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小巷送去检验科的胃内残余物检验结果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赵媛媛的胃内容物根本没有“咸菜”这种东西，检验结果显示，她的最后一餐是米饭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饭前应该还吃了一些小零食，不过已经检验不到是什么东西了。
万小巷坐在旋转椅子上，手肘撑着办公桌，另一只手拿着检验科送来的报告，交代费米：“小费，赵媛媛的中毒原因可能真的和王萍的不一样。褚队有的忙了，你去通知一下这个结果吧。”
费米拿着检验报告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大波人从市局门口进来，被手铐拷着的有五个，长相各有千秋，另外还有一个瘦弱的小伙子，胸前有个金叶子的logo。褚怀森抬头看到了费米，便先让袁烂等人压着他们进了审讯室。
“怎么说？”褚怀森接过费米手中的报告。
费米和褚怀森并肩向审讯室方向走去，“赵媛媛的死因是亚硝酸盐中毒，但中毒源并不是咸菜，因为她当日根本没有吃过咸菜。”
褚怀森快速翻阅报告，“难道是有人蓄意毒害？”
费米看着一群人垂头丧脑地进了审讯室：“不好说，从胃内容物来看，中毒源只可能是西红柿蛋汤，或者是她午饭前吃的零食。——这些人怎么回事？”
褚怀森把报告还给费米，“逢年抓了一群打架斗殴的。”
费米挑起一边的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正儿八经地在审讯这些人，“赵媛媛的死有的你费神了，你们什么时候还有闲情逸致管这种事了？”
褚怀森搓搓手，然后怀抱在胸口叹了口气，“没办法，这些人触了逢年的逆鳞激怒了他，非要带回来亲自审。不过我已经通知下面的公安局来领人了。”
费米回到法医科，褚怀森随后进了五人施暴者的审讯室，审讯员已经做出了初步审讯，向褚怀森汇报，“老大，根据这几个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口供，曹大哥已经查到了他们的资料，就是这结果令人匪夷所思——他们都是来自945军区医院的患者。”
945军区医院，是樊城专收精神病患者的医院。
这五个，全是精神病！
审讯员好笑地说：“老大，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褚怀森也很无奈：“看来这边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信息了。通知945医院来一个医生吧。”
褚怀森又走向瘦弱小伙子的审讯室，审讯员的审问还没有结束。
审讯员：“你说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揍你？”
小伙子小金要哭的样子，“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神经病吧他们，见到我就揍！”
审讯员：“他们揍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小金：“就说看我不爽什么的。我哪还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吓都吓死了！”
许逢年见到褚怀森走过来，让了个位置给他，两个人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怎么样了？”褚怀森问。
许逢年摊摊手，“一无所获。直接交给公安部门吧。小巷那边有什么消息？”
褚怀森庆幸许逢年还知道主要任务，“赵媛媛的死和咸菜没有关系。死前吃的西红柿鸡蛋汤很可疑。”
许逢年想了想，“周琛琦这个人要审，但不能打草惊蛇。顾永林这个人要抓，几个兄弟还在金叶子那边盯着。还有这个赵亚军很可疑，我们查的是他亲生女儿的死，他居然连过来问都没问过，你不觉得这不符合一个正常父亲的心理吗。”
褚怀森：“周琛琦我们也了解差不多了，明天就去审问，这件事交给你，你最擅长攻心。”
许逢年笑话他，“都交给我了你干嘛？”
褚怀森的拇指和中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我总觉得这件斗殴案不简单，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五个人都是来自945医院的精神病。如果只是一个人从医院里逃出来打架倒还好说，一逃五个而且目标明确的打架斗殴，这里面一定会有猫腻。我已经让那边的医生连夜过来一趟了，你现在去让曹岩联系赵亚军，叫他过来一趟，就说赵媛媛的死有新进展。然后我要知道赵媛媛死之前吃了什么，怎么吃的，去哪里吃的，和什么人吃的。”
*
费米回到法医科，此时是晚上将近9点，万小巷已经下班，费米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刚准备下楼，就在楼梯下层碰见了一个人。
沈崇光似乎很自来熟地跟他打招呼，“你们法医科这么晚才下班吗？”
费米很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浅言深，交流必须建立在有人介绍过的基础上，沈崇光这个人虽然听万小巷介绍过，但毕竟没有深入了解，褚怀森也根本没有和他多提这个人，所以他打算快速敷衍过去然后回家睡觉。
费米：“我们法医科跟着刑侦大队脚步走，他们交代的任务没完成，当然不能下班。”
沈崇光手插在兜里，笑容可掬地看着费米，一眼亲和从镜片里折射出来，“你叫费米吧，我是褚怀森的大学校友，很高兴认识你。”然后把手拿出来，想要和费米握手。
费米：？？？
但毕竟打着褚怀森的旗号，费米没有拒绝，伸出手和他简单地握了一下。
沈崇光笑着与费米一起出门，“刚好我也下班，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费米抬头看着楼上亮如白昼的灯，“我记得，褚队他们还在加班。”
沈崇光无所谓地跟着费米一起走，“我不是刑侦队的正式警员，而且这件打架斗殴案也不在我的研究范围。——你平时怎么回去？”
“坐地铁。”
“褚怀森难道不送你？”
费米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沈教授会觉得褚怀森一定会送他？
“下班时间不一样，况且我们不同路。”
沈崇光走到自己的车前，绅士地为他打开副驾驶车门，“那么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送你一程呢？”
费米很无情地走过了沈崇光的车，“不用。”
沈崇光又飞快地跟了上来，“要不我和你一起坐地铁吧，男孩子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挺危险的，尤其像你这样的。”
费米很无奈，但大马路和地铁都是公共的，又不好让他别走别坐，只好随他去。
市局到地铁的路程很短，地铁到福利院的路程也不长。工作日晚上9点多的市中心不算拥挤，但地铁上肯定是没有位置的。费米上车后找了一个靠杆子的位置站着，他不喜欢抓扶手，能站着全凭平衡力，不过樊城地铁很稳，比公交要平稳很多。
沈崇光人高，就算抓着扶手也一点不影响他的帅气，这让费米很嫉妒。他站在费米旁边，一手抓着扶手，一手从另一手的手臂圈里休闲地荡着，歪头靠着手臂看着费米和他聊天。
沈崇光：“你和褚队相识的故事，我听说过。他真的一直资助你生活和上学到现在吗？”
他问，费米就挑些无关痛痒地答：“现在我工作了，上学方面不需要他，但生活上一直住在他提供的福利院。”
沈崇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又问：“听说他遇见你的时候，你才七岁，现在都工作了，看来成绩很优异吧？”
“还行。”费米用两个字回答。
沈崇光便不再问这件事。
倒不是费米高冷，而是从褚怀森每次提到沈崇光的语气上看，褚怀森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校友，所以这些事情，只要褚怀森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他向来不喜欢炫耀。
一路上，沈崇光并没有再问东问西，而是真的安全把费米送到门口，笑着和他告别，还说下次如果可以，让他有这个荣幸请费米坐自己的车回家。
和费米分别后，已经快9点45了。
沈崇光看着大门口烫金的“华康福利院”五个大字，下面有“褚英华书”四个小字。这个福利院有很多年了，早年是公立的，快撑不下去要倒闭的时候，被褚英华接手了。这里的孩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比普通福利院不要好太多倍。
但是能进这里生活的孩子，不仅要无父无母，还必须没有上三代旁支的关系，也就是没有父母那代的姑姑叔叔等，没有爷奶那代的姑奶舅爷等，必须把关系从家里脱得干干净净。
1~2岁的孩子优先，5岁以上的孩子不收，所以这里的孩子不多。他们有一些会在一两岁的时候被收养，但大多数都像费米一样绑定在福利院，在这里上学，找工作，然后踏入社会回报福利院。
费米被收养的时候已经是七岁的年纪，按标准是福利院的拒收范围，但因为有褚怀森这层关系，哪怕当时费米已经十四岁，也能无条件地进入福利院生活。
费米是当年跨境贩卖儿童案中年纪最大的受害者，也是如今唯一一个近在眼前的知情者。
如果想要再翻出当年贩卖儿童案背后还有哪些秘密，也许费米这个孩子就是最有利的突破口。
沈崇光走在马路边，路灯照着他一侧的脸，显得有些捉摸不透。手里夹着一支烟，没有抽，烟灰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他回过神，弹了弹手中的烟，发现只剩下烟蒂，于是将它撵在垃圾桶的烟灰缸里。
烟灰缸里残余的烟灰一闪一灭地卷入风中，沈崇光的手插回兜里，继续往前走。
当年的跨境贩卖儿童案背后可能是场滔天的巨浪，为了防止这么多年的人力物力财力被淹没，他们必须细水长流地查，不可打草惊蛇。
而费米这个孩子，也要一点一滴地渗入，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