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了,常来镇国公府的王太医就被朱子裕派去的人匆匆请了来,等到的时候,朱平章已经收拾妥当了。看了朱平章的面色,又他的解开衣裳,居然发现朱平章竟在一个月内瘦的皮包骨头。问了问死时的情形,王太医叹了口气,道:“上个月来给国公爷把脉的时候虽然肾水不足、身子骨也有些衰弱,但起码还有几年的生机,可现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耗尽肾水、消瘦成这般模样,且突然暴毙,怕是用过什么虎狼之药。”
朱子裕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关键,朱平章前些年就是再怎么沉迷女色也没用过这样的东西,更何况朱平章极少出门,身边甚至没有什么得力的小厮,日常起居都是几个姨娘和丫鬟伺候,根本弄不来这样的药。
想想朱平章死时张氏的模样,朱子裕猜到这药多半是张氏弄来的,叫人打开正房的几个箱柜,轻而易举的就从张氏常用的一个小匣子里找到几瓶丸药。王太医接过来倒出一粒闻了闻,又磨下点粉末舔了舔,连忙吐掉用茶水漱了两遍口,方才拱手说道:“国公爷怕就是吃了这个东西才丧命的,里面的药材全是激发肾水的,虽一时见效但却十分伤身。年轻人用一次得个趣儿也就罢了,像国公爷这样的年纪吃一次就得养几个月才能缓过来,下官瞧着这瓶药只剩下一瓶底,也不知道国公爷吃了多少日子了。”
朱子裕送走了太医,朱子裕亲自朱平章换了寿衣,着人收拾好屋子,摆上祭奠之物,这才让朱子昊叫来青青和妹妹们,磕了头烧了纸又让姨娘们来拜。
朱子裕叫朱子昊留下安排一应事物,自己则寻了一处空屋子,先叫人把张氏的贴身丫鬟初雪、细雨提了过来。
朱子裕在大理寺帮了一个月的忙,对于审案的技巧也学会了不少。他见初雪脸色发白但眼神颇有些坚毅便知这是个难啃的骨头,而细雨战战兢兢一脸害怕的模样,只要恐吓一番就不怕她不开口。
果然,朱子裕刚拿折扇点了点细雨,细雨就一幅吓得要晕过去的模样,朱子裕见状拿出一个药瓶喝问道:“这个药是从哪里得的?”
“我不知道!”细雨哭哭啼啼摇着头,“我胆子小,夫人不太喜欢我,这样重要的事都是初雪办的。”被点了名,初雪却没有吭声,依旧白着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看都不看细雨一眼。
“不知道?”朱子裕冷笑两声:“你以为爷信你这话?我实话和你们说,太医来瞧过了,国公爷就是被这虎狼之药害死的,若是你们趁早说了实话说不定还有命可活,若是不说,呵呵,等爷报到大理寺去,只怕你们到时候想死都是奢望了。”
细雨吓得嘴唇直哆嗦,连忙说道:“一个月前有一回夫人派了初雪回了一趟张家,晚上回来的时候拿了一个匣子,里头就装了这样的药瓶。”不敢侧头看初雪的脸色,细雨快速地说道:“打拿回那匣子来,夫人每晚和国公爷每晚都要闹两三回,天天都要拆洗一套被褥。起初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后来听夫人说一粒药不管用了,得一天吃两粒才行,叫初雪回张家再去拿一些,我才知道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连这个都说了,细雨索性连张氏嫁过来后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夫人刚嫁过来的时候倒没那么多想法,后来有一回打发人出去买话本子回来解闷,里面不知怎么加了两本不堪入目的话本子,夫人就看上了瘾,从那后常常托一个叫喜德的小厮去买。”
一直沉默不语地初雪忽然呵斥了一声:“细雨,不要胡说八道!”
细雨看了初雪一眼,缩了下肩膀,可怜巴巴地看着朱子裕,泪眼朦胧。朱子裕不耐烦地撇了她一眼,说道:“有话就说,没弄这些没用的,你自己想好是愿意死还是愿意活。”
细雨哆嗦了一下,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耍这些小机灵,继续说道:“喜德见夫人爱看这样的东西心思也活了,好几回趁机往话本子里塞小纸条,夫人瞧过了就叫初雪烧了,写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朱子裕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想到自己刚死的老爹头上可能有点绿,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初雪一眼,又低头问细雨:“后来呢。”
“后来夫人便找借口去前院,只是前院人多眼杂的,夫人只问了喜德几回话。”细雨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有一次我也跟着去了,喜德虽坐在小杌子上,但和夫人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浮,瞅着外面没人还捏了夫人脚一下。我当时唬了一跳,初雪姐姐脸上也不好看,只是她不吱声我也不敢言语。夫人呵斥了喜德一句,但声音软软的那喜德也没什么害怕的模样。”
“后来朱管家知道夫人过来前院几次,每每都亲自陪着,还明里暗里说这样不合规矩。夫人见管家盯的紧,就再没去过前院。”细雨说完,拿袖子抹了一把汗,似乎卸下重担一般。
“夫人和喜德后来有没有再见面?”朱子裕脸黑的如锅底一般。
“见过的。”细雨轻声道:“有几回夫人去寺庙烧香,特意吩咐喜德跟着伺候的,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那几次都是初雪跟着伺候的。”细雨将知道的一五一十都都说了,朱子裕又问了几句,见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摆了摆手,叫人把她押了下去。
看了眼面如死灰地初雪,朱子裕道:“你是夫人的心腹,我只问你:夫人和喜德到底有没有成过事?”初雪咬住嘴唇,拼命的摇头,却死也不开口。
今天还有大事要理,朱子裕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叫人把初雪单独关押了,又亲自去耳房提了张氏出来,将她五花大绑锁在柴房里,又着几人严格看管。
天莫去前院把那叫喜德的拎了过来,粗粗打量了一番大约二十岁的年纪,面貌普通,倒是有几分力气。将人带到朱子裕跟前扔到地上,喜德心惊地看着朱子裕不敢吭声。朱子裕冷哼喝道:“你和夫人到底的事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来问?”
喜德瞧见朱子裕手旁的尖刀瞬间瘫软在地,吓得流出一滩秽物来:“三少爷饶命,这事小的是被迫的。夫人看了话本子总是来前院勾搭小的,后来又借着去寺庙的机会叫小的赶车。高管家本来说小的不是专门赶车的,怕不机灵,可夫人说她是去求子,特意在佛前求了签字,随身带的人都得八字属相相合才行。那日我赶着车走到半路,夫人就叫我把车停到小树林旁,拽了我去里头行事,小的原本不想从的,可是夫人说不从就发卖了小的,小的这才依了。”
“有几回这样的事?”朱子裕冷喝道。
喜德小声地说道:“只有五回,后来管家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等夫人再去礼佛时不顾夫人的反对,派了好多随从跟着,我们就没再做过了。”
朱子裕顿时想活剐了张氏和这个狗奴才的心都有了,当即起身恶狠狠地踹了喜德一脚,喜德顿时去了半条命,口中吐出鲜血来。
天莫从外面进来,瞧了眼半死的喜德,低声回禀道:“少爷,老夫人已用过早饭了,少奶奶换了丧服去了上房,这会怕是要告诉老夫人国公爷的死讯了。”
想起年迈的祖母,朱子裕越发觉得父亲的死法着实窝囊,起身叹了口气:“把张家的人给我叫来,这事张家要是不给我个说话,我非得叫他们从京城这个地界消失。”
老夫人院子里,玉楼等人怕吓着老夫人都没敢穿孝服,只穿了素色衣裳带了银簪子。老夫人素来也不在丫鬟身上留心,因此也没察觉,只莫名觉得心慌难受,眼皮也一个劲儿的跳个不停。
瞧了瞧屋子里,不但青青没来,就连朱子裕兄妹也没一个过来的,不由地问玉楼:“今天子裕、子昊出门了吗?几个姑娘忙什么呢?”
“少爷和姑娘们都在家呢,要请他们过来吗?”玉楼连忙问道。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这会心里不舒坦,他们说话不如青青听着舒坦,你去叫青青来陪我说说话。”
玉楼应了一声,刚要叫人去传话,青青就掀开门帘子从外面进来。老夫人刚笑呵呵的朝她招手,猛地发现青青一身孝服,顿时觉得脑袋天旋地转,身体不由地一晃。青青见状快步向前,一把将老夫人搂抱在怀里。
老夫人半靠在青青身上,脑子里的嗡鸣声才慢慢消退。老夫人经历了丧夫又失去过两个孙子,对这一身白的寓意再清楚不过了。
府里就这几个人,青青又穿的重孝,府里上了年纪的就镇国公母子,纵使老夫人经常糊里糊涂,但这会竟难得的清明了。握住青青的手,老夫人哆哆嗦嗦的问道:“是不是国公爷……”一句话未了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青青扶着老夫人坐下,一只手扶着她的背,一只手给她揉胸口,软软地说道:“国公爷这几年身子一直不算康健,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么突然……”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老夫人顿时痛哭不已:“我的儿呦……”
朱子裕、朱子昊匆匆赶来,穿着孝服躲在外面不敢进来的明珠姊妹也跟在了后头。
老夫人看到了孙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登时松开青青的手,拉住朱子裕就哭的宛如孩童一般:“子裕呀,我儿子没了……”
朱子裕红着眼圈将老夫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祖母,您还有孙儿呢,孙儿会好好孝敬您的。”
老夫人哭了一场,换了素服,扶着朱子裕和青青的手到了朱平章停灵的地方,最后看一眼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儿子。
老太太年纪大了,哭了一场精神就有些不济,众人将她送回屋子留下明瑜三姊妹陪着。
原本家里来往应酬都是明珠打理,可这样的丧事再让一个小姑娘跑前跑后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青青接过了对牌,开始调度家里大小事物,明珠跟着帮着打下手,俩人虽都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大事,但姑嫂联手齐心协力,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京城和镇国公府有来往的人家都接到了镇国公朱平章去世的消息,纷纷前来吊唁,甚至连盛德皇帝也派了个太监走了一遭。
张家太太听说自己那个国公爷女婿没了,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倒是没把朱平章的死同那助兴药想到一起,只是一想到自己女儿好容易说了门亲事出嫁了,这才成婚不到两年又死了丈夫,膝下也没个一子半女的,以后只能靠旁人过活,还不知日子怎么艰难呢,心里顿时难受不已。
正在哭自家苦命的女儿,张老爷匆匆忙忙地进来,呵斥道:“在家哭什么,还不赶紧准备大盘、绫锦、铭旌等物,镇国公府已打发人来催了。”
张家不算大户,日常怎么会备那些东西,连忙拿了银子打发人去买,两口子赶紧重新换了素服,乘坐马车往镇国公府去了。
张家夫妇到的时候,来吊唁的官员络绎不绝,张家老两口也没怎么来过镇国公府,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跟在后头排队呢,带他们回来的小厮皮笑肉不笑地说:“您二老往这边请,我们三爷想见见你们。”
张家老两口闻言连忙跟着走了,原本以为会先去行吊礼,却不料那下人七拐八拐领他们到了一处偏僻之处。张老爷机警地停住了脚步,迟疑地看着那小厮:“这里是何处?”
朱子裕听见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张老爷、张夫人,进来说话。”
看着朱子裕冷冰冰的模样、疏离的称呼,张老爷顿时有些不安,心里道:“女儿刚嫁到镇国公府一年多镇国公就死了,难道镇国公府想拿我女儿克夫来说事?可是这国公爷五十多岁的人了,生老病死也算正常呀。”
心里猜测着,张老爷却没敢多问,跟着朱子裕进了屋子。朱子裕还要出去陪客,也没空和他打机锋,直接将那装药的匣子放到二人面前,叫他们自己去看。
张老爷迟疑地打开匣子,见里面摆了两个药瓶,顿时有些不解。张太太看着这眼熟的药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看来张太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朱子裕讥讽地说:“太医院的王太医亲自来瞧过,说这是虎狼之药,这种药年轻人吃了都极其伤身,更不用说像我父亲这样原本就身体衰弱之人。”看了张家夫妇一眼,朱子裕冷冷地说道:“这一个月来,张氏每晚给我父亲吃一到二粒这样的虎狼之药,最后让我父亲耗尽肾水而亡。”看着张夫人慌乱害怕的神情,朱子裕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父亲是被张氏生生害死的,而这药据丫鬟说是从张家拿回来的。”
“什么?”张老爷不明所以,但听话里的内容却让他胆战心惊。他看了看朱子裕铁青的脸,当即回头一巴掌将张夫人扇倒在地,怒喝道:“这药是不是你给的?你哪儿来的?”
张夫人捂着脸哭道:“是女儿派丫鬟回家说要些房里助兴的药物,我才打发人去买的,哪里知道这药怎么霸道。”
“糊涂呀你!”亲耳听到老妻证实,张老爷泪流满面:“这样的药你怎么敢给她买,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张夫人捂着红肿地脸哭道:“女儿说想要个孩子,可是国公爷总是不行,这才病急乱投医。我原以为这只是补药,哪知道居然这么霸道。”
看着张老爷一边哭一边埋怨张夫人,朱子裕冷冷地开口:“倒先不用急着哭,我这还有一桩事呢。”张夫人闻言顿时将哭声憋了回去,跪坐在地上抽噎不止。
“家父死的不明不白,我从张氏屋里搜捡出些这样的东西。”朱子裕随手将桌上的一个匣子打翻在地,里面滚落出二三十本话本子,里面皆是粗俗不堪的内容。张老爷随手翻看了两本,就羞的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到闺女面前给她两个大耳刮子。
“若只看这些书倒也无妨。”朱子裕厉声道:“只是她又和这买书的小厮不清不楚,借着去寺庙烧香的名义在野外苟合。”
顿时张夫人连哭都忘了,张老爷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子裕,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我女儿在家念了六七年的佛,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念了六七年的佛?”朱子裕冷笑:“就念出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玩意?这事丫鬟知道,那小厮也认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看着满地的艳.本.淫.曲,张老爷老泪纵横,捶着自己胸口哀嚎没教好闺女。
张夫人在绝望之余希望能给女儿争取一线生机,连忙哀求道:“这事是她做错了,还请少爷原谅。往后叫她独居佛堂,青灯古佛一辈子给国公爷烧香念佛可好?”
“叫她念佛?我怕佛祖能恶心的吐了。”朱子裕不屑地瞥了张夫人一眼,冷声提醒道:“我父亲的命比张氏的命可值钱多了。”
“我明白了。”张老爷拿袖子抹了眼泪,忽然开口道:“还请三少爷能让我见我女儿一面,我想当面问个清楚。”
朱子裕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罢,你自己问个清楚吧。”随即起身往前院去陪客。
正当祭拜的人来往不绝时,一袭白衣的张氏忽然从内院款款而来。来宾见状都与她道恼,却见她木着脸谁也不理,直直地走到灵钱烧了纸,随即起身奋力往柱子上一撞,当时就把脑袋撞了碗大的洞,登时气绝身亡。
张老爷、张夫人随即匆匆而来,见女儿死了却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张夫人只哭道:“我家女儿说自己命硬克死了国公爷,实在无颜活在世上,我刚才还劝她要看开一些,谁知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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