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妩走了过去,弯腰一看,狗舍也是空空的,地上只有几块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许海、小怜也开始四处走动,寻找起线索来。
王清之稍稍沉吟,又回到书房,萧青妩也跟了进来。书房的窗棂半开着,正对着窗外不远处的一株梧桐树。书案上落着薄薄的一层积尘,他用手指一抹,白皙的食指沾染了厚厚的黑,目测大约积了一个多月的样子。案上还摊放着一册竹简,竹简色泽暗黄,幽光内敛,滑熟可鉴,看起来时常有人翻阅。他拿起一看,是本《周易》,年代看着十分久远。
书架上也大多是一些经史子集、游记、诗集之类的书。他随手翻看架上装订成册的书册,想找出些线索。一张薄薄的纸却从一册书中飘落下来。
萧青妩“咦”了一声,急忙把纸接住,和王清之一起观看。纸上却是一幅女子的小像,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勾勒得十分传神,不似平常女子的娇柔婉约,反而有股林下名士的飒飒之风。上面还题着几行诗:“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下面有一行小字:“夜雨思念俞妹,不能自已,题诗以记。”落款是一个“庭”字,日期是十年前某日。
看起来,似乎是这个叫做“庭”的男子,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思念某个俞姓女子,不能自已,作画题诗,聊以排遣自己的相思寂寞之苦。
萧青妩微微蹙眉,似是想起了什么,正要说话,远远的传来了许海的声音,“仙长,快来看!”,声音隐含惊惧。两人放下手中的小像,循声穿过后院,却看到后院墙上的角门大开,许海和小怜正并肩而立。
两人穿过角门,已经到了风府的后墙之外。墙的几十丈外是片山坡,山坡上遍布坟茔,还竖着不少墓碑,想必是风家的祖坟。坡角下传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一条山泉蜿蜒流过,泉水清澈,可以看到泉底的鹅卵石和水中游荡的水草。
但许海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的却是山坡墓地的外围。阳光斜斜地照在山坡上,可能是因为山体滑坡,大片黄色的泥土翻露在长满青草的坡地上,还翻带出来了不少原来埋在土里的陶瓮。有的陶瓮已经破损了,以众人的目力,可以看到瓮中散乱的尸骨,在阳光下反射出森森的白光。那些尸骨的尺寸短小,绝对不是成人尸骨的尺寸。
萧青妩也面露惊惧之色,不由向王清之靠了靠。他握了握她的手,独自御剑而起,落到了山坡上,目注陶瓮。每个陶瓮上都贴着暗红色似是鲜血写成的符咒,还插着七根桃木枝。王清之的目光一掠,便已知这符咒和桃枝都是起到了镇压的作用,防止陶瓮中的尸骨变为厉鬼。虽然瓮中孩童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但有的骨头隐隐发黑,像是中毒而死;有的胸骨上似有剑痕,像是剑刺入胸膛时留下的痕迹。
他一扫土中密密麻麻的陶瓮,脸色微微一沉,又看向墓碑群。墓碑上一片“风”字。时人丧葬,除了夫家姓氏之外,往往还书写娘家的姓氏,比如刘氏女嫁给姓曹的丈夫,会写上曹门刘氏,而不会只留夫家的姓氏。难道嫁入风家的所有女子都必须放弃原来的姓氏?还是风家其实是族内通婚的,所有的人都原本姓风的?
王清之移开视线,目注坡角下的泉水,若有所思。泉水正向西南方流去,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水光。按照此地的地势推算,此泉最终也应该流入金牛湖中。
他御剑而起,又落回到角门外,握住萧青妩的手,淡声吩咐道:“许海,你们就留在此处等我。阿妩,随我来。”
他携着她的手,随着山泉向西南方行去。萧青妩回头看了看山坡,虽然在阳光之下,心中犹有挥之不去的森森之意,低声问道:“仙长,为何会有这么多孩子的尸骨?”
王清之微微摇头,没有答话。萧青妩也不再问,两人默然走了半晌,只听到水声轰鸣,前方已经无路了,是处断崖。山泉水此时已经颇为洪大,从崖上直直地落了下去,直泻入崖底下的深潭之中,珍珠抛洒,碎玉翻飞,激起两三丈高的水雾,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王清之已经握着萧青妩的手御剑而下,飞临深潭之上。潭水幽深不见底,潭壁上布满了青苔,看起来滑溜溜的。只是,似乎泉水到此便嘎然而止,再无出路了。
萧青妩忽道:“不对呀?”
“嗯?”
“怎么没有水流出呢?这样的话,这潭怎能装下这许多的水?”
她说的不错,潭虽然深却不广,能够容下日夜川流不息的山泉水,必然另有出路。王清之点头道:“只怕有暗流从地下流出。”
“那,岂非要下到潭中?仙长,我……不会凫水。”
王清之唇角微勾,道:“无事。”
他左手紧了紧拉住萧青妩的手,右手掐了个指决,一指潭面,碧波已经从中分开。他收了佩剑,两人已经下到水中,两人刚一入水,碧浪又覆在了两人的头上,把他们盖住了。潭深约十数丈,如果从潭水中看,两人周围似是围着一层圆形的光壁,像是被一个透明的泡泡裹住,在碧绿幽深的潭水中浮游。
萧青妩从未有此奇遇,仙长的手握得很紧,她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能感受到他坚实的怀抱,鼻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冷冷檀香味。有一条长约两尺的大鱼游了过来,好奇地盯着泡泡里的萧青妩,萧青妩用手指戳戳大鱼,但也被光壁挡着,戳不过去。一人一鱼大眼瞪小眼,两相好奇。她不禁咯咯地笑了,却未看到,王清之看她时微勾的唇角,和宠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