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几个孩子就长大了,岁月并没有在青青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她依旧肤白似雪,一头乌黑的头发看不见一丝银霜,眼角也不见细纹。
趁着日头好,青青沐浴洗头,丫鬟们替青青擦干了头发就退了出去,将内室留给这对腻歪了二十余年依然恩爱甜蜜的夫妻。
朱子裕一遍又一遍的帮着青青通着头发,末了帮她粗粗的绑了一个麻花辫子。看着镜子里青青依旧年轻貌美的容颜,朱子裕将下巴抵在青青的头顶,手抱着她的肩膀,酸溜溜地说道:“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闺女呢。”
其实朱子裕常年练武,身材高大健壮、容貌依旧俊朗,只是眼角有些细纹,皮肤也较以前粗糙了些,但和同龄人站一起仍算是年轻俊俏的。青青转过身将头靠在朱子裕的怀里:“那你是希望我变老咯?”
“怎么会呢?”朱子裕笑着捏了捏青青的鼻子:“我希望你永远这么年轻漂亮才好。”
青青脸色微红,含羞带怯的模样看的朱子裕眼睛都直了,两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彼此,眼看着嘴唇即将碰上,忽然听到外面丫鬟刻意放大的声音:“夫人,三位少爷和姑娘来了。”
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青青和朱子裕彼此无奈的看了一眼,连忙整理了下衣裳,才手拉着手出去。
兄妹四人正在外间喝茶,看到爹娘出来连忙站了起来,已经成亲知晓人事的明恩眼尖的瞧见娘亲脸颊上带着些微红,而父亲则黑着脸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兄妹几个撞破了父母的好事,忍不住心虚的往后躲了两步,避开了父亲怒视的范围。
朱子裕和青青在正位坐下,已经十岁出头的进宝忍不住从椅子上蹭到了青青身边,撒娇着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娘,我可喜欢你了。”
青青笑着揽着她的肩膀,问道:“又有什么事要求娘的?”
进宝气鼓鼓的撅起了小嘴:“若是没什么事就不能和娘撒娇了?”
“那倒不是。”青青笑道:“只是多半都是有事的多。”
进宝听了羞红了脸却心虚的没法反驳,只一个劲儿的给明恩使眼色,家里就这一个女孩,又机灵古怪的,众人都偏疼她。眼看着妹妹一个劲儿的挤眼努嘴的,明恩只能摸了摸鼻子,任命的开口道:“娘,这几日妹妹去外祖家做客,听太外祖母讲了好多平阳镇老家的事,便想着去瞧一瞧娘的出生地。”
进宝一个劲儿的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青青:“我想去看看娘的出生地,就是太外祖母也想回去瞧一瞧呢。”青青闻言唬了一跳,徐婆子都八十来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劳累。
朱子裕也有些担心,连忙问道:“你太外祖母怎么说的?是真的要回去还是随口一说?”
“应该是真的回去吧?”明礼插嘴道:“我听着太外祖母和外祖父说了好几次了,语气很是坚决,就是想趁着能动再回老家看看,也亲自再给太外祖父烧一回纸。”
青青一听坐不住了,一边把头发拆开让丫鬟梳发髻,一边叫人赶紧备车,准备去徐家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青和朱子裕到的时候,徐婆子正和三个儿子奋理力争呢,徐鸿翼六十多岁的人了,因年轻时一直干农活,腰背有些佝偻,他看着老娘掐着腰站在地上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忍不住直唉声叹气:“娘,您看这不每年我都回家给我爹上坟嘛,哪还用劳动的到您呀?这么远的路,您再累出个好歹的,让我们兄弟三个可怎么活?”
“有什么累的?”徐婆子脸上的皱纹虽然更多了,但是气势依然和年轻的时候一样足,她指了指三个儿子,呵斥道:“我就是想老家了,就想回去看看咱村里的山山水水,想看看老家还有几个我认识的人。这回谁拦我都没用,我是铁了心要回去的。”
“娘……”徐鸿飞刚要开口,就被徐婆子堵了回去:“你给我闭嘴,你们不带我回去是不是嫌我老了?”
“没有……”
“行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也就回去这一遭,等再下次就是我死的时候你们扶着我的灵柩回乡了。”徐婆子话音一落,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一直站在门口的青青忍不住落了泪。
“回去!”徐鸿达拍了下桌子,咬了咬牙做了决定:“我们陪老娘回去。”
徐老娘一听,当即就笑了,拍了拍徐鸿达的肩膀连声赞道:“不愧咱大光朝的首辅大人,就是利落痛快,比你哥你弟都强多了。”
徐鸿达刚过了六十大寿,他为国家大事操劳了三十年,头发都已花白了,即便这样他往那一坐满身的气势也不容让人小觑。
青青拿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方才红着眼圈进去,徐婆子一回头见青青和朱子裕来了,不禁眉开眼笑的说道:“正要打发人和你们说呢,祖母要和你爹他们回老家呆一阵子,估摸怎么也得大半年才能回来,到时候祖母给你带老家的特产。”
“祖母,我也想回家去瞧瞧了。”青青忽然开口说道:“我也陪祖母回去,看一看咱平阳镇的山水,看一看四位道长的小院。”
徐婆子听了这话顿时乐的合不拢嘴,当即把青青搂抱在怀里,一边落泪一边笑道:“祖母这些年没白疼你,还是你最懂祖母。”
虽说是定了下来,但这么多人出行依旧要做好打算。徐祖母年纪大了,确实经不起奔波,因此马车不仅要讲究舒适,这一路的食宿都要安排妥当。青青身为长公主,出行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好在青青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除了銮驾和侍卫以外,其他的一律从简。徐鸿达还特意和乾兴皇帝告了假,乾兴皇帝考虑徐鸿达几十年来的劳苦功高,特意给了他一年的假期,让他好好尽孝。
一个月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徐家人除了徐鸿翼的儿子徐泽浩、徐鸿达的三个儿子在朝为官,实在是走不开,其余的都跟着徐婆子一道回乡。
这边镇国公府也安排妥当了,老夫人如今已经不在了,朱子昊守护在西南守护边疆数年,不仅保卫了大光朝的边境安全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去年乾兴皇帝赐了朱子昊辅国将军的爵位,如今一家人还在驻守边疆。
明恩的媳妇刚刚怀了身孕,经不得折腾,再加上镇国公府总得有人打理,因此青青特意让明恩和她媳妇留了下来。青青和朱子裕带着明礼、明义和进宝三个一同陪着徐婆子回家。
天气刚过了盛夏的时候,此时微风徐徐赶起路来分外舒爽。高大舒适的马车走的极为缓慢,每到一处风景秀丽之地,都要停下来休息几日。不得不说徐婆子虽然八十来岁的高龄,但身子骨依然健壮,有时候没吃过苦的进宝都哎呦哎呦的嫌坐久了难受疼,但徐婆子依然腰不酸腿不疼下了马车还能走不少路。
正好趁着一行人行路缓慢,招财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在前面到各个府城、县、镇查看自己名下的铺子。论赚钱能力,这全京城就没有不佩服招财的,当年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揣着一千块的家底就敢开铺子,京城的人都不以为然,富贵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怕亏钱,人家乐意拿铺子哄着孩子玩谁也管不着。谁知短短一年后,明礼的铺子开的红红火火不说,还在中城和外城开了三家分店。如今才过了七年,招财已经成了大光朝赫赫有名的富商了。
眼看着明礼在赚钱的路上越跑越欢,同胞哥哥明恩都快当爹了,明礼连成亲的想法还没有,朱子裕和青青问了他几次以后索性都不管他了,反正他们夫妻两个要权有权要势有势,旁的或许不行,可让孩子们过他们喜欢的生活还是可以保证的。
一路赏着花看着景,等回到玫城县的时候已经到了深秋了,徐家在县里有两座四进相邻的大宅子,早已叫人收拾好了,徐鸿达决定再县城停留三日,歇歇脚再往家赶。
县城的宅子离县学并不太远,翌日一早,徐鸿达、朱子裕和青青早早的起来准备去道长们的小院瞧瞧,明礼、明义和进宝都嚷着跟爹娘一起去拜一拜。
依旧是熟悉的小路,依旧是熟悉的聚仙观,绕过聚仙观,一座破旧的小院呈现在众人面前,吱呀一声推开柴扉,干净的小院只飘着几片落叶,看着常有人打扫一样。
青青推开文道长的房门,忽然发现曾经空无一物的房间又不知何时摆上了书架和书案。几人对视一眼,怀着激动又担心的心情进去,来不及看上头摆的什么书,只恨不得把每一个角落都看一看,希望能再次见到几位道长。
可惜让青青失落的事,他们找遍了每一个屋子,依然是空无一人。朱子裕打发明礼去道观问问道长,青青则走到书案前,拿起上面摆着的书。
洁白的封面空无一字,翻开封面,里面夹着一封信,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青青收”,一瞧就是出自文道长的手笔。
青青顿时泪如雨下。
书架上一本本书被装在旁边的空箱子里,青青郑重的把信件揣在了怀里,这时明礼一头雾水的回来,道:“聚仙观负责打理这个小院的道长说,早上还来收拾了一番,并没有见到什么书架和书案。”
众人目目相觑,都去瞧青青,青青摇了摇头说:“道长说:有缘他日自会相见。这些书都是送给明恩和明义的。”徐鸿达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感叹了句:“道长还是那么的偏心啊。”
明礼和进宝彼此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那我俩的呢?”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幅画卷不知从何处被风吹进了窗子,正好落在了案上。徐鸿达捡起来展开一看,只见四位道长立于纸上,最前面的文道长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背在身后,头微微扬起,一脸的孤傲和不屑。
即便当了多年的内阁首辅,徐鸿达仍然吓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忙将画轴卷起放在明礼手中:“这个肯定是给你的,记得回去挂在书房里,一天烧三次香。”
“我从来也不去书房啊!”明礼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画卷,刚刚往纸上扫了一眼,他便手脚麻利的把画卷了起来,一脸诚恳地说道:“道长们给了大哥这么多书,这幅画该叫大哥供起来,我不能占为己有。”
这义正言辞的简直不像财迷的风格,下山的路上,进宝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的拽了拽招财的衣袖:“那幅画画的什么?”
明礼哆嗦了一下:“就是道长的画像,不知为什么我一瞧文道长的模样,就打心眼里害怕,总觉得他能从画上跳下来揍我一顿似的。”
进宝一听,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每天给财神爷神像上香时也这么说,这么多年我咋没看财神爷跳下来揍你一顿呢?”
明礼满脸纠结,他不知道怎么和进宝表达那种从发自骨子里恐惧,若是他和他外祖父徐鸿达交流一番,定能得到徐鸿达的赞同和理解。
一辆辆马车驶进了沣水村,村人早就备好了一万挂鞭炮,几十人同时点上炮仗,顿时声音响彻云霄。徐鸿翼这些年每年都回家一次,徐家的老宅不知扩建了多少次,虽不如京城的宅子阔气,但徐婆子往炕上一坐,那感觉忒舒坦!
徐婆子八十多岁了,可村里人这么大年纪只剩下一个还瘫在床上,剩下的六十来岁就算高寿的了。可她们在徐婆子跟前,多半都得叫一声婶子。
村里人笑逐颜开的围满了徐家的屋里和院子,急的跟过来的知府和县官一头一身的汗,想呵斥他们没规矩又怕惊扰了贵人,着实不知该怎么办。其实徐婆子回到村里,就没想规矩不规矩的,她就想和家乡的人说说话,再感受一次乡音、再看一回家乡的山水。
“大嫂子啊,您老可太厉害了?听说二郎都成了咱大光朝最大的官啦?”有一个和徐婆子同辈的婆子凑了过来,一脸得意的说道:“现在外头都说咱沣水村风水好,那些考举人考进士的考试之前都来村里拜首辅牌坊呢。对了,徐二郎,你瞧见你的牌坊没?就在村门口,长公主牌坊后头那块就是。”
徐鸿达一脸尴尬,连连说道:“科举还是得多读书,拜牌坊没用的。”
那婆子闻言一脸不赞同:“去年镇上来了十来个小子拜牌坊,可都中了举人了。”县官好容易挤了进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忙道:“咱们县近十年来一直鼓励学子进读,每年都拿出不少银子奖励优等学生……”
徐鸿达闻言颇有兴趣地说道:“你同我到那屋好生说说。”县官喜出望外,连知府也厚着脸皮去了,不仅是为了在徐鸿达面前刷一层存在感,也是为了长公主的“教育基金”,希望能在平阳镇多建一所学堂。
青青打册封郡主时得了鲁省为封地,每年光封地的税收就是一笔不少的银子。青青本也不缺钱,光镇国公府的一年的收益就能养活一家子十余年,压根用不着这税负银子。
青青思来想去,觉得这银子取之于民也应当用之于民,她便把这笔钱拿出来分了三块,一块用来置办棉袄、粮草等物发放给驻守关边的士兵;第二块则在全国各处建立育婴堂,救活了不少弃婴。若是有地方遇到了灾害,用来赈灾的银两也从这里头出;第三块则是大力发展教育,建立了不少学堂,只要有天赋、肯用功、品性端正的学习人,不管有没有银子都可以进来读书。
此外,青青还大肆兴建女生学堂,依旧是针对穷人家或者普通人家的孩子,这里可不教什么女德之类的书,除了和男子们一样读四书五经外,还有不少技能课,希望通过学习能让大光朝的女孩子未来多一些出路。
屋里屋外都是热热闹闹的说话声欢笑声,青青和朱子裕趁着人多杂乱的时候,手拉着手悄悄的从屋里溜了出来,漫步在乡间小路上。
“在京城呆久了,还是觉得这样的乡村更自在些。”青青看着田间的野花,忍不住调皮的摘下来一朵簪在髻上。
朱子裕看着青青,拉着她手道:“明恩已经长大了,也从战场上历练过了,如今我也该撒手了。”看着青青有些不解的表情,朱子裕宠溺地看着她,轻轻说:“等回到京城,我就上折子把爵位传给明恩,再给明礼定上门亲事。咱俩就搬到公主府去住,也逍遥自在几天。等你若是不想呆公主府了,我就陪你到各处走走,去江南、去塞上,去看看你建的那些学堂,看看你收养的那些孩童。”
青青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灵动的表情依然如同十五岁的少女一般:“真的?”
“真的!”朱子裕的吻落到青青的发间:“往后的日子,我只陪着你一个人,旁的什么都不管了。”
青青将头埋在朱子裕的怀里,两只手环住他的腰,同样许诺:“往后的日子,你我相伴。”
朱子裕脸上的笑容刚扯了一半,就见从麦垛后面钻出一个小脑袋,唬的朱子裕忍不住拉着青青退了一步。头上还沾着稻草的明义一脸生气的看着爹娘:“我还没娶媳妇呢,你们就不管我了?”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进宝从另一边钻了出来,委屈的直掉眼泪:“进宝也想跟着爹娘去江南去塞外!”
朱子裕一脸崩溃:所以生孩子到底有什么好啊!
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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