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来的?”
虞泽显然被吓了一跳,见鬼似的看着她。
“刚刚啊!”
江芙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随后埋怨的看了虞泽一眼。
“有尸体也不和我说,这地界除了我……还有苗淼,还有谁知道蓝翅虫啊!”
说罢她又扒着棺材边缘探头往里看了看,转身回去小跑着拿了一套刀具过来。
无情:“这位是……”
虞泽:“江芙,一个大夫。”
“一个很厉害的大夫!”
苗淼立刻在一旁补充道。
虞泽嘴角一抽,寻思着要不要告诉这哥们一些元乐子的喜好,免得他将来腿被打折。
就在这时,江芙带着手套、拿着刀具来了。
无情他们自动让开,毕竟顾惜朝在信里同他们交代过,这种事,一律交给虞泽他们。
起先追命眼中还带着好奇,但是当江芙摸上苍梧的衣领打算把衣服给解开的时候,他轻咳一声,还是默默扭过了头。
一时间小院里面安静了下来,虞泽半靠在楚留香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他的手指,时不时还转头笑笑,两人周身笼罩的光芒几乎能闪瞎追命等一众单身狗的眼。
一旁的苗淼蹲在江芙身边,身后隐约可见一条狗尾巴在甩来甩去。
追命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疼,觉得自己在这个院子里似乎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江芙那边突然有消息了。
“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蹙眉看着面前的尸体,第一个消息就让众人吃了一惊。
“什么?!”
当下无情他们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通通围了上来,看着平放在地上的尸体。
“从尸体血液颜色的情况推测,她至少死了两天了,若不是有蓝翅虫在她身体里,此时的尸体估计已经轻微的腐烂了。”
江芙从尸体中抽出一条蓝翅虫,转身扔给了苗淼。
“苍梧是在品酒宴结束后病的……”虞泽喃喃,“这么说……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极有可能。”
“可是我们去问的时候,那些姑娘们都说跟苍梧还有交流。”
铁手出声道。
“不,不对,她们只是隔着一道屏风听她讲话而已,没有一个人在她生病期间真正面对面见过她。”
无情声音低沉,表情相当严肃。
“的确,昨日我夜探麝月楼的时候,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是有屏风遮掩,凶手完全可以靠模仿苍梧说话糊弄过去。”
“不,一定有人见过她。”
江芙捧起一条手臂放在鼻尖下仔细嗅着,眼睛一亮。
“你闻闻!”
她又嗅了嗅,然后将虞泽拉了过来。
虞泽下意识想躲,却在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猛的一怔,然后立刻凑上前去仔细闻了闻。
“这是……涤尘!”
说罢他皱了皱眉,又仔细闻了闻,鼻子几乎贴到尸体上,若是时间倒回到三个时辰之前,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会干出这么变态的事。
“没有酒味。”
“这应当就是那能真正抑制蓝翅虫的东西了!”
江芙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她不住的摸着苍梧的手,视线在苍梧的尸体上流连。
又来了!
又是这种眼神!
虞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每回自己中了什么奇毒怪毒之后,江芙看他的眼神都是发着光的,这种眼神很难形容,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满汉全席,又像是一个单身汉见到一个绝世美女款款走来。
总之每每被这种眼神注视着,虞泽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而如今江芙摸着面前羊羔的手,连声音都激动到微微颤抖。
“唉,我真是小瞧那人了,原本以为内服才有效果,没想到外敷也可以。一个死人是喝不了酒的,既然如此他一定是把能压制蓝翅虫的东西涂抹在了皮肤上。”
江芙招呼着苗淼,吃力的抬起了尸体。
“这个苍梧明明在两天前就死了,却一直对外称病让人误以为她还活着。这期间一定有人以照看她的名义守在她尸体旁边,一边用涂抹涤尘抑制蓝翅虫,一边找各种理由阻止其他人见苍梧。”
江芙一边讲,一边和苗淼一起将苍梧的尸体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是了,”无情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苍梧对外称病期间,的确有一人一直在贴身照顾。那是个叫高闲的男人。不过我当初去询问的时候,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破绽,而且脚步虚浮,应当不会武功——失策了。”
无情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懊恼。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楚留香和追命立刻因为出众的轻功被打发前去麝月楼找人。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带来的消息很快就兜头泼了众人一身冷水。
“高闲失踪了。”
楚留香气喘吁吁的说,“在无情他们离开之后,高闲就辞职回乡了,可是去城门守军那儿查了出城的记录,并没有一个叫高闲的人。”
而高闲此时在何处呢?
武安王府。
刘劫十分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高闲坐在墙角,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一动不动。
而在他的前方,坐着一个紫衣女人。
因为带着面具,故看不清女人的相貌,但是从她裸露在外的双手看来,她的年龄应当不大。
“王爷,虽然在过程中出了点纰漏,但是如今事情还在依照我们的计划进行,您大可不必如此心焦。”
女人执起了茶杯,慢悠悠的说道,指甲上丹蔻鲜红,看起来如同鲜血一般。
“但是顾惜朝,顾惜朝他……哎呀!”
刘劫一甩袖子,坐在了女人对面,眉心隆起了一个川字。
“那顾惜朝如今并没有被皇帝怪罪,倒是我们,人没有解决,反而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王爷莫急,只要没有暴露在皇上面前,就不是什么大事。您是皇上的长辈,而那顾惜朝出身贱籍,且曾经效忠于反贼蔡进,皇上现在相信他,可若是出了事,最容易怀疑的也是他。”
“更何况如今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朝中高官已经尽被我们掌握,只要两日后皇上一死,您便能在那群文官的呼声下做摄政王,一旦朝堂大权在握,哪怕顾惜朝他们拿出了实打实的证据,你也可以说是假的,至于顾惜朝……不过一蚍蜉耳。”
女人笑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饱满的唇上悬着一滴茶水,看上去鲜妍的如同盛开的玫瑰。
似乎是被她的轻松感染到了,刘劫的眉毛舒展了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药……当真没问题?”
“不是药,是蛊。”
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高闲突然出声了。
声音闷闷的,仍旧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似乎眼中除了那枚东西便再无其他。
他说完这句后便不再开口,任刘劫如何询问都一言不发,只一动不动的在那儿坐着,若不是胸口尚有起伏,你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木头桩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刘劫试探的问了几句之后便讪讪的转过了头。
他同高闲只见过四面,每次他都在一旁坐着,存在感低到近乎没有,谋反的事宜也一律都是由眼前这个叫绮媚的女人来同他商讨。
刘劫一度以为这人是绮媚的随从,直到高闲为了向他证明蓝翅虫的能力,当着他的面用这么一点小小的虫子让人痛的满地打滚的时候,才收回了自己之前的心思。
因此见高闲不再同他说话,刘劫便也不再多问,总之只要东西管用就好。
“王爷你放宽心。”
一只柔夷抚上的刘劫的手。
绮媚侧着身子,一双凤眼波光流转。
风情并不是指人的容貌,更多的是一种气质,这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种人,相貌出众但称不上惊艳,可偏偏一举手一投足都撩人至极。
绮媚便是这种人,若是说脸,因为面具你除了一双眼睛也看不到其他,若是说身材,各楼花魁中同她不相上下的也不是没有。
可偏偏当你无意中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移不开眼了,无论她是静是动,亦或是只是倚在窗边看着明媚的阳光,都像是一株冶艳的玫瑰兀自开放。
于是你的目光会不自觉的移过去,从那摇曳的裙摆,到她腰臀之间凹陷的弧度,至那精致小巧的下颚,最后到她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中。
饶是刘劫这种自诩不近女色的人也忍不住心中一荡,他的手微微一动像是要反手抓过去。
但是下一刻,初见时绮媚衣摆沾血,坐在他房间内向他遥遥举杯,眉眼含笑、神态自若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
刘劫一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来,飞快的抽出了那只手,扯起嘴角笑笑。
“那就承你吉言了。”
说罢,他匆匆离去,连门也忘了关。
绮媚起身关上门,转身看着坐在墙角的高闲,顿了顿,终于忍不住上前。
“你已经在这儿看了一个时辰了,不就是一个……”
话未说完,绮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咽下了口中的“平安符”三字。
“流出去的不过是个假的而已,万安寺早就已经没了,镇子村庄也都没落了,过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除了我们,还有谁会记得你?”
高闲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突然闪现出一抹落寞来。
良久,他缓缓的开口,声音闷闷的。
“你说的对,这世上记得我的也就只有你们了……”
他顿了顿,抬起了头。
他的脸沧桑且颓废,短短的胡须凌乱的分布在脸颊上,如同秋天枯黄衰败的杂草,额头及眼角处有着细密的皱纹,他的眉心有三道深深的纹路,似乎不常笑。
一双眼睛灰蒙蒙的,像是浸了墨又蒙了层纱,没有丝毫生气。
“但是你得帮我……”
他说。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你说过的,你得帮我。”
他看着绮媚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