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梶井基次郎从火光中跑来,他失去理智的眸子猩红炙热,他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忍住惊惧,企图阻止涌入四肢百骸的寒意。
一瞬一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贝尔图乔死了,他死了!
闭上眼睛,刚刚的事情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他粗暴扯开了我,狠狠煽了梶井基次郎一巴掌,将他们隔绝在黑暗的浴室里。
我被保镖带走了,保镖有力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脚尖一点点离开地面,脸色发青,眼球暴凸,青筋暴起。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晕眩,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难道,我就要葬身在这里?
刹那间,震聋欲耳的雷声响起,身后的巨大热浪扑打过来。把我们掀翻了,我重重倒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
浴室的方向,一团团火焰膨胀又炸开。一次又一次,炸出殉烂的烟花。火势越来越旺,渐渐蔓延到其他房间。
可是,火焰燃烧的浴室依旧无人出来。
仆人们都被惊动了,他们聚集到这里。惊慌失措,群龙无首。
娇小的护工幸子反而站了出来,她年龄小资历浅,但做事老练冷静,不仅贝尔图乔另眼相看,其他人也信服她。很多人在她的带领下,开始灭火。
支开一部分人后,她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最终把我拉了起来,安慰道:“放心,他没事的。”
她的眼睛里有我不懂的情绪,就好像她知道梶井基次郎没事一样。
唇里似乎还残留着梶井基次郎的吻,闯入异物的异样感。简直发麻到牙根,又带点淡淡的苦涩味。
“轰隆——”
又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房屋都摇摇欲坠。古老的墙壁发出了沉闷、衰颓的咯吱声。
“啊啊啊!”
屋顶的横梁被火势烧断了,它断成了两截从头顶掉下。
一时间,井然有序的救火队像一盘散沙,左右逃窜。
飞溅的火星弹到脸上,我才感到灼痛。
身旁有无数人尖叫抱头逃走,我却死死移不开目光。
我搞不懂为什么梶井基次郎会出现在小雏菊的房间,也搞不懂为什么贝尔图乔对梶井基次郎这么执着,也搞不懂为什么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的保镖会对小雏菊这么上心,他无畏冲进了房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白濑!”
我听见柚杏惊惧的声音传来,可我挪不开脚步。
有什么东西撞响了门,烧焦的漆黑木屑一层层掉落。
瞳孔紧然一缩,一只手扒上了门檐。
浅褐的头发,淡如水的茶眸,露出的大白牙。神经质的病态笑容渐渐展露眼前,他伸展手臂做出拥抱太阳的动作,孤独又哀伤。
他放下双臂,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宛如这天地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他气势锐利,眉间狠戾。有什么东西被摆脱了,一种名为束缚的东西被冲破了。
他穿过重重火海,踏着火光而来。嘴角擒着微笑,伸出双臂将我揽到怀中。
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烧焦味,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我埋在他的胸前,不敢看他的眼睛。掩下翻腾絮乱的思绪,我看到了——在门的尽头,是贝尔图乔死不瞑目的眼神。
4.
伯尔维治庄园换主人了,梶井基次郎是唯一的继承人。
庄园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除了西面的建筑残破不堪。
梶井基次郎从我这里拿走了蓝色的玻璃弹珠,窝在卧室里慵懒地看着烟火画册集。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削弱了冷硬的下颚线条,不会显得不近人情。
他看着我,还是会露出傻乎乎的笑。只是笑里面有了多余的东西,他偶尔会突然袭击,脸颊上会留下他黏糊糊的口水。真是让人讨厌极了。
我战战兢兢步履薄冰地呆在他身边,趁他睡觉时,我才敢去看柚杏。
运气不算太好,和一个男孩起了冲突。小孩子之间发生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我并没有在意。
可是,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
和我起过冲突的小男孩被五花八绑地扔在地上,他的唇腔被布塞住了。高高肿起的脸颊泪流满面,穿着白大褂的梶井基次郎站在身侧,露出黑暗中的半张脸,得意地冲我笑。
我心猛地一跳。
“嘻嘻嘻~”
熟悉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他神色沉沉,虽笑着,却冰冷狠绝。
“嘻嘻嘻~我呢,真的超级讨厌碰我男孩的人呢。”他踢了踢小男孩。
小男孩悔恨的痛哭流涕直摇头,恐惧的下.体失禁。
梶井基次郎毫不在意,他舔了舔刀尖,嘴角的弧度裂到耳根,“我看看,是这只手吧,这只手推了白濑吧?”
他虽然在问,锋利尖锐的刀已经扎进了小男孩的手背。
“呜呜呜——”
小男孩的身体猛地抽搐,疼的活生生弹了一下。
“住手!”我颤抖的制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干什么?”我不敢置信的问。
他回过头,歪头看我,无辜又理直气壮,“他欺负了你。”
我猛地摇头,却害怕的说不出话来,小男孩手背的血液很快染湿了地面。简直是一种错觉,我感觉小男孩就是我,我会被梶井基次郎这样一步步逼疯,逼死掉。
这样的场景仿佛和当初贝尔图乔逼着他如何杀人一样,只不过位置互换了。
我捂住脸,蹲下身子,无声流泪。
这都什么事儿啊。
5.
小男孩的尸体还在我的房间,梶井基次郎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让我去他卧室陪他。
梶井基次郎变了,他笑起来更可怕了。
半夜里,他会偷偷醒来,打开暗格里的门。端着烛台去地下室,半醒半梦中传来似远似近的剁肉钝响。一声又一声的,“duang——!duang——!duang——!”它们有节奏撕扯着我的神经,让我疼痛不堪。
6.
“白濑!”柚杏突然叫住我。
她心疼的看着我,想碰碰我,却被我躲开了。
她眼里闪过受伤,我垂下眸。
自从小雏菊那件事后,我就一直和柚杏保持距离。我害怕她因我遭遇不幸,没想到还会有人因我而受伤,只是因为起了小小龃龉而引起了梶井基次郎的杀心。所以,我更不敢靠近她。
“你瘦了好多。”她难过的看着我。
我怔怔摸了摸脸,这段时间以来,我被梶井基次郎弄的神经衰弱,头发总是一大把一大把掉。
她咬着唇,晶莹的泪珠几乎要落下。她忍了回去,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见她的嘴型一张一合。
脑袋轰然一响,像两颗手榴弹炸的我耳边嗡嗡作响。
她说:我会等你的。
我曾答应过柚杏,我们会逃出孤儿院,两个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遗忘的承诺戳的心很疼,悔恨、不甘通通化为对自己懦弱的憎恨。
7.
我策划了逃跑计划。
那天,如往常一样,梶井基次郎半夜去地下室。临走之前,他却坐在床边看了我很久,盯得我毛骨悚然,差点让安然入睡的我破功。他轻轻为我掖了掖被角,轻轻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如果你逃跑的话……”他顿了顿,半响才贴着我的耳边说:“我会很生气的。”
我的心猛然弹了一下,他冰冷的呼吸化为一声轻轻的笑意,佛过我的头发,才慢慢离开。
过了好久之后,地下室熟悉的duang声响起。
赤脚踏在地面上,冰冷的气息从脚底板窜到头盖骨,打了个冷颤。
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盘绕在心头。可是,我等不下去了。我和柚杏约好了,如果没事我就去接她。
我飞快地朝梶井基次郎带我走过的暗门跑,脚底被锋利的树枝割破了我都没有发现。
我气喘吁吁地停下,发现空无人把手时,心下一喜,雀跃的步伐快要飞起来。
转过身猛然瞥到瘦削高大的身影,我露出的笑容卡在一半。
梶井基次郎什么时候来的?他不是在地下室吗?
又热又傻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怒气染上眼角。语气却可怜又难过,“我本以为,你不会离开我的。我明明警告过你了……”
他手上拿着不大、很沉、泛着光的锤子。锤子还滴着血,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残忍的杀害。
他不再像以往一样歇斯里地,他的步伐很稳,质问的振振有词,“为什么你要逃跑呢,你明明知道我最舍不得伤你了。”
快跑啊!
快跑啊!
快动起来啊!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脚底仿佛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他轻轻扶上我的脸颊,仿佛一只冰冷的毒蛇盘住了我的身子。
我来不及思考,我是怎么被发现了。
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我发出凄厉的惨叫,眼泪扑簌簌落下。也无法撼动梶井基次郎的决心……
你看,梶井基次郎也是一个骗子。
他嘴上说,最舍不得伤我,却一直是伤我最深的人。
8.
再次醒来,我躺在黑暗、逼仄、阴冷的地下室。
脚踝痛的要命,梶井基次郎不紧不慢锤断了我的小腿髌骨,疼痛像一把尖锐的刀一样戳着我的太阳穴,冲破我的天灵盖,让我痛不可忍。
全身剧痛,仅仅是动一下就好疼。
我小声的哭泣,梶井基次郎却向我走来。
他抱起我,把我放到轮椅里。
“这是我以前坐的,很适合你呢。”他轻描淡写地擦干我的眼泪,无奈又苦恼,“为什么还要哭呢,你看你一直哭哭啼啼的。我都这么好心的给你包扎伤口了,为什么还要不满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