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回来了?”听到房门响,堂屋里正趴在桌子上涂涂画画的女童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身材瘦弱、面白无须的男子进来,不由得甜甜一笑。
男子笑着将手里的一包果子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大妞怎么没和妹妹玩?”
“不要叫我大妞。”女童娇嗔地撅起了小嘴:“叫人家朱朱啦!青青小懒猪睡到现在还没醒。”
俩人正说着话,一位年轻貌美、风姿绰绰的女人撩起门帘:“相公,你回来了。”
徐鸿达看到妻子宁氏,连忙快步走过去:“我还怕你歇晌没起来,没敢进里屋去。”
宁氏闻言不禁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青青那个小懒猪。”
“哪有这么当爹妈的!”清脆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说人家小懒猪,有我这么可爱的小懒猪吗?”
“臭美。”徐鸿达故意糗她一句,心里却满心喜悦。自己这个小女儿最是古灵精怪,别的婴孩六七个月学话的时候,都是先会说娘,偏她只会拍着自己青青青青的叫,宁氏索性给她起了小名叫青青。为了听着是姐妹俩,徐鸿达给大妞也起了个朱朱的小名。
起初大妞对朱朱这个名也没什么概念,反而听大妞这个名字习惯些。又是这个青青,刚一岁就满嘴的话,还知道好赖了,天天说满村的大妞二妞,不如朱朱、青青听着美。大妞听得多了就上了心,不许旁人再叫她大妞。“我叫朱朱!”她总是这么郑重的自我介绍。
朱朱上前去拉住妹妹的手,认真的说:“爹买了果子,姐姐带你洗了手去吃。”
“好!”青青抬头看着喜欢装大人的朱朱,笑眯眯的点头:“闻着是枣泥味,定是县学旁那家朱记点心铺做的枣泥山药糕。”
“哎呦这个小鼻子,可真是没谁了。”徐鸿达抚掌一笑,“快洗手吃去吧。”又转头和宁氏说:“快进腊月了,县学也放了假,一会我去铺子里,和鸿飞一起归拢归拢归拢账本,今年咱早些家去。”
当初宁氏想开个胭脂铺子,一家人合计了几日,又打发了徐鸿飞到县城去打探了一番,才定了下来。宁氏拿出来五百两银子当本钱,租了个两层铺面,精心的拾掇了一番,挂上了“瑰馥坊”的牌匾。平日里,徐鸿飞白天带着个小伙计开门做生意,晚上就在铺子里睡。宁氏在县学不远处租了个小院,以便照顾徐鸿达吃住。
村里头,徐婆子雇了几个人收拾了自家田头的旧房子,又找了十几个相熟的品性好的妇人,蒸出玫瑰香露来,再按那十来样普通的方子做出胭脂来,盛在定制的小瓷瓶里。至于那几样难得的,都是宁氏自己在县里拿了村里送来的玫瑰花露继续加工,加了些滋补药物,十分难得。
听徐鸿达说要去胭脂铺,青青顾不上吃了两口的点心:“爹,我也要去。”
“多大的孩子就总喜欢往铺子里跑。罢了,今天就带你去,你三叔见了你去准高兴。”青青就像身带财运似的,每回她一到铺子,生意都格外好。那三两一盒的胭脂多半都是青青在的时候卖出去的,徐鸿飞一见青青就叫她小财神。
看着自家闺女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徐鸿达忍不住笑了一回,又问还在啃点心的大闺女:“朱朱也去罢。”
“我不去,娘和了面,我在家看娘烙饼。”朱朱当初跟着青青一直喝宁氏的奶,一年功夫就窜了一个头高,胃口也开了。如今更是对旁的都不感兴趣,每天就喜欢守着宁氏看她做菜做点心,小小年纪就一副想把宁氏的厨艺都学去的架势。徐鸿达见朱朱不想出门,便抱着青青去了铺子里。
瑰馥坊里,徐鸿飞正扒拉着算盘。这胭脂铺了开了也有一年了,生意只能算普普通通。徐家一家子都是平民百姓,本钱也不算特别多,开的胭脂铺子在正经商人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县里有权有势的或是有钱的大部分认那些老店,而县里的穷人多半买不起他家的胭脂。只有一些富庶的小户人家,买过他家胭脂,方知又好用又便宜,时常来光顾。
徐鸿达抱着青青,撩起了店里的帘子,店里的小伙子忙迎上来:“二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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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是家什么店?”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美妇撩起马车的帘子,一眼看到了一个红色牌匾,上书三个金色大字‘瑰馥坊’。”
一旁服侍的丫鬟听了忙让车夫停了下,跳下车去到店里瞧了两眼,又拿了一瓶胭脂回来给那美妇瞧:“三少奶奶,这是家胭脂店。”
听说是卖胭脂的店,这三少奶奶先去了三分兴致:“这穷乡僻野的有什么好胭脂,送回去吧。”
那丫鬟笑道:“若是旁的胭脂我就不拿了,奶奶您瞧瞧这玫瑰香膏,是不是有点像朱尚书家大奶奶刘氏常用的那个?”
听到这话,那美妇有了兴趣,拿过来细细瞧了一番,又轻轻的闻了闻:“我闻着倒像。听说朱大奶奶的父亲在这吉州曾任过知州和知府,刘氏随着父亲也在这呆了好些年。她当时定下亲事回京城时,还带着吉州口音呢。”
丫鬟桃枝笑道:“奶奶一说我想起来了。许是朱大奶奶用的胭脂方子就是从这玫城县得的呢,奶奶不妨去店里瞧瞧,有好些样式呢。”说着伺候着她下了车。
那妇人姓曹,父亲乃是大理寺少卿。曹氏刚及笄便和户部侍郎李家的三少爷李明鉴订了亲,过了一年就出嫁了。李家原是这玫城县人,每年都安排家人回乡,一是为了祭祖,二是照看下族人。今年就是李明鉴奉父亲之命,携妻回乡。曹氏从小在京城长大,从来也没出过远门,如今又是寒冬时节到这玫城县来,既没有花瞧又没有水看,只能偶尔出来闲逛下,以排解无聊之意。
进了腊月,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徐鸿飞一直溜在门口盯着呢,见一辆豪华马车上下来一主一仆,忙笑着打帘子将客人迎进来。
曹氏刚一进店来,只闻不大的店里充满了淡淡的玫瑰香。这边徐鸿飞刚请客人坐下,那边就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领着一个伙计端着一碗茶过来。
“奶奶,您喝茶。”青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桃枝见状忍不住拿帕子掩嘴笑道:“这么小个人儿说话倒利索。”
曹氏成亲三年至今没有生育,如今见这聪明伶俐的女童,自然爱不释手,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喜欢吃什么。
青青认真的答:“我叫青青,过了年就三岁了,喜欢吃枣泥山药糕和玫瑰酥。”又指着茶碗说:“您喝茶,我估摸着您肯定进来,特意看着伙计泡的,用的是我娘自制的玫瑰花。”
曹氏闻言将青青放下,拿起茶盏轻轻掀开盖子,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在雪白的茶盏里盛开,散发出阵阵花香。曹氏素来不在外面喝茶用饭,嫌器具饭食之类的不干净。可今日实在喜欢这女童,又爱这茶盏里盛开的玫瑰,忍不住抿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
“有趣!”曹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低头看着青青说:“你娘倒是个雅人。”这才看了旁边站了许久的徐鸿飞一眼:“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几种胭脂拿给我瞧。”
徐鸿飞忙端着托盘将几种盒胭脂呈上:‘’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的奶奶,小的不敢拿孬的东西糊弄您。您瞧这种是咱瑰馥坊最好的胭脂,我们东家一朵朵的选那颜色最正的玫瑰用干净的石臼一点点的舂出浆来,又拿细纱滤出汁来,加了珍珠粉、茯苓等物制成,用来上妆再艳丽不过了,一盒只需三两银子。奶奶,您瞧这个口脂,也是拿玫瑰香露制得,每次只需拿簪子挑一点就足够用了,满颊扑香,一盒也只要三两银子。这款胭脂是用紫茉莉花种研碎制得,涂在面上即润泽又不涩滞……”
青青在旁边看着三叔天花乱坠的吹嘘了一番自家的胭脂,别说那丫鬟桃枝,就连曹奶奶都听住了,挨个拿起细瞧了一番。待走时,那最好的几样,她每样都要了十份,一共花了一百一十二两银子。徐鸿飞给她免了二两的零头,又奉上一包玫瑰花茶。
待送走了曹奶奶,喜得徐鸿飞一把抱起青青转圈圈:“哎呦我的小财神呦,三叔就知道,你一来保准就来大买卖。今天赚这一笔银子可够你三叔卖一个月的。”
青青咯咯咯地笑道:“三叔混说,卖东西都是您介绍的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来这总共也没说两句话。”
徐鸿飞唉声叹气:“那也得有贵人上门来让你三叔介绍啊。”说着抱着青青到里间,和正在算账的徐鸿达商量:“二哥,等明年开店就让青青在店里呆着吧,只要青青在,咱不愁没大生意上门。”
“你就胡说吧。”徐鸿达抬头皱着眉头看了眼徐鸿飞:“不过是凑巧罢了,青青不来这里,你那胭脂不也照样卖。”
“哎呀,二哥你不懂。”徐鸿飞急的直跺脚,“回家我和娘说。”
“你敢和娘提。”徐鸿达立马皱起了眉头,“青青年纪小,正是养性子的时候,你少撺掇娘。等过了年开店,我和你嫂子说,不许再叫青青来店里。”
徐鸿飞还是有些怕他哥的,不敢再言语。
不料青青不来店里,却有人找她。没几日,桃枝带着一大堆礼品上门了,点名是送给青青的,理由还十分充分。桃枝说了:“那日,我们奶奶抱了青青回去就感觉有些不适,请了大夫一把脉,原来是有了喜事。你们不知道前一天奶奶把脉还没说有喜事呢,可不是因为抱了青青才得了这一孩子。”又说:“我们奶奶成亲三年,求了不知多少神佛,也没能得一孩子,还是青青灵验。”
青青:……姑娘,你什么都往出说你们家奶奶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