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村跟永明村中间隔了座山，要过去得绕着山脚走，距离大约十来里地，走路差不多一个时辰，程芷娘没吃早饭，走着走着就饿了，这路上也没个卖吃食的，连人都少见，她摸着肚子东张西望，忽地看见不远处有棵树，树上结了几个长得像柑橘的果子，黄不拉几的看上去应该能吃。
她跑过去踮起脚想摘，可是那果子离地面有七八尺的距离，程芷娘在树下蹦跶了好一阵也没够着，她喘了口气，看看这棵只有她大腿粗的树，想着自己要是爬上去这树恐怕承受不了她的重量。
她只得将目光放到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块什么大石头来垫脚，一转眼看到山上正巧下来个人，程芷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冲那个人挥手道：“嗨！大兄弟！来帮个忙行不？”
陆铮今日天没亮就上了山，从自己布的陷阱里逮到两只野兔，又打了只野鸡，敲晕了用绳子绑好腿拎着下山，才刚走到山脚就看到有个姑娘在一棵树底下蹦跶，身手看起来挺灵活，可惜就是差点儿高度。
他本来也没在意，没成想接着就被那姑娘给叫住了，想让他帮忙摘树上的果子，他都还没说话，身旁跟着的小黑倒是先跑了过去，围着那姑娘嗅来嗅去，陆铮怕小黑吓着人家，即刻出声唤它回来。
“小黑，回来。”
程芷娘先前只注意到陆铮，这会儿才发现他居然带了条大黑狗，这狗的个头可真不小，比普通人家的狗要足足大一圈，面相还有些像狼，浑身毛发乌黑油亮，没有一点儿杂色，瞧上去挺凶的。
不过程芷娘是个喜欢猫猫狗狗的，她伸手在大黑狗脑袋上揉了几把，这狗就甩着尾巴用头顶拱她，看起来挺亲人的。
陆铮有些诧异，他家小黑向来不让陌生人碰，这还是头一回对除了他以外的人表现出这样的热情，他视线往那姑娘脸上扫了一扫，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待他走到跟前，程芷娘才抬起头，对他笑眯眯地说：“大兄弟，能帮个忙摘下树上的果子不？”
陆铮朝树上看了一眼：“你要摘这苦橘？”
“对啊，劳烦你帮帮忙。”程芷娘点头道。
陆铮也没多说，纵身一跃便将苦橘摘了下来，他一连摘了四个给程芷娘，问她：“够了吗？”
“够了够了，谢谢你啊。”
程芷娘开心地把苦橘捧在怀里，想了想拿起一个递给他：“你吃吗？”
陆铮摇了摇头，唤上小黑离开，小黑似乎挺舍不得程芷娘，边走还边回头看她。
陆铮走的这条道跟程芷娘同路，程芷娘就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她剥开苦橘分了一瓣塞进嘴里，顿时给苦得呸地吐了出来，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冲前头的陆铮喊道：“这东西怎么这么苦啊？”
陆铮脚下一顿，回过头见她盯着自己，这才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面无表情地道：“是你自己要摘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这玩意儿不能吃啊？”程芷娘秀气的眉头拧巴在一块儿，没好气地瞪着他。
“我刚才说过这是苦橘。”陆铮提醒她。
程芷娘以前又没见过苦橘，当然不知道这东西不能吃，她气哼哼地把其余几个丢到路边：“我哪知道苦橘是苦的。”
陆铮略略蹙眉，觉得这姑娘实在不讲道理，也懒得和她废话，转身大步走了，谁知程芷娘又跟了上来，跟没事人一样和他搭话：“大兄弟你是哪个村儿的人啊？”
“……清河村。”
“咦，巧了，我也是清河村的。”
程芷娘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陆铮，顿时发现这人长得还真不赖，身材高大不说，五官深邃俊朗，一头乌发随意绑在脑后，瞧上去很有点不羁的气质，看年龄顶多也就二十岁，走起路来目不斜视，并不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子而眼神不老实。
这样的男人别说在小山村，就是程芷娘以前在镇上也很少见到这么出色的，她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陆铮感觉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就把程芷娘远远甩在了后面。
程芷娘在后头看着这人的宽肩窄腰，还有那一双大长腿，心里感叹了一句，腿长就是不一样，走得可真快啊。
***
程康正在地里干活，忽然听见儿子喊他，他抬起头擦了把汗，就见自家儿子屁颠屁颠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跟他说：“爹，小姑姑回来了，娘让你早些家去！”
说完他又迈着小短腿跑了，程康站在地里有一瞬的怔愣，小妹出嫁半年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回门那天，一次是过年的时候，虽然他经常念着小妹，却也知道嫁了人不可能老往娘家跑，这不年不节的小妹怎会突然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他想到这儿也没心思干活了，抄起农具就急匆匆往家里走，路上碰到从镇子上回来的老三程毅，程康开口就是：“你回来得正好，芷娘回来了，快跟我家去。”
听说程芷娘回来了，程毅也是一怔：“芷娘咋回来了？难不成是在张家受欺负了？”
他一说，程康就更担心了，脚下步子也迈得更快，小片刻两人便到了家，还没进院子就听见程芷娘的笑声，程康心头一松，迈进门道：“芷娘。”
“大哥，三哥。”
程芷娘坐在板凳上，怀里抱着程浩，第一眼就将进来的两个汉子跟原身记忆中的家人对上了号。程康今年二十三岁，程毅十九岁，两个人都长得一表人才，程康样貌偏刚毅，很有男人味，程毅相对俊俏些，眼神看起来也更机灵，程家的遗传还真是不错。
“芷娘，你怎么回来了？”
程毅大步走过去仔细打量了程芷娘几眼，皱着眉道：“瘦了。”
程康也盯着程芷娘看了一阵，末了得出同一个结论：“是瘦了。”
“可不是。”
这时程康的媳妇朱雪兰从灶房里走出来，将一碟子刚蒸热的馒头递到程芷娘跟前：“芷娘先吃点馒头垫垫肚子，待会儿晌午大嫂再做顿好的给你吃。”
将馒头递了朱雪兰又转过头对自家男人道：“芷娘一走拢就说饿，我才知道她早饭都没吃，赶紧去把早上剩的馒头蒸上。”
她说话温言细语的，语气里却透着点儿心疼，程康还没说话，程毅倒是先忍不住了：“咋没吃早饭就出门了？难道张家不给你吃早饭？”
程康也拧紧眉头看向自家小妹，程芷娘咽下嘴里的馒头，觉得空荡荡的胃舒服了一些，这才点头道：“嗯，今儿早上没吃。”
“这是咋回事？张家故意不给你吃饭？”
程毅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几分，程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老三别急，先等芷娘吃好了再说。”
程毅这才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脸一直阴着，等程芷娘吃完一个馒头表示差不多了，他立马迫不及待地问：“芷娘，你跟三哥好好说说，张家待你到底咋样？”
程芷娘喝了口水，见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都望着自己，想了想道：“不怎么好。”
“你们看！你们看看！我当初就说了那个张有为不行，你们还不信！”程毅立刻嚷嚷起来。
程康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说过？”
程毅正要辩驳，程康挥挥手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听芷娘说。”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接着程芷娘将原身与张家的矛盾，还有这两日张家是怎么待她的一五一十说了，当中并没有添油加醋，饶是这样程康两兄弟也气得脸色铁青，朱雪兰更是红了眼睛，唯有程浩这个小家伙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只盯着程芷娘吃剩下的那个馒头吸手指。
“这张家实在太混账了！哪有要儿媳妇给小姑子出嫁妆的道理！？”
程毅狠狠一拳头砸在墙上，抬脚就往外面走：“我这就去找张有为，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回来！”
程康呵了一声：“你急什么？这事儿得先拿个章程出来，你这么急吼吼的过去有啥用？你打他一顿他就能诚心对芷娘好了？”
“他要是敢不对芷娘好我就继续打他！打到他学乖为止！”程毅瞪着眼吼道。
程康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扯回来，头痛地道：“先听听芷娘的想法，你别说风就是雨的。”
程毅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还想往外面走，却听朱雪兰温声问：“芷娘，你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打算？”
程毅的脚就停了下来，支着耳朵等程芷娘回答，程芷娘沉吟片刻还没开口，程康先道：“芷娘不急，你好好想想，不管是要咱们给你出头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总之断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他顿了一下又道：“要不今天你就住在家里，你的房间一直都留着，待会儿大哥帮你收拾下就能住。”
“我这就去收拾房间。”朱雪兰立刻往程芷娘出嫁前住的屋子走。
“我看小妹就别回去了，咱们家又不缺她一口饭吃，要早知道张家是那样儿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妹嫁过去！芷娘以后就在家里住下！三哥养你！”程毅气冲冲地道。
程芷娘心头一动，程家人还真不是普通的疼妹子，包括朱雪兰这个大嫂对于她要住下的事也没有半点不情愿，她略一思忖，将双手交叠在腿上，认真地说：“大哥，三哥，我想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