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我们几个打算等会儿换了班去喝两杯，你也一道来吧？”
小张看着陆铮热情地问，他和陆铮同是赌坊请的打手,不过比他小上一岁，所以平日喊他一声哥，小张来得比陆铮早,性子比较自来熟，因此跟赌坊里的人关系打得不错。
“不了，我今日有点事要赶着回去,你们去喝吧。”陆铮摇摇头。
“嗨,怎么又有事儿啊？每回问你都说有事,陆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小张语气有些不满。
陆铮自打来了赌坊做活,每次大家约着喝酒吃饭他都从来没参加过,一是想省点钱,二是他每日都要进山打猎，从赌坊下了工就想早些回去休息,不想再耗费无谓的精力。
不过小张他们也的确邀了他好几次了，陆铮想了想道：“我今日真的有事,要不然下回吧，下回我一定和你们去。”
“那成,我可记住了啊,下次你不去咱也得把你拽着去。”小张半开玩笑地道。
很快换班的时间就到了，陆铮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半点没逗留便出了赌坊,他去窦勇飞家接上小黑急匆匆往回走，好在他今日运气不错，还没出镇子就遇到一辆牛车，到家时还不到酉时半。
陆铮架锅将买的馒头蒸上，然后又专门给小黑煮了锅粥，三两下解决掉晚饭之后连碗都顾不上洗，用热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再换上柜子里最新的一套衣裤，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到水缸边照了半晌，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将先前就备好的礼物拎上，打开院门便要出去。
小黑一看主人要走，即刻跟在了后头，谁知陆铮不打算带它，它见主人要把自己关在家里，顿时急了，两只前爪往他身上一扑，陆铮干干净净的衣服上瞬间就出现了几个黑乎乎的爪印。
陆铮：“………”
小黑：“汪！”
—
程芷娘坐在屋檐下，手里拿了把草喂花花，程康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程芷娘悠闲自在的模样，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陆猎户怎么还不来？他该不会是不过来了吧？”
程芷娘懒洋洋睨他一眼，还没说话朱雪兰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嗔了一句道：
“现在才刚是吃过饭的时候，他来早了万一咱们还在吃饭怎么办？人家晚些过来是对的。”
程康不吭声了，闷头到牛棚去给牛换水，朱雪兰对程芷娘道：“你大哥就是性子急。”
程芷娘笑笑，将手里最后一根草喂给花花，站起身拍了拍裤腿：
“我带圈圈和花花出去遛遛吧。”
程浩立刻从板凳上跳起来：“小姑姑我也要去！”
这时趴在地上的圈圈突然站起来，嗖的一下朝院子外蹿去，程浩唤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追出去，迎面就撞见了上门拜访的陆铮。
“陆叔叔！”
程浩看见陆铮就欢快地喊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朝院子里喊：“娘！小姑姑！陆叔叔来了！”
他上前牵住陆铮的手，将他往里面拉：“陆叔叔快进来！”
陆铮被程浩拉进去，这时屋子里的乌秀秀和灶房里的程江都出来了，朱雪兰赶紧上前招呼：
“陆猎户来了，快进来坐，小妹，你给陆猎户倒杯水，我这就去叫你大哥过来。”
话音刚落，程康已经从牛棚那边走了回来，正准备坐下的陆铮立刻站直了身体，向他问好道：
“程大哥。”
程康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道：“陆猎户来了，你先坐，我去洗把手。”
这时小黑已经在院子里和圈圈花花闹成了一团，程浩乐呵呵地在旁边围观，程芷娘接过陆铮带来的礼物，笑道：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带东西么？”
她将礼物放到窗台上，然后拉陆铮在长凳上坐下，倒了杯水给他，小声道：
“别紧张，我哥不吃人的。”
陆铮接过水杯，也压低嗓音问：“我是不是来得晚了？”
他本来是要早些到的，可是出门时被小黑把衣服给扒脏了，只得倒回去重新换了身衣裤，这回怕再被小黑弄脏，不得不把它给带了出来。
“不会，咱们家才刚吃完饭，你来得正是时候。”
程芷娘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时朱雪兰从灶房里把切好的西瓜端了出来，热络地招呼道：
“陆猎户快来吃瓜，今日我在镇上买的，可甜呢。”
陆铮道了谢，却没有动手的意思，程芷娘看他拘谨，主动拿了一块递给他，笑眯眯地说：
“先吃块瓜消消暑气，有什么过会儿再说。”
陆铮这才伸手将西瓜接过来，几人坐在院子里开始吃瓜，乌秀秀啃了两口突然问他：
“陆猎户，现在天这么热你还每日都去山里呐？”
见陆铮点头，她又问：“那你还要去镇上做活，两头跑来得及嘛？”
“还好。”陆铮道，“我在镇上做活每日只需两个时辰，去山里也来得及。”
“两个时辰呀，那还挺不错的。”乌秀秀啃了口西瓜，接着又顺嘴问了句，“那你在镇上是做什么活计啊？”
她问到这个，陆铮不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实答道：“我在镇上永盛赌坊做事。”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程家除了程芷娘，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他，尤其是程康，本来那眉头从陆铮来了就没舒展过，这会儿更是拧得死紧，开口问道：
“赌坊？你在赌坊做什么活计？”
“…就是打杂的。”
陆铮说完下意识看了程芷娘一眼，程芷娘冲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对他的回答没有意见，做打手总归不大好听，说个打杂的也不算是骗人。
“打杂的？”
程康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赞同：“赌坊可不是个好地方。”
陆铮向他解释道：“我只是在那里做一阵子短工，不会长久做的，因为我每日要进山打猎，能像这样只做几个时辰的短工不好找，那边给的工钱也还不错，我只打算做几个月，攒够钱就不去了。”
听他这样说了，程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闷头吃起西瓜来。
等吃完西瓜，各自洗干净手，程康重新坐回石桌旁，看着陆铮道：
“你和芷娘的事，她已经跟我说过了，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件事的。”
见进入正题，程家人都安静下来，陆铮双手握拳搁在膝盖上，掌心隐约有些渗汗，他敛了敛心神，这才正色道：
“是，我是真心想娶芷娘的。”
程康摆摆手：“现在先不说这个，陆猎户你虽然来咱们清河村定居也有两年了，但咱家和你一直不熟，对你家里的情况也不算清楚，既然今日你来了，那就先把你家的情况和我们好好说说，让我们家的人有个了解。”
陆铮捏了捏掌心，点头道：“程大哥说的是，我现在就把家里的事情和你们说一说。”
接着他便将自家的情况详细和程家人说了，其中包括他爹娘过世的缘由，他同陆家是如何断绝关系的，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当他说到陆家老两口想让他替堂弟顶罪时，乌秀秀几次忍不住想开口，最后都被程江制止了，直到他说完，她才终于按捺不住地骂道：
“你那爷奶也太不是东西了！偏心怎么能偏成这样！还有点良心没有？”
程江赶紧扯了她一下：“好了，别说了，那毕竟是陆猎户的长辈。”
乌秀秀不满地道：“这也配叫长辈？谁家长辈有这样儿的？”
程江又扯了她一下，乌秀秀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嘴，陆铮道：
“没事，我本也没把他们当做自己的长辈。”
乌秀秀立刻对程江说：“看吧，人家陆猎户自个儿都这么说了。”
程江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时程康开口道：“这么说你分家出来单过，是桥沟村的村长也同意了的？”
陆铮微微颔首：“是，当时我和陆家人是当着村长的面说的这件事，不止村长，很多桥沟村的长辈都能作证。”
程康垂下视线，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又开口问他：“虽说你现在是同他们断绝关系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始终是你的血亲，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要是以后他们主动找上门要与你和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问完他不待陆铮回答又补了一句：“我问你这个问题，不是说不让你同家里人重归于好，只是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真实想法，你不必顾忌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陆铮身上，不止程康，朱雪兰他们也很想知道陆铮在这件事上的想法。
对此陆铮的神色倒是很平静：“我不会跟他们和解，不管他们以后是什么样的态度，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和他们做一家人。”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见什么难过沮丧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十分淡然，好像陆家人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一般。
“其实从我爹娘过世之后，我就不再将他们当做一家人了，只是当时我年纪还小，也没什么自力更生的本事，后来他们逼我替陆峰顶罪，我才借机提出了分家的要求。”
说到这儿他竟然笑了笑：“或许会有人觉得我冷心，但他们对我和我爹娘做过的一切，都让我永远无法将他们当做亲人，他们要求断绝关系其实对我来说是件意外的好事，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也绝不会再接受这样的家人。”
“更何况，他们已经将我从族谱中除名，以后就算他们来找我也没有名目了。”
陆铮说完，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接着程康有些愕然地道：
“他们竟然将你从族谱除名了？这…这也做得太绝了。”
“这是我大姑告诉我的。”陆铮道，“她说我离家没多久，陆家老爷子就把族谱翻出来将我名字给划了。”
程江不解地问：“陆家其他族人都没意见？”
程康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改动族谱可是件大事，这样草率的行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家的族谱是曾祖父写的，听说当年他们老家灾荒，他独自一人逃难到这里，就此定居下来娶妻生子，所以陆家族中其实没多少人。”
陆铮向程家人解释道：“陆家老爷子也只有一个弟弟，前些年去世了，后头两家就没什么来往了。”
“原是这样。”
程康露出恍然的神色，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他一时没再开口，刚才陆铮说的话已经令他心里的防备减轻许多，如果陆铮真能说到做到的话，那他也不是非反对不可。
毕竟除去家人这一点，陆铮本人还是不错的。
见程康沉默不语，陆铮心里禁不住有些紧张，现在本来天气就热，他后背很快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甚至将衣衫都沁湿了一小片。
好在片刻后程康重新开了口，他盯着陆铮问：“如果你能真的做到刚才说的这些，那你和芷娘的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不过除去你爷奶那边的情况，我还想问问你，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陆铮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程康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其实自打他喜欢上程芷娘，就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关于将来的事，他想了想，认真地说：
“我现在正在攒钱，想在村子里盖间院子，以后就能和芷娘住在自家的屋子里，等我攒够了钱就不去赌坊做工了，还是继续去山里打猎。”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程芷娘，耳根有些泛红：“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芷娘的，不会让她受委屈，也不会让她受累，家里的活儿我都能做，芷娘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办到。”
他顿了顿，又对程康道：“大哥对我有什么要求也请尽管说，我只要能做到一定会尽力去做的。”
陆铮这人表情一贯比较严肃，加上这会儿说话的语气也十分认真，因此这番话听来格外真心实意，乌秀秀甚至凑到程江耳朵边小声嘀咕：
“陆猎户也太窝心了吧，这下大哥肯定没意见了。”
果然程康听完神色稍缓，原本拧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但他没马上松口，而是过了会儿才道：
“我们家小妹你是知道的，她曾经在别人家受了不少委屈，也因此才会和离，我作为她的大哥，自然不希望她再受这样的委屈，所以对她再嫁这件事，我们家的人都是比较谨慎的，这一点想来陆猎户你也能理解。”
陆铮忙道：“自然，我能理解程大哥你们的心情。”
程康点点头：“你能理解就好，关于你们俩的婚事，只要你能做到刚才说的那些，我其实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芷娘是咱们家的心尖儿，我们家三兄弟最疼的就是她，如果以后你让她受了什么委屈，再和离一回也不是不可能的。”
和离两个字令陆铮心头一紧，他看了眼程芷娘，沉声道：
“还请程大哥你们放心，我对芷娘是真心的，以后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她过的顺心。”
程康脸色又缓了缓，连带着语气也和善了几分：“那好，我就暂且信你说的，希望你能真的办到。”
作者有话要说：
陆铮：我感jio我这辈子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好了，接下来就可以准备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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