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芷娘抱着酒回到铺子里,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她点上油灯,在屋里继续分拣药材,直到程毅那些朋友离开,赵小甜都小憩完起身了,她才将一百坛药酒所需的药材清理完毕。
“小妹,灶房的水烧好了,你要不要先洗了早些歇息,明日再起来弄?”
程毅从门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酒气,脸也有些发红,显然刚才喝了不少酒。
程芷娘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道:“好,我先去洗个手就来。”
“欸,那三哥给你把水抬棚子里去。”
“好,谢谢三哥了。”
程芷娘去院子里把手脸洗干净,本来还想洗头,但看天色已经黑透了,她头发多得很,等干透怕是得等上一个多时辰,想了想索性还是算了,等明早起来再洗吧。
“小妹,你先穿着我的衣裳吧。”
赵小甜从屋里出来,拿了套自己的衣裤递给程芷娘,程芷娘今日没衣裳可换,要明日朱雪兰才把替换的拿来,所幸两人胖瘦差不多,只是她要高一些,倒也穿得下赵小甜的衣裳。
“好,谢谢三嫂了。”
程芷娘接过衣裳往牛棚旁边去了,之前程毅他们搭了个简易的牛棚,顺道在旁边围了个洗澡用的棚子,春夏天气暖和的时候在里面洗浴比在屋里更方便。
程芷娘在棚子里将身上的汗水和灰尘洗干净,总算觉得舒爽许多,她换好衣服出来,将脏衣裳丢进木盆里,坐在水井旁把衣裤搓洗一番,然后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回了屋子,关好门上床睡觉。
之前撞见那样的事,程芷娘竟然也没受太大影响,只是躺在床上感慨了一番,翻个身就沉沉睡了过去,到第二日朱雪兰她们进院子,程芷娘才被动静弄醒,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推门出去洗漱。
洗漱完之后程芷娘让乌秀秀帮自己倒水洗了头,顿时就神清气爽了,再喝了豆浆,吃上两大块赵小甜从街对面买回来的发糕,又一头扎回屋子里干起活儿来。
朱雪兰看程芷娘回屋去了,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回了灶房,赵小甜看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出声询问:
“大嫂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朱雪兰手上动作一顿,摇摇头道:“没有,家里没什么事,你大哥和小浩都好好儿的。”
“那大嫂怎么看起来像是有心事?是你娘家有什么事吗?”赵小甜不解地问。
朱雪兰迟疑半晌,到底还是开了口:“…也不是,就是昨儿我回去,你哥说在家门口捡了只野鸡。”
赵小甜一愣:“这野鸡还进村子了?”
“哪儿能啊。”朱雪兰道,“那野鸡的翅膀和爪子都是捆起来的,一看就是人家专程放咱家门口的。”
赵小甜意外道:“咦,那是有人送咱们野鸡?会是谁那么好心?”
这就是朱雪兰所发愁的,她叹了口气:“罢了,我跟你说的你可别告诉秀秀,我怕她一不留神说出去……”
赵小甜知道乌秀秀有些把不住嘴,笑道:“大嫂尽管放心,我可是守得住话的人。”
朱雪兰就道:“那野鸡,肯定是陆猎户搁咱家门口的。”
这下赵小甜更不解了:“陆猎户?他怎么想起往咱们家送东西呢?”
朱雪兰便将她和程康担心的事儿跟赵小甜说了,完了又长叹口气:
“我们也不是觉得陆猎户不好,就是他家那情况真是…当初大娘说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想必也还有些印象,你说小妹上一回成亲就遇到那样的人家,这回要再不挑个家里长辈和善的,那岂不是又要受欺负?”
赵小甜对当初程大娘说的事自然还有印象,闻言也不由担心起来,虽说她也觉得陆铮人不错,论外貌跟小妹也登对,但他家里那情况的确是个问题。
不过赵小甜跟朱雪兰的想法还是稍微有些不同,她想了想道:“但是陆猎户现在也分出来有两三年了吧?只要他自己立得住,想必小妹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朱雪兰摇摇头:“就算是分出来单过了,总也还是血脉相连,哪儿能真的一点也不受影响呢?小甜你看看村子里的人家,但凡哪家有个不靠谱的,总能把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更何况陆猎户家里可不止一个不靠谱的,到时候闹起来多糟心?难不成让小妹又和离一次?”
她继续道:“再说小妹之前和离顺利是因为还没孩子,要是有了孩子那又该怎么办?这世道女人和离要想带走孩子可不容易,要是将孩子留在夫家,那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朱雪兰将这一条条理顺了告诉赵小甜,赵小甜听完也沉默下去,她毕竟还年轻,对这些事考虑得不如朱雪兰细致,听她一说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过了好半晌,赵小甜才开口道:“那等小妹忙过这几日,就让大哥他们把陆猎户家里的情况跟小妹说说吧,看看小妹是怎么个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她这几日忙完,一回家就让你大哥跟她说,再不好拖了。”朱雪兰道。
程芷娘自然不知道家里人都在为她跟陆铮的事操心,她先去了趟酒肆将需要的酒订好,让他们第二日一大早送来,接着用红纸写好药酒名贴到酒坛上,接着把药材配好放入酒坛,等第二日灌入酒液就可以封存起来了。
忙活完泡的酒,还有一部分需要蒸煮的程芷娘打算休息几日再过来做,不过她也没马上就闲下来,因为吴掌柜那边来了几个补气膏的单子,要的量还不小,其中一笔单子一口气订了十二份,似乎是打算买回去送人的。
于是程芷娘只得又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熬制补气膏,连灶都轮不过来了,弄完之后程毅当晚就在灶房外头另垒了个灶台,省得以后不够用。
等终于把所有事情忙完,程芷娘还真是累得够呛,感觉就像前世刚去药铺里帮工被使唤得团团转的时候,好不容易回到家,洗了个澡就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起来。
院子里本来还想跟小妹说说话的程康只得作罢,看他满脸郁闷,朱雪兰安抚道:
“小妹这几日累坏了,咱明日再和她说就好,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刚好从旁边路过的乌秀秀支起了耳朵,眼珠子转了转,回屋关上门跟程江说话去了。
程芷娘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当中还做了两个梦,一个梦是前世她爹娘还在的情景,另一个梦是她在山上跟陆铮逃避马蜂群的那回,两个人围着火堆烤肉,陆铮烤了许多肉给她吃,她吃得满嘴流油,然后一抹嘴,问陆铮愿不愿意天天烤肉给她吃。
结果陆铮的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语气冷硬地说:“我对程姑娘你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你不要误会。”
这个梦到这儿就结束了,程芷娘醒来的时候还咂巴了两下嘴,边想烤肉真好吃啊,边惆怅地叹了口气,多好的男人,咋就不喜欢她呢?
真没眼光。
不过惆怅也就是短短一瞬,程芷娘坐起身推门出去,听见灶房里有炒菜的声音,似乎是程康正在烧午饭。
她到水缸边洗漱清爽,忽然听见两声像是什么鸟类的叫声,她擦干脸上的水,沿着声音绕到牛棚那边,发现在牛棚外的木桩上,套了一只野鸡。
那野鸡周围的地面上还撒了些谷物,它啄几口又抬起头来叫唤两声,这时圈圈跟着程芷娘跑过来,立刻就把野鸡给吓着了,扑棱着翅膀惊叫起来。
程芷娘赶紧把圈圈叫走,回到院子里正好程江从屋里擦完身出来,程芷娘问他:
“二哥,牛棚那边怎么拴了只野鸡?哪儿来的?”
程江一顿,下意识朝灶房看了眼,咳了声道:“等会儿大哥和你说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程芷娘看他神情不大自然,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再问,不过是一只野鸡而已,也没啥好上心的。
没一会儿程康就端着饭菜出来了,他看见程芷娘起来了显得很高兴,吃饭时边往她碗里夹菜边关切地问:
“小妹这几日累坏了吧?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忙的不?没有就在家好好歇歇,天气热了少往外头跑。”
“暂时没有,应当能歇几日了。”
程芷娘笑眯眯地往嘴里塞了口菜,程康的手艺经过这阵子的锻炼也比从前好多了,饿的时候吃起来特别香。
吃过饭程江把碗收去灶房刷洗,程芷娘在屋檐下跟圈圈玩我丢你捡的游戏,她看见程康在水缸边洗了把脸过来,随口问道:
“大哥,我刚才看见牛棚那边拴了只野鸡,哪儿来的呀?”
程康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程芷娘好奇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吗?”
“…也不是。”
程康看了看灶房,索性也不等程江出来了,拉了两根板凳过来,叫程芷娘坐下,踌躇着开了口。
“那只野鸡是前几日有人放在咱们家院子门口的。”
程芷娘听见程康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即就想到可能会是谁送的,果然程康接下来的话就是:
“我想应当是陆猎户送的,不过你那日去镇上了,又一连几日没回来,我就索性把那只野鸡给养着了。”
要说如果程芷娘在几日之前收到这只野鸡,她心里肯定会很高兴,可是在她听过陆铮那句话之后,再听程康说他送了只野鸡过来,心里头的滋味就变得十分古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上的陆铮:今天猎点什么野物送给她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