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苏阮为自己忿忿不平。
这都是什么破事,常晏身上的伤也不是她弄的,现在她得照看着他,还不能有任何差错,她好像也不欠他什么吧。
怎得现在她要当他的贴身婢女了,照料他的用药敷药,真真是叫她气恼。
她暗地里腹诽着常晏,可身体却很诚实的待在他身旁,毫不懈怠的照看着他,生怕有什么错漏。
望着男人舒展的眉宇,苏阮耐不住手痒,伸出玉指轻描着男子清隽的脸庞,后她又叹了口气对着昏睡着的常晏嘟囔:“你说说你,生的样貌也不差怎么脾气那么不好呢?你若是脾气好些,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骂你吧。”
“这回虽不知你怎么受的伤,不过既然他们让我来照顾你,那我还是会好好做的,你醒了若是嫌我照顾不周,可千万别对我动怒啊。”
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苏阮有些犯困了,但她撑着神智愣是逼着自己精神起来。看轩窗外天色有些阴沉无光,她思量着是该下雨了便去关了小窗。
这时采青端着承盘走近了苏阮,承盘上搁着一只瓷碗,她将其呈给苏阮说道:“夫人这是徐总管差人送来的药。”
苏阮接过药碗拿着玉勺轻搅着碗里的如乌墨般的药,吹凉些了才坐到床沿,舀了一勺凑到常晏唇边。
常晏薄唇紧闭,温热的药滑过他的唇,顺着他清隽的脸滴落在软枕之上。
苏阮不死心的又舀了一勺喂给他,可还是未能成功喂给他。
采青瞧着出声道:“夫人您这样喂药是喂不进去的,不如您将药含在嘴里哺喂给相爷吧。”
苏阮气愤的剜了采青一眼:“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哺喂那可是要嘴对嘴的,她好歹还算是黄花大闺女吧,怎能做那样的事情,而且对方是她最畏惧的常晏,这就更不可能了。
采青垂首道:“可若是相爷一直吞不进这药,伤好不了怎么办?”
苏阮轻啧一声干脆扔掉玉勺,捏着常晏的嘴,将药一股脑的灌了进去,好在这回汤药被他吞咽了下去,她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她没好气的将空碗搁在承盘上:“你看,这不是喝进去了吗?”
采青瞠目的看着苏阮,捧着承盘惊呼:“还是夫人有本事啊。”
苏阮得意的笑道:“那是当然了,我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说着苏阮还不忘心虚的瞥一眼躺着的常晏,希望他醒来不会记得她做的事。
常晏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当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
常晏睁开眼后便吃力的撑着身子坐起,顶着那张苍白的脸,他环视了四周,见自己身在西苑的新房,他怔愣了一瞬。
而当他瞥见趴在床沿熟睡的苏阮时,他更是惊愕的无法言语。
许是他的动静太大,本安静趴在床沿的苏阮不满的嘤咛了声,她动了动身子睡眼稀松的睁开了眼,抬眸便见醒来的常晏她道:“夫君你醒了?”
常晏轻应了声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苏阮揉了揉眼;“一天一夜吧。”
他只记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他回到了七年前,他亲手杀死双亲的那天,他深刻的记得常老夫人那甚是怨恨的眼神,还有他浸满了鲜血的双手。
他冷笑一声怅然若失,那么多年了,他到底是对是错,他早就忘记了,可他偏又记了起来或许这就是报应不爽吧,这是老天爷才惩罚他。
苏阮见常晏陷入沉思以为他记不起因何受伤,她便问道:“夫君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的伤吗?”
常晏苦笑着,眸里顷刻覆了层寒霜:“这伤,全拜我祖母所赐。”
苏阮惊诧道:“这怎么会……”
好歹也是亲孙子,怎么会下此毒手呢,她实在不信,祖母不应是最疼孙子的么,怎么这位常老夫人对常晏好像甚是怨恨一样。
常晏心知苏阮不解,他也不再隐瞒,他道:“我并不是常老夫人的亲孙,也就是说,她的亲生儿子并非我生身父亲,我娘是被人玷/污后怀的我,我其实连我自己的生父是谁也不晓得。”
他实在是难以启齿自己的身世,可他又无法抹灭自己骨血里有多么的肮脏与不堪。
常老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及笄后嫁与常家诞下一子,名唤常晖,自小她对常晖便寄予厚望,常晖也很是争气,长大后不负母亲期望顺利高中入仕,常家亦是成了京都有名的世家。
这本是旁人羡艳不来的荣耀,可就是在常晖议亲的时候,街坊四邻的闲话也多了起来。
在常晖二十一岁时,常家早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前来议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常晖却是一个也瞧不上的,常老夫人几次规劝无果就由着他去了。
后来常晖在城西的街巷中偶遇了沈菀,两人一见倾心,相处了三月便定下了终身。
常晖将此事告诉常老夫人后,遭到了反对,她嫌弃沈菀的家世,彼时的沈菀父亲不过是八品小官,且她还是个庶出的女儿,这样的身份自是配不上他们常家的。
常晖并不在意沈菀身世,为此与她几番争执,最后常老夫人拗不过常晖的性子,勉强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在他二人成婚后,少不得被人说闲话,外头都说常家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私下嚼舌根的不在少数。
起初常老夫人不以为意,可日子渐久常老夫人也越发愤懑,碍于常晖她也不怎么发作,只是偶尔怨怼沈菀几句也就作罢。
真正令常老夫人发狂想要杀死沈菀的原因,便是沈菀怀了常晏。
那时常晖与沈菀成婚已有三年,但沈菀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常老夫人心里焦急时常催促,夫妇二人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不久恰逢江州干旱,常晖授天子之名前去赈灾,说来也巧前脚常晖才走,后脚京都动乱开始,景华之变发生,乱党余孽携一众江湖人士攻打京都,那段时间整个京都乱作一团。
饿殍遍野死尸满地,整个京都陷入一片血海,贪恋美色的乱党常掳走年轻貌美的女子玷/污,而沈菀也未能幸免。
直到半月后景华之变被当时还是宣王的先帝给平复,动乱后沈菀想要自尽,常老夫人为保颜面并未宣之于口隐瞒了她被人污/辱的事,也准备等常晖回来再行处置。
祸不单行,又过了两月沈菀被诊出有孕,常老夫人嗔怒之下要杀死沈菀,幸得常晖及时赶到,才保全两条人命。
常晖是爱极了沈菀的,他知道沈菀遭受的一切,并未怪责,反而央她留下腹中之子。
常老夫人想要阻挠,常晖以命相逼才苟且留下沈菀母子的性命,这才有了如今的常晏。
“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我生父是谁,我想我母亲也是不知道的吧。”常晏凄楚的笑着,他恨,恨景华之变与他母亲的耻辱,亦恨着他身上流淌着血。
苏阮从头至尾都在静静的听着,未多说什么,她其实有些讶然,她不曾想到大反派的身世竟是这般坎坷,看了小说的她一直以为常晏本身就那么坏的,现下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缄默半晌苏阮温声道:“夫君如今愿意与妾身说起此事,想来也是释怀了吧。”
常晏苦笑着说道:“释怀吗?或许吧……”
常老夫人的那一刀,刺醒了他,他从前还留有对她的怜悯之心,是因为他一心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祖母,将他自己当做是常家人。
奈何常老夫人对他的憎恶,他此生都无法从她心上消除。冰冷的人心,再怎么想法子也是捂不热的。
少顷陷入一室沉寂,二人已是无话而谈。
好在没多久采青便端着刚煮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夫人,这药煮好了,快些让相爷服用吧。”
“好……”熟稔的端起瓷碗,苏阮细心的吹凉了碗里的药,待得温热可以下嘴了,她才端给常晏:“夫君该用药了。”
常晏接过瓷碗仰头一口饮尽,见他喝得精光苏阮笑着拿过他手里的空碗夸赞道:“夫君真听话,这药喝得一干二净呢。”
常晏不自在的轻咳了声,撇首过去:“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我的身子着想,我当然得好好喝药。”
苏阮弯眼笑道:“好,那接下来这些天,夫君都得好好喝药啊。”
常晏面上一红低声应道:“知道了。”
苏阮将空碗搁在一旁的承盘里,挽起袖子又顺手拿起铜盆里的帕子,拧干后坐到常晏身旁,伸手撩开了他身上的亵衣露出了他那缠着白布宽实的胸膛。
不待常晏反应过来,苏阮已是解开那层缠着的白布,狰狞的伤口映入眼帘,她捏着帕子细心的擦拭着他的伤口,那软弱无骨的手好似在他心上撩拨。
擦完伤口,苏阮在他伤口上敷了一层药,复又为他缠好白布,还替他穿好了亵衣。
“这几日,都是你在照料我?”轻捂着胸口的伤,常晏目光清浅的看向苏阮。
苏阮收拾着一旁的狼藉,她应道:“唔,是啊,顾大人和徐总管都说他们粗手粗脚的怕照顾不来你,所以把你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