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的天向来是万里无云的,尤其是秋日,那更是阳光伴着朔风黄沙,带来一种远古的苍茫。
今日的玄水楼的杀手依旧进进出出,天上用来传信的信鸽,来来去去,透着股莫名的祥和。
文越已经很久没有出任务了。
毕竟他是玄水楼的老大,除非人手不够,老大当然是不用亲自动手的,只要作为玄水楼的门面在江湖上装装逼,顺便处理一下文书工作,那就挺好。
平日里他的行政工作都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搞。
然而如今却换了个地方。
柳歌拿着一沓文书拐了个弯,极其淡定的往马厩走去。
前些日子虞泽从沙漠里迁回来一头骆驼,没地儿放,便只能安排在马厩里。
小山一样的身躯,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像是一只苹果掉进了冬枣堆里。
此时虞泽已经离开两月有余,文越无处安放那老父亲的忧愁,也不好意思去信询问,便只能天天严肃着一张脸来到这马厩里,暗搓搓睹驼思人。
也不嫌味大。
柳歌撇撇嘴,见怪不怪的看着文越靠在骆驼身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沓纸。
——毕竟到月底了,还是要好好总结一下的。
文越头也不抬,柳歌刚刚走进,还未把东西放下,便开口问道:“柳歌,前几个月的账目有点问题啊,他,他,他,还有他,这几个人都下单要杀楚留香,但是单子下了还没有做,便又立刻被别人下了追杀令,而且经手的都是虞泽,啧……这不对啊……”
文越忍不住眉头紧锁,抠头皮扣的头发哗啦啦掉。
“不知道,”柳歌耸了耸肩,不负责任的猜测,“也许是楚留香哪里得罪了少主,逼得少主觉得就这么白白让他死了太便宜他,所以才想方设法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好由自己亲自收拾。”
他对虞泽在沙漠遇到的事情不甚清楚,压根就没往正常的方向想。
重点是文越听了这话后竟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有理……”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对吧砂糖橘。“
文越摸了摸一旁的骆驼。
柳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爷俩怎么都喜欢拿水果来给宠物取名。
“楼主,这是这几日的任务的详情,共十件,”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又在怀中掏着什么,“哦,还有少主的一封信……”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一花,那封信转瞬就到了文越手里。
“你派人去十三里盯着,一旦有了他的消息,就立刻告知我!”
文越压着表情,却仍挡不住眼中隐隐的激动。
他未尝不想帮助虞泽,但是他更知道这是虞泽自己的事,只能放手让他自己去干。
而虞泽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最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来信向他求援,既然来了信,那么大概率是京城的事解决了。
打开信,果不其然,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却将京城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干净。
虞泽要回来了。
这封信既已送到,那么按照虞泽的脚程,想必七日后便可以到。
十三里是个小镇子,也是虞泽的必经之路,到了十三里,再过一日便可以到玄水楼。
文越派人去盯着,等啊等,终于在第六日清晨等到了虞泽的消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文越在宽大的椅子上摆好了一个大佬的姿势,思索着见到人的时候要说什么话,要有内涵,但是同时又不能太过激动。
虞泽在的时候天天把他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这次一定要维持好堂堂玄水楼楼主的形象。
不能整的跟个街边老大爷似的。
然而他等啊等,等到忍不住开始抖腿的时候,却没等到虞泽的人影,反而等到了另一个消息。
虞泽绕过了玄水楼,径自往沙漠交界去了。
哦,随行的还有楚留香。
嗯???
嗯!!!!
文越不淡定了。
虽然虞肃清和吾日耶提的忌日还未到,忍不住想把仇人的死告知父母这个可以理解,但是随行的还有楚留香算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虞泽莫名其妙的对楚留香仇人的追杀,在加上两月前那句支支吾吾、略带羞涩的心上人。
文越眉毛一皱,觉得自己发生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找到掘自家白菜的猪了。
传信的人眼见着自家老大的表情扭曲起来,禁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楼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
文越一脸便秘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我养大的娃儿眼睛有点问题。
“那……”
传信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得身旁刮过了一阵风,再定睛看去,眼前的座椅上早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虞泽来着楚留香穿过一片白杨林,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房门,脸上带着笑意,浑然不知文越已经在打马赶来的路上。
“楚留香楚留香。”
一到这儿,虞泽的话就变的多了起来,他拉着楚留香从屋前转到屋后,最后来到了虞肃清和吾日耶提的墓前。
楚留香一直含笑看着他,但是在要去扫墓前,他突然紧张了。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包裹,只觉得手汗都洇湿了底下的棉布。
“你小时候长得挺高的啊……”
楚留香站在屋旁,斜眼看着土墙上的刻度,顾左右而言他。
虞泽眼睛一眯,上前几步,手一用力就把他拽了过来。
虞泽小时候算是同龄中长得比较快的哪一种,他也以为这个势头会一直存在下去,但是谁料到在十五岁之后就只是半寸半寸的长,到了二十三岁,还差楚留香半个头。
虞泽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他一个杀手,瞧的是手上的本事,又不是看身高。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楚留香可以当着他的面开“嘲讽”,尤其是这明显是他找的一个借口。
于是猝不及防之下,楚留香就被虞泽拽的一个趔趄。
——然后见了家长。
“爹,娘。”
虞泽低声道,将一个木匣放到墓前,然后从里面捧出一个沾了石灰的头来。。
——那是高闲的头。
虞泽下手利落,自然是懂得如何枭首的,只要找准地方,轻轻一砍,头颅便会像颗苹果一样咕嘟嘟滚下来。
但是面对高闲的头颅时,他却砍了一刀又一刀,砍得血肉横飞日,骨渣四溅。
因此高闲头颅的豁口相当不整齐,拿出来时混着凝固的血液和石灰,格外狼狈。
虞泽用布垫着将头颅放在墓碑前,垂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点起一堆火,将头颅扔了进去。
熊熊火光中,他的眉眼分外冷峻。
“杀你们的凶手我找到了,只是这事还没有完,爹我不知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但是我会一路查下去,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不漏,我全都会送下去陪你。”
“你肯定不让我查,现在肯定也特别想跳起来揍我。”
“不过你都气成这样了,索性一口气叫你气个瓷实。”
说罢虞泽抓住了楚留香的手,小脸一片严肃。
“这是你们儿媳妇,武功不错,还挺抗揍,虽然是个男的——但是你们本来就不指望我娶妻生子,孩儿余生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倒也不赖。”
说罢转头,手上一个使劲儿。
“磕头!”
楚留香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将手中的包袱放到一旁,然后附身磕了个头。
咚的一声。
还挺响的。
楚留香额头红了一片,他忍着痛,虽然略带紧张,但是相当郑重的说道:”伯父……岳父岳母,一点书籍鲜花,聊表心意。“
他打开布包,将里面的书籍拿出来丢到火堆里,然后将花苗和种子分出来,打算一会儿种到院子里。
说罢,他又拉起了虞泽手,眉眼中满是温柔。
\"至于虞泽,今后有我一日,我便一日护他周全,若有违此事,定天打雷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楚留香一顿,觉得诚意似乎还不太够,正打算在说几句的时候,虞泽突然开口了。
“不用老天爷。”
说罢虞泽伸手掐住楚留香的下巴,将他的头扭过来,眼眸微眯。
“若是他哪一日背叛了我,我定亲手杀了他,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
虽然是对着虞肃清说,但是虞泽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楚留香。
“若是他喜欢上了旁人,那便连着那人的份一起,迷你们叫我别滥杀无辜,可我不管他无不无辜,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若是你喜欢,我便发发善心,叫你们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虞泽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一抹笑,但是神情极其认真。
楚留香看着他,隐隐有种被刀驾住脖子的感觉,叫他背后一阵颤栗,但是这种颤栗之下却还隐隐流动着什么更为激烈的东西。
楚留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男人总是有征服欲的,楚留香虽然儒雅,但是不代表没有。
虞泽看似平静,但是其中蕴含着的情感却浓烈的像是一团火,连带着楚留香的灵魂都忍不住烧起来。
合的利落,分的果决。
虞泽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楚留香突然发现,此时若是死在他手上,自己竟也觉得心甘情愿。
于是嘴角泄出一抹苦笑。
暗叹自己这回真是栽的彻底。
虞泽依旧定定看着他,高悬的太阳倒印进他的眼里,像是燃着火。
恍惚间,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响在耳畔。
咚——咚——咚——
伴着这逐渐加快的心跳,楚留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从天灵盖到往下,都开始沸腾。
他想吻他。
融入血脉,深入骨髓。
但是这儿显然不是个好地方。
所以他只能抓住虞泽放在他下巴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低低笑道:“我现在喜欢你,若我不甚丧命,你也要陪我去地底做亡命鸳鸯吗?”
“好啊。”
虞泽理所当然的答道。
楚留香吐出一口气,低下头去轻轻咬着他腕上的皮肉,灼热的吐息喷在他的手腕,惹得虞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脸上便挂上了笑容,反手掐住了楚留香下巴,拇指按在他的唇上,若有似无的轻触着齿列。
凑近,眼眸含笑,低声问道:“你想亲我?”
“想啊……”
楚留香咬住他的拇指,双眸定定的看着他。
“那亲啊。”
“你认真的?”
楚留香嘴角一抽,忍不住瞥向一旁的墓碑,心里压力徒然增大起来。
虞泽低低笑了声。
“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天天看着我娘强吻我爹,有事没事亲一下,次次当着我的面,如今见你模样风流,眼带桃花,我爹定然不信,我娘难免担心……”
虞泽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指尖自脸颊下移最后停留在楚留香的嘴角。
“你不趁机好好表现一下,好叫他俩知道我们情比金坚?嗯?”
啧。
楚留香略带凶狠的看了他一眼,狠狠的咬了一下虞泽的指尖,接着便拉开他的手,凑了上去。
文越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爹妈眼前,大庭广众。
一个眉眼含春,一个流里流气(?)。
看着那个一脸被爱情蒙蔽了神智的人,文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觉得自己隐隐听到了“咔嚓”一声响。
哦,那是自己理智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他想吻他。
融入血脉(水□□融)
深入骨髓(干柴烈火)
明天三次元较忙,晚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