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姑娘仅仅比他矮半个头,身量算是高的。
而且双瞳墨绿,还有一头海藻般的卷发,面庞被面纱遮盖看不分明,但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可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却是中原的式样。
楚留香打量着她,问起了他的来历。
谁料那姑娘只是指着嗓子摇了摇头。
楚留香一愣,柔声道了句:“抱歉。”
虞泽眼睛弯了弯,眼中的惊魂未定消散了些许,随后她试探的看了看楚留香,在他的默许下拉过了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来龙去脉。
她名唤玉泽,是西域同中原的混血,是个孤儿,十五时被一位西域商人看中带回了龟兹,做了他的小妾,但是几天前一个中原商人看上了他,胡商为了生意将她送了出去。
可是回中原的商队走了二十里不到,便出现了沙盗,杀了商人,劫了驼车,还一路追杀她至此。
写到这儿,虞泽写不下去了,他收回手用袖子遮着眼,实则暗搓搓的往眼角抹了点辣椒水。
出了眼泪后,她一脸悲戚,摇摇欲坠。
身子晃啊晃啊,还不倒。
身子晃啊晃啊,快要倒的时候,楚留香坐了过来。
虞泽迅速趴倒了他的肩上,声声哽咽。
“姑娘你受苦了。”
楚留香虚虚环着她的肩,眼眸低垂,看向了他放在膝上的手,然后视线又移回了虞泽的脸。
“那姑娘可有去处?”
没有。
虞泽摇了摇头,随后又犹豫的拉过了楚留香的手,在上面写道。
但是这几年我偶尔会跟商队出去,最熟悉的地方——应该是莎车国了,也许……
他写字的手顿了顿。
壮士的救命之恩我已无以为报,我身上还有些金银,还望能买些干粮供我走到莎车国。
写罢,虞泽似乎是十分的不好意思,急急抽回了手,却被楚留香反手抓住。
“姑娘,我要去莎车国,不若你与我同行,我把你送到那儿如何?”
楚留香柔声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虞泽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若有似无的摩擦着。
虞泽面纱下的脸瞬间就绿了,墨绿的眼眸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好啊。
他咬着牙,挤出了一个笑容。
心中充斥着两个字——后悔。
还有一句话——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文越,一刀砍了不好吗?
虞泽心里的小人挥舞着大刀。
面上却单手抱着肩膀轻微抖了抖,似乎是十分寒冷。
然后她看了楚留香一眼,有点犹豫,手张开握紧,握紧张开,最后还是试探着捏住了楚留香垂在地上的衣角,见他没有反对,再整个人慢慢的靠了过去,顺手抽回自己的手,抓住了楚留香的衣襟。
使劲憋着气,使面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红。
好似克制不住冷意向热源缓缓靠近一般。
“冷了?”
楚留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复少年人的清朗朝气,但却低沉微哑,让他忍不住想起三年前在京城喝过的老酒,醇厚绵长,初时不觉怎样,细品便知醉人。
虞泽微微侧头避过他呼出的热气,但是耳朵却敏感的动了动,显出淡淡的红。
楚留香的胸膛宽厚而温暖,在他脸颊下微微震颤,连带着这那两个字也鼓噪着跳入他的耳朵。
虞泽揉了揉耳朵。
只觉得江湖传言诚不欺我。
这男人,的确有风流的资本。
他害羞的点了点头。
楚留香伸手将他搂紧了些。
感受着横在他腰间的臂膀。
虞泽的心情相当复杂。
有种强烈的嫌弃,嫌弃之中带着股倒不如杀人夺宝的决绝,决绝之中又带着一点自作自受的认命。
手腕上的绿镯子突然动了动,昂起一个翠绿的蛇头来。
鲜红的蛇信嘶嘶吐出,尖锐的毒牙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虞泽感受到了手腕上的异动,相当顺手的摸了摸。
宝宝乖,爹爹暂时还不想杀人。
他顿了顿,又在心中加上一句。
要杀的时候再叫你。
……
此时天还未亮,楚留香稍加歇息就可以继续赶路。
但是长途跋涉、又受到惊吓的“姑娘”却不可以。
所以两人索性在沙漠里歇息了一会儿。
此时温度还是很低。
虞泽窝在楚留香怀里,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着,身后的呼吸绵长且平稳。
不远处的柴火噼啪燃烧着,发出暖黄的光。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虞泽幽幽睁开了双眼。
火光倒印在他眼里,衬的那眼发着幽幽的绿光,饿狼一般。
身后从楚留香似乎已经睡熟了。
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在来之前便好好了解过楚留香这个人。
别的不说,单就他杀了石观音这一点,便足以让虞泽将对他的重视程度再往上提几个等级。
单纯的莽夫不可怕,这江湖上多的是有勇无谋的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将他们玩的团团转。
单纯的聪明人也不可怕,不要做些无用的事情,抓住机会将他们杀了便好,毕竟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脑子聪明也没什么用。
麻烦的是智勇双全的人。
论武力二者不相上下,论才智二者也不遑多让。
这导致在对付这种人的时候,必须处处谨慎,时时小心,时刻防备着他会不会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楚留香就是这种人。
虞泽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轻轻哼唧一声,装作睡着不舒服的样子换了个姿势,手有意无意的搭在楚留香的腰间。
楚留香没有动,胸膛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虞泽的小动作。
睡的倒香。
可是我才不信。
虞泽抬头瞥了他一眼,忍住了挠他痒痒把他弄醒的冲动,转而摸上了楚留香的腰间。
嗯?没反应?
虞泽惊诧的看了他一眼。
虞泽睡觉从来不会睡死,但凡有一些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警醒,若是有人摸到了他的腰间,他早就一个翻身把那人的手给弄折了。
楚留香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道理连这点戒心都没有。
他想了想,暗搓搓点了他的睡穴,又把浸了迷药的帕子捂到了他脸上。
干完这一切后,虞泽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动作胆大了不少,在他腰上一通摸。
楚留香的腰带里藏了不少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可就是没有宝石。
虞泽不死心,又摸上了楚留香的衣襟。
星河形状扁平,大约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若是藏在衣服里,一定可以感知出来,毕竟是块硬邦邦的石头。
可是虞泽将楚留香的胸膛摸了个遍,愣是什么也没找到。
那能放在哪儿?
虞泽皱紧了眉毛,看向一旁骆驼背上的物资。
莫非在那儿?
虞泽伸长了脖子。
恰巧这时,楚留香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虞泽猝不及防之下脸颊狠狠撞向了楚留香的胸口。
耳鼻埋在柔软的披风里,差点没把他给捂死!
楚留香虽说是翩翩佳公子,可毕竟是个江湖人。
看着瘦弱但是小臂紧实,轻触之下全是硬邦邦的肌肉。
手上的劲儿一点不比那些天天舞着大锤嚷嚷的江湖人小,勒在虞泽腰间甚至还有点疼。
虞泽挣了挣,没挣开。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索性自暴自弃死死的抱住了楚留香,要多紧有多紧,两人之间隔着的厚实披风都被他压成了瘪瘪一层。
算了,抱着就抱着!
正好缺个暖炉!
第二日一早,楚留香一有动静虞泽就睁开了眼睛。
“吵到你了?”
楚留香柔声问道,呼出的热气弄的他耳朵痒痒的。
虞泽揉了揉耳朵,侧过头同他拉开了距离。
面上佯作睡眼惺忪的摇了摇头。
“那便启程吧。奇怪,我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
楚留香看了看天色喃喃着,将她拉到了骆驼边,从骆驼背上的行囊中抽出了两件亚麻披风。
“拿着。”
虞泽双手接过,探头看去。
没了披风的遮挡,一个拳头大小的匣子在行囊中显现出来。
虞泽眼睛一亮,三两下扯下了身上的面纱披风,将楚留香给的亚麻披风换了上去。
我来吧。
没了面纱的遮挡,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彻底暴露在了楚留香的面前。
虞泽的眼窝相较于汉人要略深一些,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有神,像是一汪碧绿的湖水。
脸颊圆润,但在下巴处略尖,唇是恰到好处的饱满,上面覆着薄薄一层红,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挂着露珠的红樱桃。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楚留香此时也不由的一愣。
虞泽似乎是被他看的害羞了,微微低了头,但是眼神却依旧偷偷的看着楚留香,水莹莹亮晶晶的,隐约带着少女怀春般的倾慕。
楚留香心中一动,再要看去,却见虞泽已经转过了身子。
披风宽大,将行囊遮了个严严实实。
虞泽在转身的一刹那便脸色一变,带着满满的嫌弃,他料定了楚留香看不见他的动作,便接着放披风的借口,打算看看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可就在他刚把盒子拿在手中的那一刻,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楚留香强硬而不失温柔的将盒子从他手中拿了出来,放回了行囊,还用披风将其盖了个严严实实。
虞泽满脸疑惑的看着他,有点不高兴的抿了抿唇。
这里面是什么?
他拉起楚留香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了这几个字。
楚留香但笑不语。
良久,将他拉上骆驼后并且启程后,楚留香才笑着解释道:“一件意外所得之物,我要把它送回莎车国。”
虞泽笑笑,再次拉过楚留香的手。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当真啦。
若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
虞泽在心中想着说这话时嗲嗲的语气,把自己恶心了个半死。
楚留香并没有直接去莎车国,他绕到了自己之前生火的地方,当着虞泽的面挖出了剩下的一部分物资。
虞泽的眼睛闪了闪,若有所思。
就这么把埋藏物资的地点告诉了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生人……
也不怕我把那些水啊干粮啊都给他毁了。
该说他是蠢呢……
还是该说他待人赤诚?
亦或是……
虞泽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笑容,眼中带着浓重的兴趣。
……他只对漂亮姑娘格外优待?
有意思啊。
当真有意思。
当楚留香拿着物资再度骑到骆驼身上时,虞泽极其自然的靠在了他身上。
若说之前还有点不自在带着点做戏的成分,他这次靠的当真是毫无心理负担,整个人若若无骨,相当放松,甚至时不时的扭转脖子,佯装看沿路的景色。
实则在楚留香眼皮子底下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子,在太阳底下好似闪着光般,让人忍不住去摸、去亲,在上面留下几点红痕最好。
感谢那些年在青楼屋顶盯梢任务目标的日子。
虞泽虽然没有把那些勾引人的方法学到骨髓,但多少学了个表面。
楚留香抿了抿唇,眼睛微眯。
但却什么也没做。
赶路的日子枯燥无味,一晃眼五天过去。
在此期间虞泽百般试探,终于确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盒子里。
可是楚留香看的严,要怎么拿还是个问题。
虞泽懒懒的靠在楚留香身上,百无聊赖的看向远方连绵的大漠。
这沙漠不能看久,看久了只觉得天和沙漠连成了一片,沙漠是金的,天空也是金的。金灿灿的阳光照的那沙子发出金子般的光芒,刺的他眼睛生疼。
算了。
虞泽闭了闭眼,发现没有什么用处之后便索性闭目养神,右手无意识的抚着左手腕上的青蛇。
思索着对策。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