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阿芙洛,这不合时宜,可她就是——就是没法从麦雅身上移开目光。
用“漂亮”形容似乎太浅薄了些,年轻的黑袍女巫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美人,修长典雅,肤色间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睛却极为清透,在壁炉火焰中流转着浅碧色的光,被深黑色的长发映衬得格外轻盈,混合成了一种奇异的、沉静又深情的气质。
阿芙洛只觉得麦雅有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有某种特质从她身上消失了似的。
她花了半分钟才想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只在无数次的战争巫术中培养而成的,独属于高位黑巫师的,危险和震慑。
“麦雅!”阿芙洛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一闪身进了房间,迅速地关上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我听玛莎说,你在照顾菲迪莉娅,不能使用巫术,外面整个第三军团的人都在找你,你怎么——”
麦雅半转过身。
阿芙洛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里还抱着一个填满了土的空花盆。
“那不重要。”麦雅简单地打断了她:“我来这里,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火光在她的斗篷上安静地跳跃着,阿芙洛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漆黑的室外看了一眼,见一切如常,又立刻合上,转过身来看着麦雅。
“有什么话能比你自己的安全更重要?”她对麦雅说:“既然能进来,我想你肯定也出得去,所以——快走吧,趁着其他人发现之前。”
麦雅说:“我正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阿芙洛怔住了。
她下意识地端起窗边小桌上的红茶,举到唇边,抿了一口后才发现那是冷的,于是又放了回去,目光却从头到尾都只看着麦雅。
而壁炉边,麦雅已经说到:“菲迪莉娅晋阶失败之后,我把她的一部分精神力强行塞进了某种奇异的植物种子里,作为最后的复生手段——‘希望原点’,我这么命名它。”
阿芙洛没有说话。
从这个名字里,她知道麦雅又想到了伊莱亚斯,而麦雅也知道。
她看了看麦雅手里抱着的花盆:那里面装着干净褐色的土壤,却空空如也,没有生长任何植物,大概就是菲迪莉娅残存精神力的栖息之地。
麦雅说:“这种操作非常不稳定,原点的内部结构每天都在滑向崩溃,只靠我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维持它了。我必须要前往摩南,寻找几种珍惜的巫术材料——”
阿芙洛脱口而出:“不能邮寄吗?”
“——我所有的通信渠道都被监控了。”麦雅平静地说。
阿芙洛背靠在窗棂上,低下头去,用脚尖踢了踢地毯的褶皱。
“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看着脚下的地毯,轻声地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忽然提高了音调,抬起头直视麦雅。
“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调查燃烧冰海事件,你根本就不会叛离家族!只要斯派科特家族还站在你背后,你就能告诉他们,什么丧心病狂,什么叛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才是那个在战场上救了我们的人,你没有做过指控上的任何一件事,还有——”
阿芙洛说不下去了,把头扭向一边。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壁炉燃烧的轻微声响,火光摇曳在地毯上,温暖而明亮,映照着两个人淡色的影子。
“我很抱歉。”麦雅说:“我很抱歉,阿芙,但我不得不离开。”
她微微低了低头,一缕黑发滑了下来,挡在她眼前。
阿芙洛太熟悉麦雅的这种神色了——冷静,淡漠,那意味着她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商榷余地——可是这一次,麦雅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温柔,从壁炉前传来,像是在安抚。
阿芙洛深吸了一口气,从墙边站直身体。
“如果你坚持,如果你坚持一定要走,麦雅,你也至少应该先吃一餐晚饭。”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匆匆地、含混地说:“我去煎牛排,很快的,不会耽搁你多久。”
麦雅:“不——”
她没来得及阻拦,阿芙洛已经朝厨房走去。就在女骑士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麦雅终于上前一步,挡在了客厅通往厨房的路上,“我不需要,阿芙,谢谢,但请不用为此麻烦。”
阿芙洛本想绕过麦雅,可麦雅斗篷上沾着的的污垢和泥水那么刺眼地挡在她面前,连房间里昏暗的、不停闪动跳跃着的火光都掩盖不住。
她知道麦雅的洁癖。如果不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麦雅不至于连一个最简单的清洁咒都无法施展。
“你会照顾自己吗,公主?”阿芙洛低声问道。
麦雅没有回答。
她左手里还抱着那个空花盆,右手——右手一直掩藏在长袍和巫师斗篷之下,从阿芙洛进门起,始终保持着自然下垂的姿势,甚至连指尖都没有露出来过。
阿芙洛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闪电般地伸出手,去扣麦雅的右手,麦雅明显躲闪了一下,但她毕竟只是巫师,不动用巫术的情况下,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当然躲不过阿芙洛。
抓住麦雅袖管的刹那,阿芙洛险些松开手——那里实在是太细了,空空荡荡的。
她盯着麦雅,麦雅也盯着她,用浅碧色的目光表达无声的反对,但这样的目光显然没有多少震慑力,僵持了三秒之后,阿芙洛强硬地把麦雅拉了过来,捋起她右手的袖子。
她呼吸一停。
麦雅袖管里的右手只剩下了骨架,而随着她慢慢地往上卷起衣袖,白骨的部分越来越多,一直卷到手肘,才终于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血肉,消融而萎缩,甚至还有轻微的腐烂迹象。
更惊悚的是,阿芙洛敢对秘法发誓,她现在手里握着的那段东西……根本就不是人的骨头!
她捏着麦雅的手腕,把那只手强行举到灯光下,果然看到了淡淡的、浅白色的木纹。
“是木头。”她看着麦雅说。
温暖的壁炉火光在两个人之间跳跃着,麦雅目光飘向一边,似乎是不想回答,可片刻后,她还是低声说:“……你知道的,伯爵,我们既然能用巫术杀伤敌人,也就很难保证它不会伤到自己。”
她把被阿芙洛抓着的右手收了回来。
阿芙洛问:“那这是?”
“如果你是说我的右手,那是前几天施法的后遗症;如果你指的是这副骨架——那么,一次实验事故,我不得不把除了脊椎和头骨之外的所有骨骼都替换掉。”
阿芙洛说不出话。
麦雅却转回了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因为专注,她的眼睛呈现出了一种湖水般的、明丽的浅碧色,倒映着壁炉火焰,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阿芙洛的人影。
“力量总是有代价的。”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谢谢各位的打赏,我决定在作话送个小番外,想看什么随意提名,题材不限(hei道高干军文之类违禁的就算了),你们敢点我就敢写jpg
感谢名单前排的意见会被着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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