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流波宫后殿的书房内。
斜斜坐在大书案后的紫檀木椅上,玉清真君手持狼毫,在卷轴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把毛笔随手搁在案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扫了眼侍立于阶下的文宇仙官,端起茶盏,连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吩咐道:“这些我都批完了,可以发下去了。”
文宇上前一步,把书案上玉清真君随手搁置的大大小小散乱的卷轴一一整理好,抱在怀里,陪笑道:“真是又有劳真君了。”
玉清撇撇嘴,道:“这次你家君上何时出关?”
“小仙真是不知。君上如果出关,必定是先告知真君的。”
看着小心陪笑着的文宇,玉清无可奈何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真是交友不慎啊,每每琅华闭关的时候,他就被抓差,代为处理仙界事宜。
十多年前,琅华答应了玉帝,暂领仙界事务不久后,便从紫徽宫搬回了原来的居所流波宫。玉帝以紫徽宫离天庭更近,处理事务更方便为由加以挽留,但当时琅华生了场病,执意要回到自己的居所修养。玉帝最后也无可奈何,只是苦了天庭的众仙官们,每每要在天庭和东海之上的流波宫之间来回奔波,倒是将腾云、御剑、缩丈成寸等法术练得愈发精深了。
这十余年来,琅华经常闭关,而把仙界的事务又转托给作为至交好友的他。现在玉清已经弄不清楚,如今继紫徽而成为仙尊的,究竟是琅华还是他自己?说好的清风明月呢?说好的闲云野鹤呢?
他刚刚郁闷地叹了口气,又端起茶盏,报复性地把残茶一饮而尽。唯一稍感欣慰的是,如今流波宫有着仙界最好的茶。
他忽有所觉,微微抬头,便看到了自己的至交好友。不知何时,琅华已经出现在书房内。
“哟,你‘出关’了?”玉清特别加重了出关两字。
琅华看了看玉清,有些歉然地道:“玉清,辛苦你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说完后还以手抚胸,咳嗽了一声。
玉清叹了口气,道:“太清宗之战,我都遥观到了。你的伤势如何了?”
“无事。等会儿调息一下便好。”
“魔界如今已经怀疑到,王清之便是你在凡间的化身。你打算如何应对?这一次是崔亮出手,你还可以应付,还多亏了你当时在绿幺剑上封的仙力。如果下一次,是墨九洲亲自出手呢?”
琅华没有马上回答,先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才慢慢道:“如今我却愈发相信,此局的关键便在昆山泣上。”
“昆山泣?你为何这么认为?”
“所有真仙入凡世,修为必须压制在飞升之下,否则必遭反噬。而魔却不受洪荒之盟的约束。既然魔界在凡间有绝对的优势,为何仍然没有摧毁凡世呢?”
玉清以手托腮,眨着眼道:“墨九洲恨极的是仙界,而非凡界。”
“但仙人也是由凡人修炼而来,如果凡界魔化,那么以后自然再也不会有仙人。”
“也许墨九洲知道,如果真把仙界逼急了,不少真仙即使拼着反噬,也不会让魔界好过。”
琅华点点头,“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我认为就在昆山泣上。”他顿了顿,又道:“墨九洲图谋仙界久矣,但一直是小打小闹,没有什么大动作。早在紫徽陨落前,他就一直在寻找昆山泣的下落。当时阿妩就曾无意中听到,他要白容在紫徽宫内寻找它的线索。他对昆山泣的了解,也许要比我们多得多。”
玉清皱眉道:“很早便听过传言,昆山泣是远古神留下的神器,关系着凡界、仙界和神界的大秘密,但谁也没见过它,也不知道它在何处。就算你的推测是真的,但无论魔界,还是仙界,找了这么久,却都一无所获。”
琅华的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道:“玉清,你还记得十多年前我生的那场病吗?”
玉清笑了,看了看琅华,揶揄道:“你难得像个人般地生场病,我当然记得。”
玉清还记得,当时他得知琅华病了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知道萧青妩揭了仙榜,跃下了诛仙台,琅华的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就算再不好受,作为进入上清境界的大能,也不应该生病吧?难道他对青妩,已经是这么放不下,相思入骨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非逼她走呢,岂不是自作自受?
想来想去,玉清觉得,琅华可能是借机装病,要搬回流波宫,以摆脱云缳帝姬的诸般纠缠。
一半不信,一半有些好笑,玉清又去了紫徽宫探访琅华。一入寝殿,却见到琅华果真是一脸苍白憔悴,缠绵病榻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真的病了?”
“玉清,我……无法推算出阿妩的转世。我怕她出事了。”
“怎么会推算不到?”玉清也不由地掐指推算,竟然也推算不出萧青妩的下落,不禁皱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揭了仙榜,仙榜也认可了她,按理说,应该不会出意外啊。”
琅华沉吟了半晌,才道:“也许……这张仙榜所说之事和神器有关,推算不出阿妩的下落,就说明她才是能寻找到神器的命定之人。”
“……”
“玉清,过几天我病好后,就会下到凡界去找她的转世,虽然……我不放心,毕竟,她走到这一步,受了这么多苦楚,是我逼的。仙界的事,我不在时就只能托付给你了。”看着琅华双目中难得流露出的些许恳求之色,玉清一时头脑发热,鬼使神差地慨然允诺。
想到此处,他不禁恨恨地看了琅华一眼。真是上当了!损友啊损友!
从此,琅华便下到凡界,四处寻找萧青妩的下落。一次他遇到了一个频死的修士叫王清之,将他埋葬后,便借用了他的名字。后来又无意中救了太清宗的掌门玄羽真人,玄羽十分倾慕他的修为和为人,便被奉为太清宗的首座长老。
十年辗转,踏遍了周国和齐国的各个州县,也去过更北边和更南边的不毛之地,也经常为太清宗去寻找有着修仙资质的孩子,终于三年前在康都的萧家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