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大房蕙姨娘最近做梦都会笑醒,晚间念佛的时候,也格外的虔诚。
蕙姨娘的儿子七少爷宁珂是大房唯一幸存的庶子,颜大夫人秉承着养不死也要养残的原则,生生将宁珂养成了颜府宁孙子辈的一朵奇葩。
大房大少爷宁瑾是两榜进士、去年考中翰林院庶吉士;二少爷宁瑜和宁珂同岁,都是十七,宁瑜没有哥哥天分高、但至少现在也有秀才的功名;宁珂与宁瑜一起上学开蒙,却至今还是个白身,一点功名也无。
颜家对男丁要求极高,若说文的不行,至少也要学着颜九爷考武举,在颜家这个大树下的阴蔽下,将来在武职上混个前程也并非难事。
可武举没那么简单,除了需要从小练习童子功外,还要考军事理论做文章。
宁珂是孙子辈唯一的胖子,年龄十七岁,体重却早就超过了一百七十斤,听说他去年突破两百斤后,就再也没有称过了,所以无人得知他的真实体重,睡莲从目测来看,这位七哥哥起码有二百二三十斤吧……。
不过纵使如此,这位七少爷却因为他的“英勇举动”,得到了魏国公府嫡子所出嫡女的绝佳婚事!
徐汐是魏国公府三房唯一的女儿,她的嫁妆无比丰厚,宁珂这辈子即使没有出息,也能做富贵闲人终老。
颜大爷下了衙门就知道这个消息,他心下狂喜,但首先正反两手甩了宁珂两个耳光,还踢了几脚,然后拖着宁珂去魏国公府别院负荆请罪!
看着被颜大爷打成猪头的宁珂,三老爷几乎气晕过去——原本他还打算和颜大爷商量商量,一起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以后各自娶嫁,各不相干。
可颜大爷兴师动众的玩这么一出负荆请罪,闹得全扬州城皆知,三老爷退无可退,反而还要给宁珂松绑,违心说那些“侄儿英武”这类的话。
卧房内,醒过来的徐汐先是要寻死,被三夫人哭着拦住了,后来听说宁珂上门负荆请罪,徐汐拿着剪刀开始绞头发,说就是做了姑子也不嫁那个死胖子!
三夫人扑过去抢过剪刀,抱紧徐汐以防她再做傻事,直哭女儿命苦,骂颜大爷和宁珂父子是乘人之危的王八蛋。
徐汐大哭道:“那个七少爷是贱婢所出的庶子!母亲您当初连大少爷宁瑾都看不上,何况这个猪一样的庶子!母亲,这门婚事万万答应不得啊!”
三夫人心一横,抄起剪刀就要冲到大厅以命相逼,逼颜家父子退缩,中途被长子徐潮拦了下来,徐潮跪地不起,哭道:“是我害了妹妹!原本的计划是想设计颜家九小姐,可后来……。”
三夫人听完儿子的讲述,当即惊得手一松,剪刀落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对儿女会做出这等事情!
“我生你们养你们,没打算教你们做滥好人,可你们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歹毒的法子害人啊!”三夫人瘫软在地,“你们胆子太大了!事先也不和父母商量,颜家九小姐岂是能轻易算计走的?!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她的大姑姑被贤妃娘家算计致死后,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贤妃的长子肃王至今都没封太子,你们以为是那股力量在压制他!你们想把魏国公府也拖进万劫不复之地吗?!”
徐汐不服,梗着脖子道:“母亲!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成,哥哥与颜家九小姐定亲,会有多少好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她性命,哥哥如此人才,咱们好歹也是国公府,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嫁进来难道是辱没了她不成?!”
三夫人失望的看着女儿,说道:“你爷爷出了事,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一举一动,你和哥哥这等小伎俩如何能瞒住世人?那许三爷奉旨来扬州办案,你可知他手里有多少大内密探?”
“我早就说过不能轻举妄动,先把许三爷捧着,搞好关系,你大伯世子那边已经开始搭上皇太后那根线,到时候若能得到太后赐婚,即便是永定侯夫妻不答应,你也能风光嫁入侯府,那许三爷再纨绔,也比这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宁珂强百倍!”
徐汐顿时傻眼了,喃喃道:“这——母亲怎么不早说?”
徐潮也是惊呆了。
“谁家儿女的婚事,做父母的要和子女商量拿主意?你一个女孩子家,过问婚姻大事都不合礼制,岂能由自己做主?”三夫人叹道:“这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无不道理。你父亲老实本分,我是个挑剔的,为了儿女姻缘,无不尽心尽力,给你找个好归宿,给你哥哥娶个好媳妇。”
“可是你们偏偏不经过父母同意,用这等下作手段给自己谋姻缘,害人终害己。”三夫人看着这双儿女,心里既心疼又失望道:
“你们打小就聪明,鬼点子多,我和你父亲都偏疼你们些。可是我和你父亲都教导过你们,人若要想办好大事,单凭小聪明、耍些小阴谋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是凭真本事,堂堂正正的阳谋。”
“咱们的老祖宗中山王徐达,靠的是有勇有谋才为后人挣得这份家业。徐家一门,出了魏国公和定国公两位国公爷,当初一起封国公爵位的,除了徐家两家,也只剩下英国公张家、成国公朱家和黔国公沐家这三家了。”
“你们这两个无知废物,难道觉得单凭小聪明和鬼祟伎俩就能保住徐家现在的殊荣吗?倘若徐家子孙都似你们这般刚愎自用、鲁莽行事,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早就败落、甚至夺爵灭族都有可能。”
徐潮和徐汐对视一眼,齐齐跪地磕头道:“孩儿愚钝,有辱祖先,请母亲责罚。”
三夫人苦笑道:“事已至此,责罚有何用?不过是令我这个做母亲的彻底死心认命罢了。你们两个都是不成器的,若我和你父亲强行将你们推向争权夺利的风口上,你们必定被人吃的尸骨无存,甚至祸及家人。”
“潮儿、汐儿,你们单有一腔神勇,却无匹配的谋略和心机,还是安心在魏国公庇护下好好尽自己的本分吧。”
“汐儿,你即使嫁入永定侯府,也斗不过那位侯夫人的,母亲白白悬心一场。庶子就庶子吧,母亲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还有国公府给你撑腰,想来嫁过去也不会过的差,姑爷没本事也没有没本事的好处,你好好管着他,会有安稳日子过。”
一听这话,徐汐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倒在地。
三夫人看都没看可怜兮兮的女儿,继续说道:“潮儿,等许三爷回京复命了,咱们立刻回南京,若那时你爷爷身体无碍,我便去丘翰林家下聘,定下他家的嫡长女——。”
徐潮慌神了,忙道:“母亲三思!传闻那位丘大小姐貌丑泼辣,待字闺中十八年都无人敢娶啊!”
其实还有个缘故,徐潮不敢说,丘家最小的儿子上青楼招歌姬,被长姐丘大小姐知晓了,这位小姐拿着扫帚追着弟弟满院子跑,说是要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胡闹,丘公子有半月没能下床,这事全金陵城的人都知晓。
三夫人冷声道:“娶妻娶贤,相貌是其次。丘夫人身子病弱,丘翰林不理庶务,丘大小姐九岁就帮忙掌家、教导两个幼弟,她性子不泼辣些,如何能弹压住下人?她宁可豁出去贤良的名声,也要把亲弟弟拉上正道,可见是个性情刚烈、极有原则的女子,我三房就缺这样懂得是非曲直、不一味顺从丈夫的长孙媳妇。”
徐潮眼前一黑,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妹妹徐汐刚才几乎要晕过去的心情了。
当晚,三老爷和颜大爷交换信物,定下儿女婚事,商定明年徐汐及笄之后下聘定亲,婚期定在后年。
对于颜大爷而言,庶出嫡出都是他的子女,他都希望能结一门好亲事,如今孙子辈最脓包的宁珂都能娶到魏国公府嫡出小姐,他内心乐不可支,面上却沉痛表示一定好好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三老爷赔了生意还要强颜欢笑说宁珂是可造之材,内心几乎要憋屈出血来。
当然,同样憋屈还有颜大夫人,当她得知这个“噩耗”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连长子宁瑾都可能攀不上的好亲事,却奇迹般砸到了脓包宁珂头上!当即恨不得活撕了惠姨娘和宁珂母子。
最后颜大爷反复拍着胸脯保证宁瑾才是继承人,并且力保和南京国子监祭酒嫡次女的婚事时,颜大夫人内心才稍稍平衡。
大燕国迁都燕京,燕京也设立国子监,称为北监或者北雍,南京的国子监称为南监或者南雍。
由于政治权利中心的转移,南监渐渐不如北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监祭酒的嫡次女还是挺抢手的。
就在颜大夫人很不情愿的着手筹备宁珂明年下聘的聘礼时,去南京探亲的东平郡王世子和九夫人一行人回扬州了。
睡莲初潮刚过,正懒洋洋躺在罗汉床上看书呢,宁康像个炮仗似的从门外冲进来,“九姐姐!我给看两样好东西!”
宁康先从锦袋里取出两个光头小铜人,一按机括,两个小铜人开始对打起来,宁康得意说道:“这是我舅舅给的,去年我写信给舅舅说见九姐姐有一个会打拳的小铜人,眼馋的紧,听九姐姐说其实还有对打的小铜人,我就央求舅舅去寻啦,没想到还真的被舅舅找到了。”
摆弄完对打铜人,宁康又从锦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玻璃大鱼出来,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这是我送给九姐姐的,嘿嘿,其实也是舅舅给的,说是从波斯来的彩色玻璃做的鱼,我瞧着漂亮极了,就留下来给姐姐。”
睡莲磨蹭着玻璃鱼的淡蓝色尾鳍,笑道:“这么漂亮的东西,康哥儿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宁康头也不抬的玩着对打铜人,说:“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睡莲忍俊不禁道:“我比你大,更不是小孩子了。”
宁康说:“可是姐姐是女孩子呀,女孩子就应该有这些漂亮的东西。”
睡莲看着宁康比女孩还要精致的眉眼,暗道这个家伙长大了八成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