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与服部一起在教员办公室留到放学之后。
服部的名字是服部全藏,教日本史,是个头发盖住眼睛的人,我时常思考他是否患有眼睛方面的疾病。
不过实际上服部从没表现出过视力上的问题,反倒午后私下和我坦白他患有严重的痔疮。
之所以告诉我这事,是因为希望我能在放学后帮他推栓剂。
即便我一向认为积极帮助同事是必要的职场守则,在这问题上也不免退缩。
可服部却对我说:“求求你了织田,我生痔疮这件事是瞒着家里人的,学园里只有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服部就认定了我,明明教数学的不死川实弥老师也是一位会严守秘密的正直之人。
但这件事上,我似乎不适合向服部推荐不死川。
毕竟被服部信任就意味着要帮忙推栓剂。
我只好垂死挣扎:“服部,听我说,痔疮的话,还是去医院割掉比较好。”
听了我的劝告,服部只是低着头沉默,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空气中弥漫着悲伤。
事情到这个份上,我也很难再推脱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因此在约定的时刻来临前,突然有外人闯来,我是发自内心感到庆幸。
闯入者是一位陌生少女,她伴随巨响破窗而入,出现的同时携带着碎玻璃组成的尘雾。
我躲得比较及时,但正爬到桌上打算脱裤子的服部却不幸受害,脸上出现长长一道碎玻璃扎的伤口。
“啊,这……”少女一骨碌爬起来,明显被室内的场面镇住了,她张口结舌,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冷静下来从衣袋里掏出一瓶药。
“抱歉,我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叔叔居然……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请收下这瓶特效伤药,不会留疤的。”说着她把药递给服部。
我不太清楚少女只说了一半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些在意,想开口询问,但服部比我更着急。
他晃着药瓶问:“这个特效药有多特效?别的地方受伤也能治吗?”
少女根本不明白服部的潜台词究竟是什么,只是自信地回答:“当然了,无论是哪里受伤都会很快好的,这可是我走了好几个世界收来的最好的药了。”
“是吗?说大话可是要负责任的。”服部摆出很不相信的模样,但他捏着药瓶的指关节已经开始发白。
少女皱眉说:“我拿出这么好的药来,目的就是要证明自己。你们这个世界连异能力都没有,根本不存在这么好的药,用一下不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服部脸上的伤还没止血,正好可以验证药效。不知道异世界的药会有多么神奇?
虽然我这么想,但我并没有立刻相信少女,因为在此之前我的人生中从没听闻过异世界,反倒是曾经听人讲外星人和ufo,也看过外星怪兽侵略地球的科幻电影。
如果少女自称是外星来客,我或许会更有概念一点。
但这时我更多的关注着服部:他表现得这样着急,会不会直接脱下裤子试药?
好在服部忍住了,他慢腾腾地爬下桌子,系紧裤带,用很奇怪的姿势走到墙边,半靠着墙取了一点药抹在脸上。
少女全程拿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他,尤其关注了他的下半身,然后又用同样复杂的目光打量我,尤其关注我的脸。
是我脸上粘到了咖喱吗?
“居然是真的!”服部忽然激动地嚎了一嗓子。我有点被吓到。但应该谁都没看出来我被吓到。
服部用衣袖使劲擦净了脸上的血迹,向我展示一张平整的脸皮,上面完全没有伤口。
我开始思考服部本来就没有受伤的可能性,也许这是一场别出心裁的话剧演出。
少女欲言又止了一下,终于没憋住,对服部说道:“大叔,这整瓶药都送给你了,你可以留着慢慢用。放心吧,人体内肠道也能用的。”
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服部生痔疮了么?
少女又看向我:“另外,织田作叔叔,有些事还是需要适度……总之,祝你们幸福。”
我说:“嗯,也祝你幸福。”
虽然完全没懂,但我知道回以祝福是一种礼貌。
“喂喂,我怎么不知道夜游校园还能听到这么劲爆的事啊?”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是坂田银八,他在放学后就同我道别离开了,现在不知为何又返回了学园。我很自然地同他打了招呼,并问他回来是忘记东西吗?
“是啊,回来拿忘了的《jump》,不过现在《jump》已经不重要了。”
坂田摆着手,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少女:“喂喂,你不是本校学生吧?给我看清楚啊,我们这里可没有乱搞男男关系的教师,你其实是隔壁派来抹黑我们名誉的吧?”
坂田似乎是在替我说话。但我有点没听懂,乱搞男男关系是指什么?
少女倒是立刻听懂了,很认真地摇头:“不,我来是为了寻求帮助的,绝对没有恶意。”
她拿出一本书放到桌面上,又说:“具体的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你们看完「故事」会更容易理解些。”
“读书?”我目测了一下那本书的厚度。
“是的,这个「故事」并非虚构,而是另一个世界的真实。”
少女解释着,又拿出一只u盘:“我还存了一份电子版,可以用投影仪投出来,方便更多人看。我请求大家一起帮忙想办法。”
坂田表示同意,于是我们三人一起去了有投影仪的教室。至于服部,他死死攥着药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说稍后就到。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仔细拉好窗帘挡住破窗,希望不会再有人闯进去。
半路我们遇到了太宰,他正用很危险的动作趴在走廊栏杆上,看到我时很开心地对我招手。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稍微推他一下,他就会摔下去了。
“你在做什么?”我问。
“在思考哦,关于今天的月亮为什么会这么弯这么细。虽然我知道天体学啦,但是想从更哲学的角度理解。”
“是怎样呢?”
太宰歪着头想了想,说:“一旦提到尖锐的弧度,就很容易联想到伤人的刀,对吧?所以弯月说不定也可杀人呢。如果我能把月亮摘下来,就可以对着自己的脖子试试看啦。”
这时坂田与少女突然变得很默契,两人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边一个抓住我的手将我拖走。
坂田大声说:“啊啊,突然感觉走廊上好冷,我们还是赶紧进教室里暖和一下吧。”
少女也附和着:“是啊是啊,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奇怪的地方。”
我却觉得,少女希望我们做的事情才是真的很奇怪。
不过明天是休息日,我也没有要紧事做,此刻就暂且配合一番吧。
太宰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们看了看,跳下栏杆追过来:“么西么西,打扰了,请问是要做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如算我一个呀~”
少女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太宰加入。
进入教室把投影仪调试好后,少女却没有立刻开始放「故事」,而是问我们能不能叫来坂口安吾。
我觉得这时叫来风纪委员长很不明智。虽然我们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坦然,但实际上放学后私自使用学园的多媒体设备并非合规之事。
接着我又想到办公室破碎的窗户。不知是报给后勤处的好,还是自己私下修理的好。
“不用叫我,我已经来了。”安吾板着脸走过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远就看到这边灯火通明,我还在想谁这么明目张胆的违反校规。太宰君,是不是你搞事?”安吾瞪向太宰。
太宰夸张地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好过分啊教授眼镜,没有证据就随便诬陷好人,亏我还当你是朋友,好心痛。”
接着他表情一变,举起手机又得意地笑起来:“好在我早料到啦,所以把善逸叫来了哦。得让他好好看清楚才行,他尊敬的安吾前辈究竟有着怎样的丑恶真面目?以权压人呐。”
安吾的额头上冒出了十字路口符号。
我向窗外看去,没多久便看到一头亮眼黄发的我妻善逸,他已经走到学园门口了,只是踟躇着似乎想要转身离开。
在他身边还跟着四名学生,分别是灶门炭治郎、嘴平伊之助、志村新八和神乐。
正巧都是我能叫出名字的学生。其中我妻善逸、灶门炭治郎、嘴平伊之助三人同班,都由我教国语,而志村新八和神乐在高中部3年z组,是坂田银八负责的班级。
四名学生合力抓住了试图开溜的我妻善逸,拖着他往教室这边走。
看来今晚的学园会特别热闹了。
果然,学生们过来后都有志一同地说是忘了东西在教室,但既然正巧赶上有趣的读书会,也就不急着拿完东西离开了,都希望可以参与进来。
少女表示非常欢迎,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她设置好投影仪,关掉了干扰投影效果的顶灯,简单介绍说:“我是杏月,从异世界来请求大家群策群力,一起帮我想办法。那么读书会现在开始!”
结果她本人也把这事定性成读书会了。
我起初没觉得哪里不妥,但看着幕布只读了前几句,便顿时感到坐立难安,仿佛有一道寒流从我的头顶涌入,顺着脊背一路流到了脚底,激得汗毛根根竖起。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故事」居然是第一人称以我为主角写就的。
写着某天晚上十一点,我走入一家酒吧,与太宰不期而遇,开始了朋友间的闲谈。
那绝不是我,但那似乎又正是我。
我很肯定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那字里行间却像是藏着无形的刀刃,将我一片片刨开,把我的思想摊开在众人眼前。
仿佛是读心者以我为蓝本,创作推演出了无比真实的虚构故事。
所有人读着读着都停下来看我。我坐在后排,因此大家都侧着身子、拧着脖子。投影仪暗淡的光线让每个人的表情都模糊不清,气氛沉凝诡异,使我联想起恐怖片中相似的情景。
在恐怖片里,主角可以尖叫着夺路而逃。
而现实里,我却只能牢牢坐在原位,木着脸同每个人一一回视。
与此同时我在想,我究竟为什么经历如此诡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