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二十四位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闺秀按照钦天监测算的吉日依次抬进宫,太子就是夜夜做新郎,也要从月初排到月底。
第一天进宫的两位位份最高的良娣,徐淮和太后娘家西北侯府宋氏,据说两顶花轿在从东宫侧门进/入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摩擦,都想先进宫门,魏国公府和西北侯府都塞了银子给引轿子的宫中老嬷嬷。
两个老嬷嬷争执不下,一个说宋氏年纪比徐淮大,应该先进门,另一个说册封圣旨上徐淮的名字在宋氏之前,所以徐淮的轿子应该先进宫门。
最后因担心误了吉日,两个老嬷嬷各退一步,两顶花轿一左一右同时进宫门。
当天晚上,整个南京城都在猜测,连赌坊都开了盘口,堵太子会歇在谁的宫里。结果让所有人都很失望——太子哪都没去,接连三天都歇在太子妃正宫。
赌徒们很失望,不过南京妇人们倒是夸赞太子是个长情的,有新欢也没忘记旧爱,将来一定是位仁慈的君主。
睡莲心里很清楚,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政治,太子为了树立形象,不得而为之罢了。
不过太子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个月后,东宫传来喜讯,太子妃终于有孕。喜讯传到燕京,据说承平帝很是欢喜,连病都好了大半,赏赐了许多东西,曹贵妃和太后赏赐的东西一并装进大船,送往南京。
很快半年过去,到了盛夏七月,睡莲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热的恨不得终日泡在水里,可惜这会子却不能用冰,只得从熙园搬出来,移居在南京老山的避暑山庄里。
感觉身边有个温暖的小动物在蠕动,睡莲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晨曦的微光,见许三郎不知什么回来了,正用小毯子裹住酣睡的小子龙,把他抱到东厢的卧房去。
盛夏的山庄,在凌晨时也是有些冷的,睡莲裹着薄被,顺势往床里头一滚,给许三郎让出地方来,许三郎挺尸似的往床上一倒,不到三秒就打起呼噜来了。
许三郎很忙,整日神出鬼没的,经常这样好几日不见人影,然后在黎明时刻回来,稍歇一歇,陪睡莲母子吃过早饭,人又消失了。
睡莲从来不问他在做什么,随着承平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多事情都要提前预备了,毕竟太子远在南京,要继承大统,单是地域就是很大的问题。太子名义上是镇守南京,但是他和其他藩王一样,非召不得入京城,否则就是谋逆大罪。
都说富贵险中求,许三郎抱着几乎是众望所归的太子这颗大树,可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政治这个东西是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是赢家。
小子龙被窗外唧唧啾啾的鸟叫声唤醒了,肥白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的睡梦中被挪动了位置,顿时明白:父亲回来了。
大人们远离都市的喧嚣,在清凉的山庄里避暑,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可是在小子龙看来,却只觉得寂寞,安姐姐开春时和全家人一起回燕京了,没了安姐姐,临淄郡王和小子龙就玩不到一处去,而且睡莲有孕后,也很少去东宫走动了。
小子龙身边也有两个玩伴,是朱砂生的两个儿子,虎子和豹子,虎子还拖着鼻涕,豹子刚会走路,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嘛!
小子龙夏日最大的爱好,是去熙园池塘的荷花池游水摸鱼,可是山庄里水太凉了,睡莲禁止他下水。
唉,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的!好不容易赖着和母亲一起睡,却又被父亲抱到老巢了。
添衣带着端着水盆的小丫鬟进来,帮着无限惆怅的小子龙穿衣洗漱,添衣一边给小子龙梳头,一边轻声说道:“侯爷回来了,待会请安的时候要乖乖的。”
添衣姐姐的手指很软,指尖穿过头发时麻麻的,很舒服,小子龙心情总算是好点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自从许三郎说了太子差点看中添衣的事情,要睡莲给添衣找户人家嫁了以免后患,睡莲明白在外头行走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再也不能让添衣做了,可是添衣依旧执意此生不嫁,睡莲就将她安排在小子龙房里,负责管理他的日常起居,这样添衣在内院可以足不出户。
其实等到小子龙满十岁时,是要挪到外院单独居住的,可那时候添衣也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一
个女人的青春在古代是十分短暂的,那时也不会有人再打添衣的主意。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难得这一次许三郎没有立刻出去办公事,说这天无事,在山庄里陪睡莲母子。
按照睡莲的习惯,吃完饭后会捧着肚子慢慢悠悠在山庄散步,小子龙则像遛狗似撒欢跟在后面,一会要爬树捉知了,一会要脱了鞋到池塘边摘一支莲蓬解解馋,甚至在路边脱了裤子释放一阵童子尿,往往散步一圈下来,小子龙灰头土脸的,添衣要牵着他回去洗澡换衣服。
今天因许三郎这个“严父”在场,小子龙不敢太放肆了,他一手牵着父亲的大手,一手攥着母亲的裙子,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的像个女孩子。
睡莲憋着笑,拍拍他的小手,说道:“去找虎豹兄弟玩去,娘要和父亲说会子话。”
小子龙如获大赦,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乐颠颠的和添衣走了。
小子龙一走,许三郎也释放出来了,严父的形象荡然无存,搂着睡莲亲亲过了过嘴瘾,又摸着凸起的肚皮说:“真希望这孩子快点出来,那样我们就可以……”
睡莲看着许三郎神似庙里关二爷的大胡子,此刻因欲/求/不满,脸色也憋成关二爷似的红色,暗想这男人的精力太旺盛了,工作忙成这样还有闲工夫想那些,男人果然是经常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睡莲将许三郎拉到荷花池边的凉亭,两人从背影上看是在相拥赏荷花,实则是睡莲左右手轮流开弓给许三郎做手工活,俗话说熟能生巧,这一次都没有借助遇热震动的缅铃,许三郎半盏茶时间就交代在睡莲手里了。
办了“正事”,睡莲说:“我算了算日子,我九月生产,马上就到八月,天气转凉,我们该搬回熙园了。那个时候,雪姨娘也该抱着小公主回去,我们要赶紧给她摆百日酒,在我生产前认下这个庶女。”
早在去年十二月太子命许三郎抱养早产的小公主时,睡莲和雪姨娘演了一出戏,雪姨娘佯装冲撞了夫人,被罚到乡下庄子里,借着她的肚子给小公主一个正常的名分,然后将她们母女接回熙园,认祖归宗。
许三郎顿首道:“就这么办吧,哦,还有,太子见小公主眼眸璀璨如星,就取了个名字,叫做星河。”
“随便,横竖不叫还珠就成,否则单听名字都觉得闹心。”睡莲嘟囔道:“东宫的新人看腻了?太子还去雪姨娘处瞧过这个女儿么?”
许三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太子就是这个脾气,得到了就厌倦,放弃了又还惦记着,唉,以后咱们不是养庶女,而是养个祖宗在家。”
夫妻相对沉默,有什么办法,君命难为啊,幸亏只是个女儿,也希望太子到此为止,可别弄出个还珠阿哥来。
八月秋高气爽,许三郎携妻带子搬回熙园,随即住在乡下田庄的雪姨娘抱了个胖丫头回家,熙园顿时沸腾了,纷纷议论难怪向来低调行事的雪姨娘会触怒夫人,原来是珠胎暗结,怀了侯爷的孩子。
这雪姨娘还真是狐狸精托生的,侯爷那么独宠夫人,硬是被她生生分了一杯羹去,三十出头了还老蚌含珠,生了个孩子傍身,虽说是个女儿,但毕竟是侯爷的长女,将来肯定是看重的。
朱砂和添衣添炭为睡莲打抱不平,“……眼瞅着夫人即将生产了,这会子雪姨娘抱个孩子回来添堵,万一夫人被气坏了早产怎么办?侯爷也真是,平日里那么疼夫人,美色当前时,什么恩爱都忘记了!我真恨不得——!”
朱砂咬牙切齿,却不敢继续往下说,添衣和添炭对视一眼,更坚定了此生不嫁的决心。
睡莲知道下人们对小公主心怀轻视,担心以后多事,一边挺着肚子张罗小公主的百日宴,一边召集各个管事的敲打,“……侯爷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们要记住,星河是我们顺平侯府的大小姐,如有怠慢者,如同此杯!”
啪啦!
一声脆响,睡莲将茶盅摔在地下,众管事何时见过如此严肃的睡莲,吓得一起跪下,应道:“奴婢谨遵夫人命令!”
雪姨娘院落处,丁姨娘无限艳羡的看着熟睡的小星河,低声道:“你连我也瞒住了,怀了孩子也不吱声,借机触怒夫人去乡下生孩子,现在木已成舟,夫人又一直装贤惠,这下好了,想不认也不成了。”
丁姨娘嘴里没个把门的,雪姨娘当然不会和她说这孩子的身份,只是含含糊糊道:“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滴血脉,自是要好好算计着,保护她,为她谋个前程。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夫人说过你若愿意,她可以为你准备嫁妆,找户稳妥的人家嫁了。”
丁姨娘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我都三十出头了,嫁过去肯定是给四十来岁的鳏夫做填房,替别人养孩子,到老了孩子还不一定孝顺我。不如干脆留在侯府,你以前说过,夫人即使是假贤惠,但是她若假一辈子,就是真贤惠,只要我不惹事,夫人总会锦衣玉食养我一辈子……”
次日,熙园光邀宾客,大摆庶长女的满月宴,熙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正酣时,东宫内侍突然来到熙园,传太子妃口谕,恭贺侯府得女,并赏赐了若干物品,顺平侯夫人挺着大肚子跪接圣旨,感谢圣恩。
在场观礼的贵妇觉得奇怪,按道理说,一个庶女的百日宴,太子妃却如此大张旗鼓的赏赐物件,这好像是打身为嫡母的顺平侯夫人的脸啊!可久闻太子妃和顺平侯夫人打小就是手帕交,难道最近两人闹翻了?
或者说,太子和顺平侯政见不合,太子妃借此机会敲打顺平侯府?
南京城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晚间颜如玉微服来熙园,很无奈的说:“是太子要我赐那些物件,唉,让你无辜受委屈了。”
睡莲轻松笑道:“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如今皇上病危,侯爷身为浙直总督,也不好和太子明面上走的太近,以免瓜田李下,遭人诟病,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冷下来。”
“说的也是。”颜如玉叹道。
九月初三,顺平侯夫人足月产下一个男婴,许三郎绞尽脑汁取名字,均无果,后来想起三年前睡莲说过凤为雄,凰为雌,长子叫子龙,干脆就给次子取名为子凤,乳名就唤凤儿。
“凤儿。”睡莲抱着襁褓里的红扑扑的娃儿,摇头道,“这名字是你花钱买秀才功名,不学无术亲爹取的,和为娘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