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虞泽窝在楚留香怀里,看着天上的璀璨星空。
沙漠里几乎没有人气,光秃秃的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活物,只有寒风呼啸而过,连带着夜空都带上了一丝野意,苍凉而渺茫。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虞泽突然想起了这两句诗,摇头晃脑的默念起来,突然生出想要见识见识“日月之行”的心思。
月差不多见过了,就差日了。
于是他就当真一夜未睡,在朝阳初升之前睁开了眼。
远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紧接着,层层叠叠的红云在天边铺展开来,艳丽的朝霞喷薄而出,刹那间染红了整片天空,金黄的太阳自地平线下跳将出来,为天地镀上了一层金。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虞泽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
心情突然松快起来。
身后的楚留香动了动,低哑的声音传来:“我们出发吧,若是快的话,今天傍晚之前就能到莎车国了,到时候我给你买点上好的金疮药,再送你点盘缠,你在那儿好生住下吧。”
金疮药?
虞泽心里一动,但是很快被巨大的喜悦覆盖。
棒!
虞泽在心中狠狠挥了挥拳头。
终于……
不用再扮做女人同楚留香调情了!
终于可以正常做任务……
不用花十天半个月的就为了一块破石头了!
但是很快。
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
虞泽眨眨眼,突然想起来自己此时似乎应该适当的表达一点悲伤。
于是他吸了吸鼻子,照例暗搓搓用辣椒树摸了摸眼睑,使眼角沁出两点泪珠,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怎么了?”
虞泽强颜欢笑,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走向了骆驼。
二人一路无言。
这几日虞泽对楚留香的爱慕之情其实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楚留香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他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归于沉默。
虞泽向后靠在了楚留香的胸膛上,纤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双手无意识的抓着楚留香的小臂,动作之间满是依恋。
楚留香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环抱她的手臂。
一眨眼又是落日余晖,莎车国的城门在不远处显现。
“到了!”
连日的奔波让人疲惫,此刻就连楚留香也不由的露出一丝雀跃。
但是虞泽面上却依旧未见喜色。
他在楚留香怀里躺了一路,听到这话时她抿直了嘴角,微微睁眼,泄出一点愁来,仿佛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处诉说,最后化为了一脸的强颜欢笑。
莎车城内热闹非凡,即便临近傍晚,宽阔的街道上,依旧有腰佩弯刀的少年和头顶瓜果的少女来来往往。
许多小摊在街道两旁一字排开,有不少商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西域话,双手比划着,同那些小摊主们讨价还价。
其中来自于中原的商人格外多。
也许有人刚到,也许有人将要离开,总之他们身后的骆驼像是蚂蚁一般一直排到城门。
上面满载着瓷器丝绸、香料黄金。
虞泽也是第一次来,他同楚留香下了骆驼在街上慢慢走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突然,一个刻在土墙上的阴阳鱼映入了他的眼帘,虞泽的目光在上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西域的天暗的晚。
楚留香找了间客栈,将两人一骆驼安顿下来,然后趁着天色尚早,同虞泽招呼了一声后便拿着那个木盒子出去打听有关星河的事了。
虞泽眼中万般不舍。
但是楚留香前脚刚走。
他立刻面色一变。
脸上柔情尽褪,狭长的眼中显出几分锐利来。
确定楚留香走远后。
他便用披风将自己包了个严实,翻窗出了门。
街上的人很多。
虞泽一改之前柔弱的走姿,挺胸抬头,大步流星。
“这位小哥,你要些什么?”
“这把匕首多少?”
虞泽在一个摊位前站定,拿起一把刀柄漆黑朴素的匕首问道。
摊主比了个数。
虞泽眉毛一皱。
“这么贵?”
“不贵不贵,您看看这把匕首,能伸缩的。”
摊主伸手点了点。
果不其然,在刀柄处有一个小机关。
“那就这个吧,不用找了。”
他抬手甩出了块银子,拿起那把刀便离去了。
他走的很快,身上的披风被走动的气流带起,显露出了里面的素色衣裙。
一、二、三……
他默念着,最后在一间挂着彩旗的房屋前站定。
他转头看去。
在墙的右下角,一对小小的阴阳鱼栩栩如生。
——就是有点丑。
虞泽心里下了结论,对那三人的画技表达了最高的鄙视。
……
楚留香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回到了客栈。
“客人要用点什么?”
“啊,不了,”楚留香出声拒绝,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我隔壁的那位姑娘可出去过?”
“那位姑娘?没有,自她进去了就未曾出去过,只是我之前进去送饭,敲了好几下门她才应我,也许是有什么事吧。”
“好,谢谢。”
楚留香微微颔首,进了房间。
在沙漠里露宿了十多天,饶是铁人也受不了此等折磨,何况楚留香乃中原人士,即便武功一流,也适应不了这沙漠里的气候变化。
莎车国虽然在西域算是大国,但人口也仅仅过万,其中建筑充满异域风情且华美异常,但是其中设施与中原比起来,还是稍显简陋。
楚留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紧绷多日的神经骤一放松,便只觉得疲惫一阵一阵袭来。
他合衣躺到了床上,眼皮重的仿佛睁不开。
索性任凭自己的意识模糊起来。
放任自己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楚留香的眼睛动了动,没醒。
紧接着,他身上一重,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空中弥撒开来。
少女的躯体馨香软糯,像条蛇一般钻入了他的怀中。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少女埋在他的脖颈中,那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子,带来一阵撩人的痒意。
楚留香的喉结动了动。
突然,他的耳后传来一阵温热。
——虞泽轻轻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后面。。
眼看就要亲上了。
这下不睁眼也不行了。
在虞泽还未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楚留香及时睁眼,抵住了她的肩。
“姑娘……”
话未说完,剩下的话语便消弭于唇间。
虞泽伸出手指,抵住了楚留香的唇,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不舍与决绝。
一晚便好。
他无声的作着口型。
此时虞泽乌发披散,海藻般的长发打着卷儿披散到背上。
衣襟半开,月华落下。
细白的皮肤如同拢了层银纱般泛着冷白的光,精致的锁骨像是一弯小船盛着银色的溪流。
绿色的眼眸笼罩一层水雾,衬着右眼角的那一颗小痣。
更显风情。
楚留香叹了口气,抹去她眼角的一丝泪痕。
“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虞泽慢慢俯下身,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缠。
就在二人的唇即将相触时。
虞泽眼神一厉,闪电般伸手抓住了楚留香抚向他腰、意欲点穴的手,使力一掰!
骨骼错位的声音响起。
楚留香反应也不慢,伸手抓住了他的肩,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姑娘好狠的心啊。”
左手腕火辣辣的疼。
楚留香也顾不得了,他一手捏住虞泽的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出手,不过片刻便点了虞泽周身三处大穴。
虞泽嘴角微勾,眼中满是狠厉,曲起膝盖狠狠一顶!
楚留香一惊,下意识伸手格挡,却被虞泽抓住这个空档挣脱开来。
刹那间。
情况翻转,机括声起。
虞泽坐在楚留香身上,一把小巧的匕首抵在楚留香喉间,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虞泽咧开嘴笑了,因为强行突破穴道,嘴角流下一行血来。
但是他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依旧笑的畅快,笑的寒凉。
他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精致的妆容瞬间晕染开来,眼妆被自上而下抹到了脸上,看上去像两行黑色的泪,唇脂同嘴角的血液混在一起,染红了下巴,使其看上去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姑娘?”
他戏谑的笑道,声音微哑,并不低沉,但是也绝对不是女声。
楚留香不由的睁大了眼。
虞泽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整个人笑的左摇右晃,但是那把匕首仍旧稳稳的横在楚留香的脖颈间。
“有意思有意思,”虞泽凑到楚留香面前,又忍不住扭头笑了两声,“想不到楚香帅自诩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竟然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跟一个男人百般调情——差点春宵一度的感觉如何?嗯?香帅。”
虞泽脸上乱七八糟一坨,一双眼睛倒是格外的亮,里面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没了妆容的修饰。
楚留香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的颧骨偏高,嘴唇较薄,这本是十分漂亮且凌厉的长相,使其看起来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有或者是一只野心难训的猎豹。
此等相貌,哪怕是披头散发也不会有人轻易就将他错认成女子。
“这可真是铺天盖地头一遭,”楚留香摇头苦笑,“姑娘……阁下易容术精湛无比,竟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虞泽嘴角微勾,右手在楚留香身上摸索。
“这还算不上易容,不过是香帅你啊——见到漂亮姑娘了,脑子就不太灵光了。”
“可惜口技不怎么样……”
楚留香笑着接道。
虞泽嘴角放平。
“我平日行事,一般用不到这东西。”
他索性抬手抽了楚留香腰带,在楚留香身上上下寻摸一番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木盒。
楚留香只觉得腰间一凉,突然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安感。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在下一刻脖间一痛——那匕首又逼近一寸,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劝香帅还是安分点的好,你大小在沙尘暴时救过我,我不会要你的命。”
这话虞泽说的懒洋洋的,但是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他伸手往楚留香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谁料楚留香竟然意外顺从的张开了嘴,柔软的舌尖划过他的指尖,虞泽身子一颤,心中又有点嫌弃。
于是他飞快的拿手在楚留香衣服上抹了抹。
“你就在这儿好好躺上两个时辰吧。”
虞泽笑道,右眼角的美人痣微微一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他拿起木盒走到窗边,最后促狭的看了他一眼。
足尖一点。
转瞬之间便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