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涓酒足饭饱之后已经很累很困了,却又不想让人看出了,他支撑着站起,依旧装作冷酷又威风的样子。
站起来后一只手立刻来扶他,他以为是阿奕噶或者旦木来着,一扭头只见是一个小奴才。
也对,阿奕噶他们都去找狐狐喝酒去了,他瞥了一眼正在被人灌酒的狐狐,咧嘴一笑,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和他们折腾了,于是对小奴才说:“我困极了,你去照顾大人们,我去睡觉了。”
所以,他直到离开,那些人都没有瞧见。
秦涓被人引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后,之前曰曰指派给他的一个副将立刻来找他了。
副将叫阿枣东,秦涓初听他的名字想到的是东阿阿胶及大红枣……
阿枣东一过来就抱着一大摞说是他得署名的东西,阿枣东除去畏兀字蒙语,其他的都不认得。
而这些东西女真契丹各种文字都有,折腾的阿枣东一个头两个大。
秦涓对阿枣东说:“你把这个先拿下去,我先睡一觉再说……”
阿枣东一听说道:“那可不行,大都来了官,一会儿和几位家主们说完话,肯定是要过来的,谁叫您失踪这么长时间,这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秦涓觉得,他现在睁着眼睛都能睡着,就这种状态叫他看这些东西?
“卑职先退下了,您记得一定看完。”阿枣东笑着出去了。
秦涓才不听他这些话,摸到床上倒头就睡了。
阿枣东以为将东西都交给秦涓就万事大吉了,回去后好生生的坐在营帐里和几个将士拉着马头琴哼着小曲儿,等着傍晚时大都的大人过来检查呢。
军营里不准许赌博,拉琴唱曲成了休息时主要的放松方式。
秦涓睡了之后,窗外又开始飘雪,到傍晚的时候路面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
那大都官员过来的时候阿枣东和几个骑兵趴在桌上睡觉,这会儿被叫醒了连忙爬起来带这人去见秦涓。
这一去,秦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大人见状冷着脸到:“既然如此,本官明日再来。”
阿枣东诚惶诚恐的送走了这位大人,步伐飞快的去找秦涓。
“秦大人!你可别睡了!再睡我们都得玩完!”
阿枣东声音本来雄浑又响亮,现在努力压抑着的样子格外的滑稽。
他怕秦涓醒来后捶他所以不敢大声喊,但又想表现出事情很严重的样子。
“秦大人……”阿枣东不相信秦涓没有醒,这位秦大人武功不弱,小道消息称还是宁柏大人的徒弟,怎么可能还没醒。
阿枣东弓着身子走到秦涓床边,再道:“明日早晨那大人再来就真的晚了!您那一大摞上一个字都没有,您打算拿什么交差啊!”
秦涓都快烦死了,孩提时的想法很单纯,就只是不想当奴隶,想当将军,却没想到当了将军之后还有这么多事要干,当初阿奕噶当了将军以后把这事全交给他,他都快干吐了,现在轮到自己了,完全找不到一个合格的副将干这个事的。
所以阿奕噶真是好命,至少有他帮忙顶着。
秦涓一屁股坐起来,阿枣东被吓得后退一步。
“秦大人!你终于肯理我了!”
“你给我……”秦涓那如狼般幽冷的眸看向阿枣东,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一脚踹在阿枣东的屁股上。
阿枣东又疼又无语,捂着被踢疼的屁股连连后退。
他都想不明白了,刚才他离床边的距离自以为很安全了,这么远是怎么被踢到了屁股的?
秦大人这腿究竟有多长啊?
秦涓被喊醒了之后,起床气比天大,一脸不高兴。
他一把取下睡觉前都没来得及取下的面具,揉了揉眼睛。
等他情绪缓和了一些,再抬头,看到那个阿枣东还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
他一皱眉,脾气又上来了:“你还杵在那里,是想再吃几脚?”
阿枣东看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生气的样子,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好看的唇恶狠狠的说着话,怎么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呢,他竟然好生生的说道:“大人……您记得把那一摞东西写完,卑职滚了。”
阿枣东麻利又听话的滚了……
“……”秦涓看着晃动的木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了。
目光瞥到桌子上那一大摞东西。
烦躁,油然而生。
他真不想看这些东西了。
五品的将军连文官都不给配的,配个毫无作用的副将。
阿枣东若是知道秦涓现在开始嫌弃他了,恐怕真要被气死了。
也许是因为精神不佳,所以秦涓的情绪也不佳,坐下来拿过一个册子时,天完全黑了,外面的寒风呼呼作响,雪还在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
太冷了。
坐了半个时辰后秦涓腿都麻了,他起身走到门边,门边还剩一个守卫,他连忙说道:“天冷,不用当值了。”
这么大的雪站一夜恐怕要成冰雕了。
守卫一走,他便披了一件衣裳找去厨房。
厨房的大灶前两个厨子烤着火剥着花生瓜子。
秦涓进来提炉子的,厨子给他找了一个大的夹了大灶里的碳火。
他回房后又取了一点房中本来就已备好的木炭。
这会儿坐到桌边去,好受了许多。
将油灯拨了一下,他披上羊毛毯,这会儿暖炉在侧,终于暖和了许多。
又瞥了一眼摞的高高的册子,烦躁感又上来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沉不住气,若是赵淮之就一定不会烦躁。
可是他做不到绝对的不烦躁。
因为他还没有学会赵淮之那种心静的连水波都荡漾不起来。
所以他终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也许是一连长达半年的战争让他的心起伏,也许是体内的人皇让他以往学会的沉稳有些动荡。
他是真的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终于,一本又一本的册子翻看完,整理好了放到了另一边。
他长吁一口气之后,隐约觉得门外来了人。
他没有起身,而是继续看书,因为他知道这个大殿内外都是安全的,来找他的不会是别的人。
只是窗外的风声太大了,影响了他的判断,不过这个不重要。
门被推开了,那人站了一会儿,关上门,又走到窗边见窗户被风吹的半开,摇摇晃晃的……
那人似乎是叹了口气,将窗户关好,锁上。
这人进来的那刻,秦涓便知是赵淮之,他以为今夜赵淮之是不会过来了,因为他让奴才给赵淮之带过话,告知他很困需要休息。
没想到这么大的雪,赵淮之还是过来了。
赵淮之靠着窗,如此静静的看着秦涓。
他总是喜欢这样看着秦涓,就像是用年长者的目光看尽了一个少年的成长,不悲不喜,云淡风轻。
起初秦涓是不喜欢的,就像是一个赤.裸的婴孩,在赵淮之眼皮子底下长大,然后被诱导着,诱导这进入温柔乡中。
是的,他贪恋上了一只狐狸的温柔。
一只狼,将狐狸当作狼窝中的妻子。
妻子……
想到这里秦涓手中的笔一停,猛地抬起头。
只见那美的如月光一般不真实的人,靠着窗,唇角微微扬起。
“将军身侧暖炉,远不及我。”
那人雪白的狐裘落地,里面竟然只着了一件单衣,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展露无遗。
秦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荐枕席???
“妖精……”他只觉得喉咙里冒火,却在吞咽了一口唾沫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
赵淮之微挑起眉,唇角却依旧高扬起,等他走到秦涓身前时,那唯一的一件……
也落地了。
他一把抓住秦涓的手。
秦涓瞳孔都在放大,怎么这么暖和!
赵淮之的目光就好像在说:暖和吧。
他特地沐浴后在火炉前把自己烤的暖暖的才过来的。
秦涓本就欢喜他,他这一靠近,哪里还受得住。
一咬牙:“妖精,是你惑我,别怪我……”
少年的蛮力是惊人的,直接将赵淮之抱上床榻。
*
这个雪夜,火炉里的火都不敢和这二人比热烈。
*
凌晨时分,秦涓愕然坐起来,看着一旁熟睡的人,突然心中那种失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蜜意。
他抚摸着赵淮之的脸,
眉眼,还有额角的痣。
他不知道未来有多远,有多久,只知道他若祸一日,便想护赵淮之一日。
无论赵淮之想做什么。
是做伯牙兀氏的家主,还是大宋的王爷。
他突然间一点都不怕明天会是怎样了。
毕竟他最灰暗的那一年是六岁那一年。
已经过去了。
他缓缓躺下,搂着赵淮之,看着房梁。
细想着明日,想着回宋国去的大船。
船夫们对他们说:扬帆起航。
在这里这么多年,他已经大致搞清楚了,宋国的商人是遍布漠北与草原的,也许是隐藏着也许是扮作其他的身份。
比如益离城、疏镇都有汉商的足迹。
甚至宋人掌控着许多重要的钱庄。
得知这一点的时候,他是惊叹的。
甚至他搞不懂宋人经贸如此强大,为何还会打不赢。
他没想一会儿又爬起来继续赶昨夜没有赶完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