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翻卷宗的动作一顿,弯腰拾起,发现是块青色的麻布,李子大小,摸上去平整光滑,但是细看之下,有部分地方似乎颜色较其他的要深。
无情觉得这块布料有点眼熟,正想细究的时候,窗户那儿却传来到了一丝响动,他随手将布料放到了卷宗下压着。
转头看去,正好看到楚留香轻轻巧巧的翻窗进来。
“香帅清晨到访,不知何事?”
“我想拜托你找一份卷宗。”
“卷宗?”
“对,十七年前,江西邬县一个名叫高小满的人的失踪案。”
“高小满?”无情立刻反应了过来,“可是跟高闲有什么关系?”
“品酒宴那日虞泽在领来的酒中发现了一个平安符,顺着线索一路查到了万安寺一个和尚身上,可那和尚是个疯疯癫癫的哑巴,问不出什么,顾惜朝便想着引蛇出洞,故意引凶手派人来抢,从而抓活口来问话,可是那帮抢平安符的杀手中了暗箭被人杀了,不过因祸得福,那和尚却突然开口了。”
“他认识高闲?”
“他不认识高闲,他认识的是一个叫高小满的人,那和尚原本是邬县万安寺的一个小沙弥,法号澄观,十五年前万安寺发生大火,他因为不满主持责罚,不忿之下便偷偷溜出去玩,从而逃过一劫,然而……”
楚留香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当他回来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他胡乱冲进去想将人救出来,却发现火海之中有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身强力壮,正把那些四处逃窜的和尚绑好丢进火海里杀死,另外一个矮一点的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当那两人说话的时候,他惊觉那矮一点的人声音相当耳熟,像是一个叫高小满的人,可是那时候……那个高小满已经死了两年了。”
“那高小满就是高闲?”
“应当是,虽然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可是当我按照临月姑娘的描述将高闲的面容画出来时,澄观还是指出高闲与高小满有六七分相似,还有一点……”
楚留香顿了顿。
“当我同澄观描述苍梧的长相的时候,澄观说苍梧与高小满的妻子长得很像。”
无情瞳孔骤缩。
“那高小满的妻子可还在世?”
“不在了,就在高小满火烧万安寺的前一天,他的妻子突然自缢身亡。”
无情听罢,立刻驶着轮椅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沉声道:
“这类卷宗一般都在刑部,跟我来,我带你过去。”
一般进入刑部看卷宗需要层层审批,但是无情身为神侯府的人,自然有些许特权。
他带着楚留香来到刑部大堂,腰牌还未亮,便有小吏瞧见了他,按照制度将来人姓名登记后,便放二人入了存放卷宗的库房,前后统共不超过一刻钟。
“邬县的卷宗都在这儿了,不过您要找的卷宗实在是太过久远,估计压在最底下,”那看库房的小吏指了指最下面的那一排,不好意思的笑笑;“在下虽然有心相帮……但是还有其他要事,所以……”
“无碍,本来就是突然麻烦你,我们自己找便好了。”
“多谢公子!”
小吏笑出了一口大白牙,行了个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因为库房之内放满了卷宗,极易燃烧,且一烧烧一片,所以这儿是禁止明火的,虽然天气晴朗从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足以将大半个库房照的亮堂。
但是很不巧,楚留香和无情要找的那块区域恰巧就属于那没被阳光照到的小半部分,昏暗杂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疏于打理的缘故,有不少卷宗没放整齐,斜斜的支棱出来,像是拦路的荆棘。
楚留香不得已猫着腰在书架间搜寻着,同无情找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墙角书架的最底层找到了那份卷宗。
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发霉了,但是好在不影响观看。
该案件被命名为高小满失踪案,但是说是失踪,实际上在报案的半个月后便被人发现了尸体,所以这个案子很快就结案了,没有翻起什么水花。
“等等!”
楚留香大致翻了翻,突然发现在装订线的附近有点不对头。
楚留香一怔,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了阳光底下。
曾经雪白的纸张早已泛黄,但是上面记录的内容依旧清晰可见。
而在卷宗正中用于装订的棉线上,则夹着一些小纸片。
很显然,这儿曾被人为的撕掉过一部分。
而看着那些小纸片泛黄的程度,显然是很早之前被人撕掉的。
楚留香和无情的神色严肃起来。
无情找来了看守库房的小吏,可是小吏一问三不知,而到访者的记录也只会保存近三年的,没有多大用处。
于是无情又找来了刑部尚书。
虽然撕掉卷宗的人找不到,但是卷宗送到刑部,经人浏览觉得并无错漏之后便封好送入库房,经手的人这么多,总有人是见过这卷宗全貌的。
花了两个时辰,差点把刑部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曾经看过这份卷宗的人。
那是个年过六甲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看字的时候总要眯缝着眼,凑得极近。
楚留香和无情紧张的等在一边。
一炷香仿佛有一年那么漫长。
楚留香看着那位老人慢悠悠翻卷宗的样子,恨不得亲自上手帮他翻,最好哗啦啦啦,像是狂风过境一般,转瞬翻完。
但是他没敢,毕竟看过卷宗的又不是他。
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要体谅。
于是两人只能站在一旁,微微的探着头,暗自心焦。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老人家终于出声了。
“时间太过久远,关于卷宗上的内容老夫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抹了把胡子,说话慢悠悠的。
楚留香、无情:!!!!!
“不过翻了一下后,老夫发现这儿关于一个人的记录全被撕走了。”
楚留香、无情:还好还好……
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的大起大落的楚留香狠狠松了口气,他连忙凑上前去,问道:“那您可知道那人是谁?”
“名字……忘记了。”
楚留香、无情:……
“但是老夫记得他的姓。”
楚留香、无情:果然。
“他姓曾,在当地应当是个小有名气的酒商,人嘛……长的挺俊俏的。”
楚留香:“您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居然还记得他的长相……”
“我其实连长相也不记得了呀!”
老人家突然急了,吹胡子瞪眼的,双手拍大腿拍的啪啪响
。
“当初卷宗里有描写他长相的,描写的挺俊俏的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么些年下来描述了什么早忘了,只记得长得应当挺好看的。”
楚留香:……行吧。
两人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是有了些收获。
“李老年轻时好画美人图,所以……咳,对长得好看的人特别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挽回朝堂相公们的形象,回去的路上,无情忍不住解释起来。
“他画工卓绝,据说美人图画的即可乱真。”
似乎是为了证明李墨并非全然无用之徒,无情又忍不住补充道:
“据说有一日他把自己的画作拿出来晒,在晚上忘记放回去,恰巧当夜有同僚在他家做客,出恭时路过花园远远的看见他画的画,惊为天人,回去就询问李老是不是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
说罢,他转头,定定的看着楚留香。
“那可真是……叫人钦佩啊。”
楚留香干巴巴的说,半晌,又忍不住说道:“那曾姓商人想必容貌惊为天人。”
此时他们正路过一个卖镜子的摊位,楚留香眼睛一瞥,恰好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无情看着他,眼神仿佛洞察一切。
“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是很好,连看文书都要凑近了看,当时我俩在他眼里……约莫只是一堆色块。”
“……哦。”
……
当无情回到神侯府的时候已经将近未时三刻了。
此时光照最盛。
无情进入自己的房间,一眼便看见了那块被自己压在卷宗下的布料。
青绿色,像是山间松涛。
半截露在卷宗外面,暴露在那温暖的阳光下,在桌上投下了小小的阴影。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找到的这块织物,于是驱动轮椅上前,轻轻将它从卷宗中抽了出来。
上面的颜色依旧很奇怪。
他细细抚摸着,眼眸低垂。
穿青衣的人很多,但是在这个节点,无情能想到的,只有顾惜朝一人。
只是顾惜朝若要传递消息为何不直接写下寄过来?
而是将一片平平无奇的衣料送到他房间,
如此谨慎……
无情的神色严肃了些许。
难得开始担心起了顾惜朝的安危来。
近几日武安王一有空便往皇宫跑,想的的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官家绝对不是明眼人中的一个,贵归为天下之主,却也是被瞒的最多的一个人。
官家深知武安王兵权在握,边境安宁几乎大半系在了他身上,本就有意同他交好,对于武安王的行为,自然是乐见其成。
两人一个想进皇宫,一个有意亲近,虽然目的不同,却机缘巧合之下达到了相同的默契。
只是苦了目前还在御医那儿养病的顾惜朝。
刘劫摆明了是冲他来的。
顾惜朝即便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手也伸不到皇宫去,在皇宫中可谓是孤立无援。
无情忍不住叹了口气,收回了纷乱的思绪。
此时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顾惜朝既然能将这片布料送出,想必现在宫内虽然形势严峻,但他应该还有还手之力。
只是这布料……
无情翻来覆去看了看。
又拿起来对着太阳,但是因为颜色相近,他依旧没看出深色的部分是个什么样的轮廓。
他蹙眉看着手上的东西,凑近嗅了嗅。
然后整个人一顿,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扬声道:“侍剑,帮我拿碟醋来!”
“是,公子。”
侍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不过片刻,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侍剑推开门,将拿来的醋放到了桌上,又一言不发的退出去。
无情随手拿起桌上干净的毛笔蘸醋,小心翼翼的刷到了那块布料上。
一开始没什么反应,渐渐的,布料上有红色的显现出来。
那是两个字。
“君危。”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
花青素是天然的酸碱指示剂
欲酸变红,遇碱便成蓝绿色。
大量蕴含于紫甘蓝里。
当然涂在衣服上干了之后还能不能显色我也不清楚,毕竟没试过,大家看看就好
总之,
为化学课代表顾惜朝同学鼓掌!
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