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好妹妹看样子是不会放过你了——”
卓宏筹被捆成了个粽子在门外瑟瑟发抖,除他之外,偌大的宫殿里还横七竖八躺了六七个人。
亚孜在回国后便下令将热汗古软禁,软禁之处,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手。
卓宏筹知道,在这院子外,至少还有二十多个士兵。
但是他不敢出声,脖子间缠绕的小蛇身躯冰凉滑腻,高昂的蛇头对着他的脖子,猩红的蛇信时不时触到他的皮肤,卓宏筹毫不怀疑,一旦他稍有动作,那条青翠的小蛇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他的脖子。
门内谈话的声音传来。
女人的声音温柔娇媚,带着一点蛊惑之意。
“你看看,你看看,你妹妹都盯上你的小命了,如此绝情——你心里就不冷?”
卓宏筹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是如今他跑又跑不远,双手动又不能动,只能苦着一张脸任由那些话语往他耳朵里钻。
“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杀了,如何?”
热汗古没有回话。
门外卓宏筹听着一哆嗦——那蛇头逼近了几分。
于是他又忍不住一哆嗦,心中卢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各路神仙都念了个遍,最后化为了死灰一片。
接下来二人又交谈了一段时间,但是似乎挪了地方放轻的声音,谈话声模模糊糊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把这卓宏筹的心搞得是七上八下,此时又希望他的听力能好一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盏茶。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猪头出现在他面前。
虞泽此时已经换回了男装,他在路上随便买了个低调的面具带上,此时正笑眯眯的低头看向卓宏筹。
“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呀?”
卓宏筹冷汗洇湿了衣服。
“你觉得我是杀人灭口好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亚孜那个小娘西皮好?”
卓宏筹的冷汗洇湿了鬓角,他抖抖索索的低头看了一眼小青蛇,结巴道:“小……小的为您马首是瞻!”
“啧,你为我马首是瞻干嘛?”
虞泽蹲下来,哥俩好的搂住了他的肩,
“你要效忠的,是里面那位。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如果有一个长得一脸风流还一身……他现在应该只有沙子味……那就一脸风流但是不显肾虚的男人来的话,你就听他的指挥。你少给我搞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让我知道了,不管成没成,你跑到哪儿,我追到哪儿。”
虞泽脸上笑意更盛。
“知道啦?”
“知道知道知道!”
卓宏筹立刻点头如捣蒜,脖子间青蛇蠕动的感觉传来,他浑身一僵,直到那条小蛇爬回了虞泽的手腕,在上面安逸的盘成了一个手镯后,才猛然放松下来。
这才发现手软脚软,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青蛇、绿瞳。
卓宏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
“你是……”
“我是?”
虞泽回过头来,轻声问道。
“你你你……你谁都不是!呸!这件事我谁都不会告诉!”
卓宏筹求生欲及时上线,指天发誓道。
可是虞泽还是拿一双绿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用一种看猪肉的眼神。
“我我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虞泽这才满意的转过了头。
几个起落之间消失在了血似的红霞之中。
……
依照虞泽的指示,寻找热汗古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守门的卓宏筹几乎是帮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就是看楚留香的眼神有点奇怪。
欲言又止,恍然之中带着一点认同。
问他也不说,只尴尬的笑着将楚留香推了进去。
热汗古同亚孜长的有六七分像,但是气质却千差万别,像是劲瘦苍翠的竹节,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温和有礼,倒称的上一声端方君子。
只是一沟通,才发现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遭。
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并非没有后招,在她身边我曾埋下了一批暗桩,以备不时之需,我希望我永远都没有用上他们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她竟然……”
热汗古抿了下唇,没再说下去。
“罢了,亚孜看我看的紧,本来我还发愁要怎么传消息出去,你们来了便好了。”
他们在屋内商量了一个时辰。
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轮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城内灯火辉煌,飘飞的彩带如同展翅的蝶。
少男少女身着节日盛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楚留香隐没在人群中。
此时距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
但是虞泽却迟迟不现身。
他既然能将消息传递给我们,就说明他并未出事。
只是如今为何迟迟不来,莫非有什么事情绊住他了?
楚留香有点忧心,他有心想去寻人,但是热汗古的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只能强压下内心的焦躁,专注于眼前之事,只是紧锁的眉头却从未松开。
他武功不差,应当……不会出事吧……
仪式前两刻钟。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皇宫的屋顶上,只一闪,瞬间便没了人影。
把守的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偏殿之内,灯火通明。
亚孜身穿华丽的长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
因为妆容的缘故,原本稚嫩的脸庞成熟了些许。
亚孜看着镜中的自己,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镜面,只觉的熟悉又陌生。
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就在面前唾手可得。
亚孜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只觉的如同梦里一样。
她环顾四周布置华丽的宫殿,双手抚向头上琳琅的珠翠!
再回头时,空茫已经被一种趋近于疯狂的喜悦替代!
她的眼中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灼灼燃烧着,像是窗外万千灯火倒印在她眼中,几乎将她自己燃烧殆尽。
莎车国的历史上曾有三位女王,但是没有一位像她这么年轻。
在豆蔻发芽的年纪,便成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亚孜心中有一股热流涌动着,她的登基仪式比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盛大。
金碧辉煌的皇宫装饰上了七色的彩绸,多彩的琉璃灯悬挂其间,在夜色之中犹如群星落入凡尘。
金红的长袍上用金线织就,上面缀了一百零八颗珍珠,熠熠生辉。
发间的金饰繁重奢华,压得的人几乎直不起脖子。
亚孜跪坐在地上,曳地的裙摆如同花朵层层绽开,她脊背笔直,端坐的样子自信超然的如同昂首的帝王
盛世理当由一场盛大的仪式开启。
她是莎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女王,也应当是最伟大的帝王!
开疆拓土,统一西域。
亚孜心中无比自信。
她的所作,她的所为,受得住这万千朝拜,配的上这无双盛典!
亚孜这样想着,整了整头上王冠,眼中的烈火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条青绿的绸裤出现在了铜镜之中。
这个样式不属于皇宫内的任何一个人,
亚孜瞳孔骤缩,心中一惊。
然而还未出声,一支金簪便抵上了她的喉咙。
那人弯下腰来,上半身也倒印在了铜镜之中。
高鼻,深目,卷发,碧瞳。
虞泽嬉笑着,看向镜中亚孜惊怒的双眼,道:“好久不见,小公主。”
“你竟然没死!”
惊怒过后便是愤恨,亚孜咬牙切齿,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最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将虞泽碎尸万段。
“小公主,如今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这态度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嚣张?”亚孜一扯嘴角冷笑一声,“莫非你还要我向你哀求不成?这把我皇族的脸放哪儿了!”
“哈桑呢?”
“你说那个圆脸的小侍女吗?她好好睡着呢,这座宫殿里的所有人,今晚都可以睡个好觉。所以你放心,今夜,没人来救你。”
虞泽语调温柔,如同在哄小孩子的母亲,但是墨绿的眼中却泛着冷意。
亚孜的脸色终于变了。
“谁告诉你的!这里面有我私人豢养的死士,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哪怕武功再高,也没道理毫发无伤的进来!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热汗古那个混蛋!”
“那你可太不了解你的哥哥了。”
虞泽说着,将手中的金簪往内推去,一滴血珠蜿蜒落下。
“你为我办事!金银珠宝你要什么我给……!”
噗嗤!
化为说完,便有金属入肉的声音响起。
金簪近乎整根没入亚孜的脖子中,溅出的血液染红了精致的地毯。
亚孜一颤,嘴巴开合,还不待说话便吐出一汪血,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瞬间两人的衣摆便漫开了血色。
“若是你直接雇佣我杀了热汗古,只要钱给到位,我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戏耍于我。”
偏殿之中灯火通明,但却空空荡荡。
虞泽的话语幽幽荡了开去,如同阴风刮过。
无人应答。
应答之人已经死了。
亚孜坐在铜镜前,姿态仍旧如同帝王。
但是眼睛却失去了光泽,空洞无神的看向镜中的自己,细看之下犹带着一丝不甘。
华服裹身,王冠奢华。
她穿着一身最华丽的寿衣,在黎明前夜下了葬。
这下虞泽才算是真正出了一口恶气。
他拔出金簪,用亚孜的衣摆细细擦净了后,重新带到了头上。
窗外月上中天。
此时,仪式前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