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逐步融化,嫩绿的草芽冒出来,河岸小溪的水不停歇的淌淌而流,天气变得暖和许多,有薄薄的雪地踩了就没了。
越意寒手里的鱼竿有了动静,他没有立即收杆,因为那样会百分百让它脱钩逃了,一个在岸边一个在水里争的不相上下,那家伙一定个头很足,力气大直往河里深处跑。
越意寒和那个什么物较劲,终于,那什么物没力了,收杆,顺利的从河里提溜了一只新鲜的野生鲈鱼。
他想换了个不一样的口味,菜摊上的鱼贵倒不碍事,但这个季节难钓到加上总是放了一段时间变得不太新鲜,所以今天他才到了河岸边想要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越意寒给肥美的鲈鱼脱了钩,用两根并拢的长长草绳串好打结,提在手里往家里走。
走了一段路,有个老算命拄着旗号坐在石头上,累着了的模样,拿着袖袍给自己徐徐扇风。
远处的前方有辆牛车陷在泥水里,还有几个人在使劲的推轮子,泥巴点儿飞溅的到处都是。
越意寒犹豫不决是不是该换条路,老算命望见了他,笑道的拍了拍旁边的石头,向他唤了唤手:“小兄弟,来来来,坐会吧,他们一会就好了。”
不知道怎么的,越意寒就走过去了。
老算命和蔼可亲地说:“要不要算一卦啊?”
越意寒一向不相信这些玄里玄去的东西,没太当回事道:“不用。”
“小兄弟,免费的,算不好不要钱。”
“……随便你。”
老算命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他的容貌,仿佛看到了什么,笑道:“小兄弟有独立权顶之象,还有成功立霸业之兆,是破万难成大功者,平步青云直趋万峰之顶。如眾星拱斗,一生富贵尊荣啊。如果一定找寻缺憾之处,就是权深畏高,功成名就后,稍感寂寞啊。”
“是么……”
越意寒仍然心不在焉的回答,这些话压根没有入耳,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的马车那边,看着那几个人总算是将牛车从泥坑里推出来了,但又陷进去了。
老算命笑着摸了摸胡子,又问:“那……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这句话恰巧进了耳,越意寒的脑海里蹦出个身影来,下意识地张口就来:“我的姻缘可以算吗?”
此言一出,越意寒反应过来不禁脸颊露了半片红霞。
老算命懂得的笑笑:“可以啊,你把手伸出手。”
越意寒伸出手,老算命的嘴里来回捣鼓着几句听不清楚的术语,在阳光下就着他那有些老花眼的视力,眯着,小心翼翼的看着生命线。
看着看着,老算命满脸奇怪的嘟嘟囔囔道:“老朽实在看不懂,你的姻缘多则漫天繁星,少之仅仅一个……哎呀不管了,总之你的心上人是蛟龙而非池中物也,不错不错哈哈。”
越意寒被这矛盾异常的话给弄糊涂了,什么叫做“多则漫天繁星,少之仅仅一个?”,越意寒觉得他是在招摇撞骗,摇了摇头笑了笑,要给老算命的钱。
老算命把钱推回去:“不要钱的,就当我积德了吧。”
远处的马车总算是被推上了路,老算命在越意寒临走前又说:“不过,想要和那人在一起得需努力啊。”
越意寒道了句:“谢谢。”
回到家,素玉青在翻箱倒柜,越意寒问:“在找什么?”
素玉青困惑地说:“我记得,明明把一块鹿皮放在桌子上的,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了?”
“我帮你找找。”
越意寒四处看看,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皮子,拿给素玉青:“是这个吗?”
“对了,就是这个!不过,你在哪里找到的?”
“衣柜旁边,你落在椅子上被一个木盒盖住了。”
素玉青回想起来,确实是随手放在了那里,嘀嘀咕咕:“奇怪了,为什么我会忘记了呢……”
越意寒没有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给素玉青提了那条刚刚钓上来的鲈鱼:“今天中午,我们吃这个吧。”
素玉青的眼睛刷的亮了,从越意寒的手里提过来,好大一条肯定新鲜极了,他美滋滋地问:“你想吃蒸的?还是炒的?还是煮的?”
越意寒说:“听你的。”
素玉青就兴致冲冲的去了灶台,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就做好了。
素玉清显然很满意,“越意寒,你快来尝一下。”
越意寒轻轻地夹起一块鱼肉,嚼两下,比之前的分量要咸很多,“好吃。”
素玉青很开心地吃完了,越意寒没有说话,抿嘴的看着他笑了,只要素玉青喜欢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越意寒就要出发,弓箭却不见了,素玉青说:“我昨天给你擦了擦,好像挂在墙上,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越意寒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素玉青回来,他去寻人,发现素玉青又在找东西,半信半疑的咕咕噜噜:“怎么最近我老是丢三落四的……”
越意寒见他那么忙里忙外,忍不住说:“要不算了,我今天不打猎了。”
素玉青眉头微皱:“等等,我再找找。”
素玉青从地上起来,终于瞥到有个柜子角落里漏出来的弓箭边边。
小心的抽出来一看,结果正是丢失的那把,虽然纳闷自己这些日子加剧的坏记性,但还是先将失而复得的那把弓箭交还给越意寒。
越意寒没在意弓箭,他见素玉青的发丝沾到灰尘了。
“坐下来吧。”
素玉青不理解越意寒想干什么,但还是听他安排,坐在椅子上。
解开束好的发带,一头白发瀑布一样散落下来,越意寒很快就寻了一把乌木梳子,为素玉青慢慢的梳理雪白长发,一些碎发因为没有了发带的束缚跑了出来,增添了几分娴雅。
越意寒撩起一缕,滑落在指间,忽然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总觉得这个景象似乎以前就有发生过。
“束好了吗?”
越意寒从恍惚里回过神来,收回乌木梳子:“好了。”
早晨过后走在路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萦绕在心头,使得他做什么事都做不好。
望着周围流淌的小溪,郁郁葱葱的树木,鲜艳的野花,明明一切都是这般和谐,却还是无法言语的地方突兀着不真实。
一天下来,越意寒什么都没有猎到,心情越来越浮躁不安,无法平静下来,只能先收起打猎的工具回去了。
回到家里,奇怪的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素玉青有事情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吗?
他在家里等待了一下,看着外面的天愈来愈灰暗逐渐没了光彩,素玉青却仍然还没有回来连影子都看不到。
越意寒有些等待不下去了。
素玉青平常若是走得急也会留下一张字条给他,因为所以全部都在纸条上面写得一清二楚,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外出的这么晚过。
越意寒越发觉得这次十分不对劲,心慌意乱的他不再耽误时间,直接打开门,急匆匆的去寻人。
四处找了一圈,依然没看到,越意寒还特意去了素玉青经常去的几个地方,有的隔的远,有的离得近,他在每个地方是翻来覆去的地毯式搜索,但也是和之前一样的一无所获。
就像是突然的人间蒸发了一样,天黑的彻底,哪里都寻不到人的踪迹,只能先回家了。
越意寒在路上心灰意冷的走着,突然看着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急忙跑过去,那人抬起头,迷茫的小眼神,仿佛在看越意寒又不像是在看他。
越意寒叫了素玉青的名字,素玉青才恍惚的回过神来,问他,得到的是云里雾里的回答,总体来说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迷路了。
可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又不是才一天,以前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可能就迷路了?而且素玉青的神情不似平常,看着越意寒的焦点都聚拢不了,迷茫得很。
越意寒先带素玉青回家。
即使进了屋,素玉青也还是那副模样,若是没有越意寒牵引在床上坐下来,他可能还在原地愣愣的站着。
越意寒给素玉青盖上被子,担心忧虑的看着木偶牵线的目光的素玉青。
见他始终望着窗棂那边,越意寒也转移了视线,可窗棂就是窗棂,哪里有值得这么看的久的地方。
回想起前些天里,素玉青好像就有些不对劲了总是忘记什么。
刚开始是小东西大东西,前两三秒还拿在手里,下两三秒秒就没记忆了,后来是各种想做的事情,地扫了一半以为已经做完了……现在则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大概是越意寒看了很久自己,素玉青的目光从窗棂转移,慢慢的落在床边的越意寒身上,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表情露出了困惑:“……你是谁?”
在这一瞬间,越意寒冻在原地,好像有数把尖刀刺喉,整个身体都沉在看不见的深渊底部,他没有一丝温暖从头到了底。
越意寒不禁握住素玉青的手,紧紧的:“我是越意寒啊。”
素玉青嘴里喃喃自语着“越意寒。”三个字,突然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
越意寒听到了这一句却没有任何欣喜,心中的负重感加剧,渐渐握紧了素玉青的手。
素玉青变得极为困倦,眼皮子在打架,就算天还很早也受不住的很想睡一觉,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看着眼前恬静俊美的睡颜,越意寒在床边待段时候,伸出手盖好了被子,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久久的凝视。
他又转过头,关上了门。
托付邻居帮忙照看状态不好的素玉青,越意寒独自赶往天遥派,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的赶路就能够选择更近的路径快了很多,不到四天便见着了。
刚踏上去就被看守的弟子拦住,他们见越意寒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又是一介普通凡人,便不放他进去。
恰巧,有人出现,正是有事情不经意路过的许儒。
看到被弟子拦住的越意寒,许儒不免惊讶,他叫开了弟子,问越意寒又来天遥派是要做什么。
越意寒的声音发沉,详细描述了一遍这几天发生在素玉青身上的各种不对劲:“……他甚至还问我是谁,不认识我了。”
许儒不禁吃惊,思虑片刻有了答案,但这个时候却变得难以说出口。
越意寒看着他,许儒抿了抿,缓慢地说:“修真的修士通常活得很久,几百年,几千年……一旦被打回肉.体凡胎就会步入凡人的生老病死,素玉青被废除了灵脉,可能活了太久支撑不住……才……”
越意寒睁大眼睛,张开嘴:“你的意思是……他就要……”
许儒不能直视越意寒,这件事无解,只有默默不语的点点头。
“……”
越意寒说不出来话,苍白无力的一张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儒伸出手,在越意寒的肩膀上即将落下来的那一刹那又突然停住,收拢了手指,终究没有拍在肩膀上。
天遥派前,只有一个人。
重新推开门,素玉青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望着窗棂外面。
听见有木头吱嘎吱嘎的响声,素玉青转过头,看见越意寒突然突然跪坐在他的面前,越意寒的双手笼着他的手,垂下头,额头碰着了手,肩膀一抖一抖的。
素玉青歪了歪头,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和迷茫不知道这是做什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就是恍恍惚惚的不记得了。
素玉青困惑地问:“你是谁啊?”
越意寒抬起头,素玉青看着他在哭。
在家里的这几天,打猎的工具置放在墙边,碰也没碰的落了一层灰,越意寒哪儿都没去,基本寸步不离的陪伴在素玉青的身旁。
但即便如此,素玉青的恶化状态也没有有丝毫的放缓速度,他变得越来越嗜睡,一天里有三分之二的时候是在睡梦里,和越意寒说话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接上下一句。
越意寒的目光几乎是钉在了素玉青的身上,不能离开片刻,半夜,他也要看看素玉青的睡颜。
这天,素玉青突然很早醒过来,看见了越意寒,还清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越意寒欣喜万分,以为素玉青这是好转了。
素玉青说自己饿了,想吃东西,越意寒连忙去给他做,突然想起他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酥饼子,若是看见了肯定很高兴,越意寒又跑出门去买。
从老板手里拿过新鲜出炉的酥饼子,立刻往家里赶,推开门,素玉青又在床上睡着了,闭着眼。
越意寒轻轻的晃了晃素玉青的肩膀,想让他醒过来,看看自己买了什么好吃的,却怎么也没有让素玉青睁开眼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
突然之间,越意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酥饼子掉在地上,绳结撒开来,垮了几块。
越意寒想开口却一个字都没有了,他慢慢的抱起素玉青,垂下头,房间里只有一片死寂,半晌,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他如今什么都有了,能够自食其力,可以衣食无忧,甚至想的话也可以用钱买的来尊重,但是……
越意寒的眼底没有亮光,看着怀里的素玉青,沙哑地说:“……若是没有你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值得存在的意义呢……”
越意寒抱紧了素玉青,像是唯有依靠他,低垂了头,黑暗逐渐吞噬了一切。
——
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素玉青终于苏醒过来,感到浑身上下都酸痛无力,像是被一辆马车来回碾压而过。
看见周围高逼格的简约装饰,他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天遥派的碧从峰,首先,检查修为,松了口气,还好有了灵脉,看来阵法已然被破解了。
不过,究竟是怎么被破解的啊?
素玉青完全不晓得阵法里从天遥派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只记得那段时间脑子有点短路,像是在做梦一样迷迷糊糊,具体的情况仅记得零星。
实在想不起来,哎,算了,反正他已经回来了,想必越意寒也平安回来了,素玉青伸懒腰,刚放下手就门一开,江楚仁走进来。
一看见他醒了,江楚仁上前就是一顿三连:捉手,检查灵脉,松口气。
江楚仁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整整十四天!若非许儒力挽狂澜,你就真的差点睡死过去了!”
素玉青茫然了,啊,我有睡了这么长时间吗?感觉好像就过去了几个时辰。
江楚仁懊悔的叹道:“早知道,我就不该那段时间外出,那样祁沉没就不会把勘察妖气的这个任务交给你,后来也不会发生你被鬼修算计险些……”
素玉青赶紧道:“那鬼修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只怪我不小心才会中了那狡猾的阴招,师兄不必自责。”
江楚仁却还是摇摇头,说道:“是师兄的不好,若是能够防范于未然,未雨绸缪,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或则下一次了。”
责任全被江楚仁揽走了,又是自责又是说对不起师弟,素玉青一句话也插不上,抢都抢不过来,等了一会儿,江楚仁终于恢复正常状态讲起了正事:“……关于试剑大会,你可行?”
若是现在面对的是原身,恐怕要怀疑江楚仁别有用心难道想抢他风头?
但素玉青很明白,这是江楚仁担心自己才熬过来又去干事可能造成的过度劳累,笑道:“放心好了,师兄,我还没那么弱呢,这次的试剑大会定不会差错。”
江楚仁点点头,又和素玉青说道了几句关于试剑大会的事情,无例外是注意事项。
素玉青嗯嗯,忽然想起来,问:“师兄,越意寒如今在哪?”
江楚仁不在意地说:“哦,他自己去要求受罚了,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素玉青险些一口喷出来,吃惊地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