑着说:“不用大惊小怪,少年到了变声期都这样,还记得我那时候,因为变声期的公鸭嗓,也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开口说话,生怕出了丑。”
晏舒兰:“小修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肯定有!”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侄子这点小心思,格尔曼心里门清。
但陶然知道,晏修没有心上人呀,他每次看其他小姑娘的眼神,都跟看苍蝇似的,恨不得把人家全部赶跑。
最后陶然只能归结为:“你的偶像包袱这么重的?因为到了变声期,就连一句话都不说了?就算怕别人听到,可你连自己独处的时候都能忍住?”
晏修才不怕别人听到。
他只是怕陶然听到他那么难听的声音。
他希望给她留下最完美的一面。
这些小心情,他说了,她也不懂,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