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女冠子》韦庄
——
谈凝卷着那一册书向他一礼,带着三分的笑意说道,“还请王爷为妾身讲一则金屋藏娇如何?”
她面上尚带着笑,声音也是轻快的。
只那笑没达眼底。
像是不经意说起,又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卷着书面上明明还有些诚惶诚恐,却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揣摩不到太叔卢的心思。
虞诗荷的心思她到是看得明白的很,所以,她必须得知道太叔卢的态度,他……明明有答应过她的,就在不久前的新婚之夜里,一樽合卺酒下,答应了她不纳妾的。
他答应了她的。
谈凝抿直了唇,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怕他的,只得低下了头去。
太叔卢神色没变的敛下了眸,笼手说道,“昔年有宠如阿娇,帝心许之,于是与她说道,若得为妻,必造金屋贮之,许她以天下万般财宝。只无度之宠,多会惹人非议,所谓的金屋于是也就变相的成了一个金棺椁,说是万千宠爱,但以史为说,我却更觉得像是在圈养一只猫狗。”
谈凝一懵。
他……
就真的这么一本正经的跟她讲金屋藏娇了?
谈凝越发的懵了懵。
“王爷,那个……”谈凝伸了伸手,想要抓住一根头绪,他有点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有些跟不上。
“帝王家的金屋藏娇是帝王的事,与本王无关。”太叔卢笼着手望着她一眼。
“呃……”
太叔卢笼着手立在了灯烛旁,敛眸说道,“若我金屋藏娇,但邀晏海为门,举香芝为盖,着兰草为砖,以太平为骨丰岁为缀,必将这盛世天下做了这一座金屋,将娇人奉于其中,如此,才是本王眼中真正的万千宠爱。”
谈凝怔怔地望着他。
烛火照上了他的眉目投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在他敛目启眸的时候。
那一双眸子非常的深,冷墨的色地,经见的无波无澜,一如深渊一般的不可窥透。只是在睁开的时候静静地凝视着她,不动声色,未有情绪的眸下却又似藏着了万千的纷绪。
太叔卢揽着手望着她,良久,他缓缓地开口道,“我知你不喜欢做笼中雀,便不曾想过造鎏金屋将你贮于其中。”
心口,禁不住的跳了起来。
“怦怦——”
“怦怦——”
在对上他望下来的那一双眸子的时候,像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又像是不受控制的沉沦着,谈凝听完他的这一席话心魂一震,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话。
可是他的这一番言论,却极大的震撼了她,教她禁不住的发颤。
谈凝慌忙的低下了头,强忍住了莫名涌上眼眶的泪,却到底还是没有抑制的住心里激荡而纷乱的情绪,“王爷……”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只方方开口唤了他一句,眼泪便跟着掉了下来,于是便再也说不出一句。
谈凝不喜欢哭。
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此。
眼泪是懦弱者的象征,即使在一些情况下,女人的眼泪确实很能起到作用,但她却还是不想的,更不愿意的。
“王爷……”
只是,控制不住,莫名的无来由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微咸。
有一只大掌放在了她的头上,温热。
谈凝睫色微颤,抬起之余但见他那只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微微用力,是一声无声的长叹,太叔卢将她缓缓地拥入了怀里,让她枕在了他的胸膛。
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飘泊百年的小船,终于驶入了港湾。
于是,那百年之中所受到的一世风暴,那些烙印在骨子里的伤痕,刻在灵魂里的血泪。那些数不清的委屈与嘲讽,所经历的无数次痛苦与绝望,尽数化为了眼泪让她再也无所肆惮的放声大哭起来。
那不愿示人的的脆弱,那以血泪堆彻的骄傲,那以累累的伤痕佯装的倔犟。
——所有的一切,在他的怀抱中尽数崩塌。
太叔卢揽臂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放肆的哭泣着,只是无声的长叹了一声半敛下了目。
起风时。
但见案上剪烛成碎,和小窗纸上倒影着的一双璧人。
……
夜色深了,只一盏昏色的灯烛在夜里幽幽的照明着,那烛色悄然的照上了厢房上的织金床幔,恍惚间竟见了一抹旖旎的光色。
谈凝睡在了里头裹着一床的被子,露出一双还有几分哭红的眼睛。
太叔卢睡在了外头,敛目听着。
“……就是这样。”谈凝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垂下了眸子,道,“王爷对虞姑娘怎么看?”
“……”
太叔卢微侧着身听了一会儿,见她好似是说完了,便睁开了眸,问,“虞诗荷是何人?”
谈凝一愣。
她仔细着打量了一番太叔卢的神色,见他不是在装疯卖傻,而是好像真的没想起来,一时噎住,有些讪讪的说道,“……虞姑娘是虞西侯的千金。”
虞西侯。
似乎是一个有些久违的名字,卜一听到,太叔卢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也是这时,他好似才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她吗?”太叔卢想了一会,抬眸道,“我并无任何看法,不过受人所托予她一方安身地罢了。”
这个说法倒是和阮琳说的非常的接近了。
谈凝怔了怔,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我看那虞姑娘好似有心许王爷的……”望着那双望过来有几分危险的眸子,谈凝没有说下去,只是干咳了几声,把被子拉得更高了。
太叔卢见她快把自己给埋了,便伸手略微拉了拉被子,拉下了一个小角让她透气。
“你既是府上的女主人,这些人的去留安排,自随你意。”他道。
被子拉到了脖颈下。
太叔卢道,“你若喜欢便留她在府上与你作伴,不喜欢便放她住在西柳芫内或者予她一方安身地打发了出去,如何处置在你,不必要报于我知。”
“……”
*
绣衣坊的事没有潜入卢王府,但却飞进了宫城里面。
宫城,红墙绿柳。
玉昭宫。
“皇上。”
等到太叔昭日刚刚用完早膳的时候,内务管的公公把折子呈递了上去,顺势附在他耳边低声。
太叔昭日听着。
“皇上事忙,臣妾还是先回避一下。”懿妃见状温恭的起了身,向他行了一礼随即准备离开。
“倒不是什么大事。”太叔昭日笑道,“坐吧,朕也有些时日没尝过你的手艺了,可是怪想的。”
“臣妾遵命。”懿妃温恭的扶身一礼,随即坐在了他的一旁。
内务管的公公躬身托着香尘听令,太叔昭日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些不打紧的小事随皇叔去,倒是你一会儿出去告诉那些个不长眼睛的,再敢妄议皇叔,朕不止要摘了他的乌纱,连他项上的人头也要摘了。”
“是。”内务管的公公躬身而礼,“奴才遵命。”
说罢,便把那几本参奏的文折退了回去。
“嘎——”
门带上了。
候在外头的心腹小太监跟了过来,跟在他身后退了下去,只是心里头不免还是有些奇怪,偷瞟着金盘上呈着的文折,待走到了僻静的地方,终是忍不住问道,“李公公,既然明知道皇上不会看这折子,怎地还是要呈上去呢?”
内务管的李公公是打小跟着皇上的人,听到这里直用香尘打了他一下,骂他,“不该你知道的,别问太多。”
末了,却还是在走过深墙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对自己的心腹补充一句道,“这折子,皇上不会去看,但皇上却喜欢这样的折子。你可当着点心了,小心着说话。”
玉昭宫内。
懿妃为这位年轻的帝王布好了菜,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便跟着笑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温温弱弱的说道,“皇上对九皇叔可真的是好。”
太叔昭日举起了筷子,笑而不答,只是说道,“爱妃的手艺可真是渐长,看来近日里劳神不少。”
……
“哗啦啦——”
鱼尾摆水游过。
红色的锦尾破水而开,直晕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日的天,天色尚好。
谈凝绾着玉簪穿着一身白红双色织绣着锦鲤鱼纹的长衣倚坐在画廊的曲栏上,只一边喂着鱼一边理着头绪回想着最近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既然虞诗荷对她并构不成威胁,在对方没有动作前她也没有必要去多生事端。就让她以客身居于西柳芫也无所谓。
她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那三人。
裴尚之。
谈絮柳。
和——
扈梁。
“哗啦啦——”鱼尾戏摆着湖水,只见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泛开。
倚坐在曲水画廊上的谈凝出神的望着那一圈一圈泛开的水晕。
“……”
那日见裴尚之的情况,可见他们两人怕是熬不得长久了,应该在近日里就会有动作。
他们会如何做呢?
既然忍受不了这等的艰苦之日,想必是会想尽办法的回归于原位。若是回去,裴尚之还好,但谈絮柳嫁而外逃,有扈尚书压头,哪怕是有懿妃娘娘在上,这一次也是包庇不得她的了。
回去之事,可见已成定局。
但她却不能仅是静观其变,谈絮柳尚不急出手,只是裴尚之……
裴尚之……
呵。
她断不会让他如事了拂衣去一般回去继续做他风流倜傥的裴公子。
“哗啦——”鱼食抛入了池中,直引得数百尾的鱼儿拼命争食着。
谈凝出神的望着那着那一池绞争在一起的鱼,眸子沉了下去,却是冷笑了一声。
裴尚之,你不是喜欢谈絮柳,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吗?
那好。
我便成全了你的这一片痴情。
让你做一做牺牲自己成全爱人的情圣,亲手将你爱的四妹送给扈府做扈少夫人。
——她必彻底诛杀了他的心。
“哗啦啦——”绞成一团的鱼在池中摆尾,直搅动了满湖的涟漪。
这日里的天色尚好,太叔卢却因外事出了王府,她闲着无事便独自在府上四下走走,却不想刚刚喂完鱼走在回屋的路上,正看见了一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走了进来,神色可见的慌张。
谈凝心下一顿,不由皱起了眉。
“站住。”她唤道。
“——!”那丫环登时脸色刷白不敢动弹,连忙跪了下来连声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谈凝走了过去。
只见着那个小丫头缩成了一团,一张小脸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一样,到底只是个丫头,她也不想太过为难她,只是问道,“你鬼鬼祟祟的拿了什么东西进来?”
“……”那小丫头跪在了地上却是咬破了唇,不语。
“你是哪一房的丫头?”谈凝见她不答,眉头皱得更深了。
“奴婢……奴婢……”那小丫头又惊又怕的似乎要哭了出来,最后只作了不断的向她磕头求饶,道,“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命!”
“让我饶命就如实的说。”谈凝沉下了脸。
“奴婢,奴婢……”
“这是我房中的丫头。”突然有一声温怯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谈凝转过了头,却见着虞诗荷抱着那只熟悉的小白兔走了过来。
姑娘穿着一身的粉黛,见得娇嫩鲜艳,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见过王妃。”虞诗荷抱着那只小白兔跪在了她的面前,低头道,“丫头不知事,冲撞了王妃,诗荷代她向王妃道歉。”
那个小丫头见主子来了,颤颤兢兢的爬了起来,跪在了她的身后。
“……”
谈凝望着跪在眼前的虞诗荷,却也是神色不变的开口,道,“原来是虞姑娘房中的丫头,我刚刚正准备回房,见着这丫头鬼鬼祟祟的拿着什么东西从后门走了进来,心里头奇怪便叫下了她。”
先是兔子。
再是丫头。
纵然是有巧合,也没有的这么多的巧合。
谈凝望着跪在地上的虞诗荷,道,“如此看来,可是虞姑娘吩咐她出门捎来什么东西了?”
虞诗荷抱着那一只白兔跪在了地上,只神色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侧头对跪在身后的那个丫头说道,“我与王妃有要事商谈,你且把东西放下,退到一旁去。”
“是,是……”那丫头赶忙点头,慌乱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退到了远远的外头边去。
待那丫头离开了。
谈凝望着她,慢慢的开口,“不知虞姑娘想要与我说什么呢?”
虞诗荷一手抱着白兔一手拿起了那个丫头放在地上的东西,她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叹了一口气,低道,“此事确实不得让旁的人知道。”
谈凝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下去。
她道,“我数年客居府上,王爷待我有恩,我便想着能为他效力。”
谈凝道,“虞姑娘有心了。”
虞诗荷摇了摇头,低首道,“诗荷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王爷为圣上的皇叔,又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至尊,旁的东西想着也是入不得他的眼。”
谈凝没接话,只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虞诗荷放下了怀里的白兔,竟是红着脸的将那东西呈给了她,道,“如今王爷大婚,与王妃更是恩爱情浓,只是王爷身有隐疾未有与王妃……”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低头道,“我心里有憾,想着王爷已快近立年,如何也要一个子嗣,就差了丫头遍寻了圣方,想着为王爷治病,只望着能够让王爷与王妃早日同房,贻享鱼水之情……”
“……”谈凝望着她呈上来的东西,视线移上又望了她一眼,最后心里头倒是有几分好奇的接过来。
一外包袱。
里面有两卷春宫画,三册阴阳合欢术,和一串佛珠与一樽欢喜佛的金像。
谈凝神色不动的望着她,随手翻了一页小册子看了几眼。
到底是闺房中的事,未出阁的姑娘谈起来多会有一些不好意思。
虞诗荷抱着怀里的小白免,伸手撸着它的毛发,低着头脸色通红的说道,“这是我差丫头去万药谷找左丘神医求来的,听说男子只煎服了三剂便可生龙活虎在床上一展雄风……所以便为王爷求了来。”
谈凝没有说话,只是一边看着小册子一边颇得耐心的神听她说着。
虞诗荷低着头道,“只是王爷心气高,怕是不肯服下,这身上的隐疾向来是他心里头的刺,旁人断不敢去碰,我原本便想着说与王妃知。”
谈凝明白了,将视线从小册子上抬了起来望她,“你是想让我偷偷喂王爷喝下这药?”
当她傻吗?
谈凝合上了那一本小册子,“不说其它的事,这药究竟有没有效可谓不知,若是里头有剧毒,经了我手端给了王爷,虞姑娘,你说圣上若怪罪了下来,我这个卢王妃有几条命赔?”
虞诗荷一愣,她呆呆地抬起了头望着她,像是恍然才想到了这一点。
忙俯下了头,惶恐的说道,“是诗荷报恩心切思虑不周,王妃聪慧,既是王爷的用药自当是谨而慎之……但是,这当真是出自万药谷左丘神医之手,诗荷不敢欺瞒王妃,王妃说里头有剧毒可真是让诗荷惶恐了。”
“你说这是左丘神医的圣方,我如何信你?”谈凝道。
“可以去找其它的大夫验方,王妃自知这方子是专门治男人……隐疾之症的。”虞诗荷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
谈凝望了一眼那药方,不答。
虞诗荷轻声说道,“卢王爷到底是出身皇宗,皇宗显贵亦自来多子多孙多福,若只单王爷一人膝下无子,难享天伦,暮年何等凄景?就是王妃……”
虞诗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有几分犹豫,却还是说道,“王妃……应该听说过,男人若是有身上有得隐疾,这心里上便多少的会有些……异常。男人自来是最在意这等雄威之事了,常年累月下去越积越深,此一时是身体的隐疾,到时候也许就是心理上的隐疾了,王妃是王爷的枕边人,若王爷因疾入了魔怔,最先牵连的必当是王妃您啊……”
谈凝原本只是想听她到底能如何巧舌如簧的说个天花乱坠来惑她入套。
只听她说到这里,握着那尊小佛像的手禁不住的一颤。
有隐疾的男人却是通常心理上也生得扭曲。
祸最早及枕边人。
这几句却是真的,而且是砍入她心窝子里的几句真话,让她浑身发寒。
“……”谈凝飞快的敛下了目,强压下了自己浮乱的心神。
饶是虞诗荷注意到了她手上拿着的那尊小欢喜佛佛像,见她正出神的望着那一尊佛神,一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般的说道,“对了,来时我也有听过,这欢喜佛是阴阳双合之尊,国中有民俗,说是若把欢喜佛贡于宅院的主心中,便可调府院阴阳之气,一助新婚夫妻长结珠连。”
“……”
谈凝望着手中的这一樽欢喜佛,这个倒确实不假,濮阳城倒还真有这个风俗,就是谈府都有贡过神佛。
“姑娘真是有心了,这个倒是好说。”
谈凝望着那一樽欢喜佛,却有些犯了难,道,“只是我并不知道这府宅中的主心之位是为何处。”
“就在书房之中。”虞诗荷道。
谈凝顿住了,只一手握着那一樽欢喜佛,抬眸望向了她。
虞诗荷抱着那一只白兔,低头说道,“我听说书房里有一处承天台,是专门向上天贡奉珍宝的地方,修济院的长老告诉我,只要女子把这樽欢喜佛像放在那里,以后……哪怕是与夫君夜夜交颈合欢也不是不无可能……”
书房。
卢怀王府最大的禁地。
虞诗荷抱着那一只白兔低着头说着,耳根尚有些发红,望着娇羞而楚楚动人。
她的嗓音温柔如水,听着真切诚恳。
“只要王妃进入书房,将这一樽欢喜佛的佛像放在承天台上,便能与王爷日日欢好了……”
手上的那一樽欢喜佛见得有些份量。
谈凝抬眸。
深色的眸子微凝,只是神色不动的审度着眼前的女子,叫人窥不清她的心思,反倒是隐隐的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的低垂下了头。
“虞姑娘真是有心了。”谈凝的语气里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跃跃欲试。
虞诗荷偷瞟了她一眼,只单看她望着手上那樽欢喜佛的神色便知道她已经心动了,忙低下了头道,“王爷待我有恩,我自当报答王爷,能为王爷与王妃做一点儿小事是诗荷的荣幸。”
“我……再想一想罢。”谈凝咬着唇看着有些纠结,“毕竟书房是府上的禁地,旁人进不得的。”
“书房是府上的禁地?”虞诗荷一脸的吃惊,“诗荷不曾有过如此听闻。”
“我只听嬷嬷说过一次,”谈凝想了想说道。
“这样啊……但既然不是王爷的告诫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虞诗荷一边摸着怀里的白兔一边略有所思的笑着说道,“何况,王爷那般的宠爱王妃,这事又是为了王爷着想,怎会怪罪到王妃头上去呢?”
谈凝想了想,点了点头,“这倒是……”
“是呢。”虞诗荷抱着怀里的白兔低声,“王爷可宠爱王妃了,若知道王妃的心意只会是高兴的。”
谈凝听着脸上登时浮现了小女儿家的羞色,眼见着欢喜的收下了那一樽精雕细琢的欢喜佛,随即拉过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敦厚的笑着,“妹妹可真是有心了,若王爷真能得欢喜佛的庇佑早日痊愈,与姐姐一同诞育下小世子,介时,姐姐定当会重谢妹妹。”
虞诗荷被她牵着手,目光有些微的闪烁,最后只作抿唇笑了,模样见着乖巧的低下了头向她微微施礼道,“姐姐言重了。”
起身时,虞诗荷低着头眉目温婉的说道,“妹妹不敢在叨扰姐姐休息,便先行告退,诗荷会在屋中为王爷与姐姐祈祷,望姐姐能够早日得偿所愿。”
谈凝微微一笑的点了点头,敦厚的面容见得大度而又温和,“那姐姐就望着能得妹妹的吉言了。”
虞诗荷抱着怀里的兔子扶身向她拜别道,“妹妹在西柳芫内静候姐姐与王爷的好消息。”
……
太叔卢是晌午过后回来的。
谈凝原是正坐在窗下捧着一卷书神游天外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被一阵叫声拉回了思绪,怔愣着抬头望了过去,只看着穿着一身宫锦玉衣的太叔卢举步走了进来,手上还带着一只长得呆头呆脑的鹦鹉。
“再想什么?”他问道。
“王爷!”
谈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心里头又是惊奇又是喜欢的围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鸟儿。
“小鸟啾!小鸟啾!”那只鹦鹉看到了她就拉扯着嗓子叫嚷了起来。
“?”谈凝懵了懵。
倒是一旁的太叔卢满意的给它喂了稻子,开口说道,“我听阮琳说,前些日里你见到虞诗荷一直都在盯着她的那只兔子,好似挺喜欢的样子。这日进宫正巧遇到安荷小地进贡,看见了这么只新鲜的玩意儿,就问皇上讨了过来。”
谈凝听着不觉面上有几分窘色,讪讪道,“……当真让王爷挂心了。”她的心思有那么明显吗?
“顺手之事罢了。”太叔卢说道。
鸟架上的鹦鹉羽毛非常的光鲜,看着非常的漂亮,谈凝望着有些心痒,伸手想要去逗逗它。
“小鸟啾!小鸟啾!”那只鹦鹉伸长了脖子的叫着。
谈凝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怎么听明白,于是侧过头问,“它这是在叫什么?”
“……”
……
“这次安荷进贡了不少的宝贝,皇叔不在看一眼其它?”太叔昭日心里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走到了一只鹦鹉的前面。
这么多的宝贝,皇叔却偏偏看上了只鸟?
太叔卢伸手逗着那只鹦鹉,见它把头埋在了胸脯上,得他逗了逗便扑腾起了翅膀。
“就这只小鸟啾罢。”太叔卢说道。
太叔昭日听着笑了,“皇叔,它是鹦鹉呢,安荷小地驯兽到是一把好手,只是国中有灵气的珍禽稀兽不在少数,这一头一次的承天礼喜贡,皇叔就挑了一只鹦鹉回去,可不是也太亏了吗?”
“不必,就它吧。”太叔卢伸手直逗着那只埋头在胸脯上不想搭理他的小鸟逗得扑腾着拍掀着翅膀。
可真是像啊……
鹦鹉擅学舌。
安荷进贡的这只鹦鹉在来到濮阳城,学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小鸟啾。因为听到新主人念叨起的次数最多。
……
“没什么。”太叔卢揽着手站在了一旁瞥了一眼那只闹腾的鸟,神色不变的开口说道,“它在介绍自己是小鸟啾。”
??
谈凝一头的雾水,可这不是鹦鹉吗,鹦鹉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吗?
“我见这只鸟倒也有几分灵性,便想着给你养着做宠物解解闷也不错。”太叔卢道。
谈凝怔了怔。
她转过头愣愣地望着太叔卢,见他清俊的眉目半敛着,稍显的疏离,但正是这样一个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却是面面俱到,事事贴心,宠的几乎是把她放在了蜜糖罐子里腌着了。
指腹得那只鹦鹉啄了几下,让她回过了神来。
谈凝低下了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怎么谢他,只抿直了唇,明明心里头有万千的话想说,有万千的谢意想向他道尽,最后却只化作了苍白而干瘪的话,“……谢,谢谢王爷,我……很喜欢,很喜欢。”
她含恨重生,一朝醒在嫁娶前的那一天,原是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夹带着满腔的恨意佯以虚伪的在心里拒离了所有人。
不嫁扈梁,是她醒来不折手段也要博来的结果。
逃离了这一个结果,她却还不拘于满足。
为那一个缠了她前世今此的噩梦,让她到底还是卸不下心里的仇恨与悲怨。
谈凝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非常矛盾,好似是二载之远的年龄,带着果决冷戾。又好似是二八的妙龄之年,怀着少女的怦然青涩。
就像是两个自己交错,让她经然恍恍的有些辩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自己。
太叔卢落目望着低下了头的女子,扫了一眼一旁那只呆头呆脑的鹦鹉。眼里隐约的有笑,只是藏得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喜欢就好。”
有一只大掌覆在了她的头上,掌心温热温热的。耳边是他那还有些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的雍然。
让她无来由的安心。
亦让她……
情不自禁的心动。
那一只大掌覆在了她的发上,谈凝怔怔地抬起了头望着眼前这个明明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男人,但对上了他的那一双眸,那是一双深的好似窥尽了一切的眸子。
“怦怦——”
一颗明明苍老的已经是千创百孔坚如冰石的心,只这一时,却似个二八的少女一般,只为遇见了心许的郎君,而暗掷春心。
“——!”
谈凝一惊,慌忙的退后了一步。
只是任凭着她有多理智多清醒,却也架不住在他的凝视中红了脸。
“王……王爷……”谈凝有些轻颤的唤了一声。
太叔卢望着她,但收回了自己的手,只道,“你到不用顾虑什么。”
“什,什么?”谈凝揣着一颗快跳出嗓子眼的心,紧张的问。
“无论什么。”
太叔卢落手立在了她的面前,一双深色的眸子凝视着她,道,“在我面前,任何的事情,你都不必去顾虑。”
至到后来,谈凝才注意到了这一件事情。
是太叔卢在不经意间挑起了那个二八少女的怦然青涩。
而离开了太叔卢,
她便只是那个葬身在枯井里,只余着一腔怨恨的荒魂。
重生之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对一个原是八竿子打不上关系的人动了心,谈凝有些混乱。
明明两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相敬如宾,便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人,
是真的很容易贪心啊。
谈凝低下了头,头一次有些架不住心口的怦然,四下张望着像是想要找一个话题,目光正望在了那只鹦鹉的鸟架上,这才注意到了,这只鸟不仅没被关在鸟笼里,便是连鸟架都没有系上脚链。
谈凝怔怔地望着那只鸟儿,无意识的开口道,“王爷不需要鸟笼和脚链吗?”
太叔卢望了一眼,“它不喜欢这个东西。”
谈凝抿了抿唇,“可是……没有鸟笼和脚链,王爷不怕这只鸟儿飞走了吗?”
“它本来便就是天空之物,终归是要飞的。”太叔卢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说道,“只要它能回来就行。”
谈凝怔了,她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问,“可是,若它一去不回了呢?”
“那便证明它选择了蓝天白云与自由,而这既然是它的选择,强求无用。”太叔卢望着她,道,“但我却相信它会留下来。”
谈凝抿了抿唇,道,“王爷为何这么笃定?”
太叔卢落目道,“因为这里会是它飞去蓝天白云前的家,亦是它从蓝天白云飞下来后的归宿。没有哪一只鸟儿会永远的飞在天上。”
“……”谈凝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
忽起了风,那风将窗外的红叶悄然的吹进了小轩窗内。
一纸窗下,见里头立着的一双人。
像是被这一阵尚显和煦的暖风吹动了,太叔卢侧过头,就着那一叶的窗望着不远处的满芳庭,他道,“等到了春天,这府上便是真正的鸟语花香了。”
*
几日过去了。
时值冬至日,这几日便是连向来不插手前朝事的太叔卢都频频被皇上宣昭进宫谈事。
太缇之国除了国都濮阳城外,属下的其它城镇都算不上富有,尤其一到了冬天便是国中的大难,时常传来街上有百姓冻死饿死的消息。
皇上借此频频试探着太叔卢的心思,却得他面不改色的推辞而婉拒。
臣不知。
臣无能。
臣残废。
……
三五句话却明示了他的冷情与狠心,足昭了他轻怠民生民死的绝情。
“……”大殿之上,听到了他这么轻淡一席话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色各异,低头躬身之间不由得面面相觑着,各自互相使着眼神。
这若换做旁的大臣,做得这么个无能无德无才的昏庸之辈,早便被踢下了朝殿之上,可偏偏是一介王叔,他要做一介无能无德的王爷,便是皇上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老臣们痛心疾首,背后的大臣们则是议论纷纷。
只太叔卢神色不变的揽着手敛目立在龙殿之上,好似殿上一句话都没有装入耳里。
这日里下了朝议,御史大夫公孙黎驰与四公主太缇菡邀着太叔卢去狩猎,得他应邀,就在赶回王府换骑具的空当,却见着有一个嬷嬷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王爷!王爷!”
那嬷嬷是厨房里的李二娘,连叫着,“王爷!您可快去看看,可不好了,奴婢们拦也拦不住,王妃,王妃她闯进书房了!”
马房里的管事听着愣住了。
饶是太叔卢身后的小随侍禄民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脸色当即大变,“书房那不是……”
太叔卢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放下了那一张朱弓,往书房那一头赶了过去。跟在身后的小随侍禄民苍白着一张脸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全然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连带着一旁不远处不知事的老管家也跟了上来,只从异变的气氛中窥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气也不敢出的跟在了后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内堂穿过了庭院直冲向书房。
一路上但骇住了不少府院里头的丫环和小厮,只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着,大气也不敢出。
“……”
粉色的绣鞋轻踏上了白石板上。
虞诗荷抱着那只红眼睛的兔子但藏在了花荫后神色不动的望着。
——太叔卢有一个绝对不能触及的逆鳞,那是一个藏在书房里面的一个秘密。
没有任何人知道。
因为闯进去的人无一幸免的惨死。
那是他这一辈子的的逆鳞,哪怕是昔年南湘父误闯进去的小世子,依旧免不了惨死白刃。
府上的丫头小厮第一次看到王爷这般的模样,直骇的伏首跪下去。
“王爷。”
“王爷。”
就连闻讯从其它地方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阮琳和教房老嬷嬷脸色也是一片的苍白,两人对视了一下太叔卢身后的老管家和禄民,只见着两人一脸的沉凝,便没人敢上去劝他一句话。
“砰!——”书房的门被他一脚踹开,其余一应的人都跪在了外庭中直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书房里确实有一个人。
女人。
听闻了一声巨响,那个女子骇然受惊的转过了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手中的东西登时掉了下来,正是之前的那一樽欢喜佛。
“王,王爷……”那女子骇然的跪了下去,“奴,奴婢见过王爷!”
这个女子却并不是谈凝。
太叔卢立在了她的面前,自上而下冷冷的望着她,“你是何人?”
“奴……奴婢……”那女子哆嗦着说不清楚一句话。
“阮琳。”太叔卢叫道。
阮琳揣着一颗心,提心吊胆的抬头赶忙的只望上一眼,便低下了头道,“回王爷,这个丫头是虞姑娘房里的绿如。”
抱着白兔悄悄赶过来躲在人群后头的虞诗荷闻言一震!
正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却是谈凝。
但见她穿着一件玉色绣着白璎珞的长衣,单簪白珠绾发,看着清雅而又脱俗。
她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像是没看见藏在一旁的虞诗荷一般的走向了前,四下环顾之间,一副很是惊怔的模样。
谈凝走向了前,望着跪了一地的丫环小大厮,一张脸上满是愕然,“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叔卢:今天终于要到了一个爱的抱抱,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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