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里,虞若躺倒床上翻出手机,才注意到温思灵给她发来的消息。
温思灵:[我刚看到新闻。]
温思灵:[你家陆叔叔没事吧?]
温思灵:[我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江林,他说陆昭骨折了。]
看到这话,虞若没忍住回想起来刚才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她盯着自己微微有些泛红的掌心,本来就还未消散的热度一下子又烧到脸上。
虞若冷笑了一声,回过去。
虞若:[他好着呢。]
温思灵:[没事就行,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虞若正纠结着怎么回复,温思灵的消息又发来。
温思灵:[算了,当我没问。]
温思灵:[好好享受二人时光。]
……
虞若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听着房间外陆昭讲电话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他声线很低,讲事情的时候条理清晰,甚至能想象得到他此时此刻脸上无比正经的表情,和在公司里见到的那个陆昭没什么两样。
可谁又能想到刚刚这个男人还贴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喘息着,蛊惑着她做出那种事?
虞若越想越觉得羞耻,索性扯过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掉外面的声音。
几分钟后,他讲话的声音停了。
没一会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床头灯暗黄色的灯光亮起,床边随着衣料窸窣的声音塌下去一片。
虞若紧闭着双眼,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身边靠上来的人很快就没了动静,她两手捏住被角,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刚好看到陆昭撑着上半身,正垂眼看着她。
“这么早就睡了?”
“……”
他挑着眉梢,又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累了?”
累了。
她确实累了。
手臂酸得她差点以为骨裂的人是她自己。
虞若懒得理他,重新扯过被子,翻了个身。
陆昭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染上几分笑意,抬手按掉床头灯,倾身把卷进被子里的小姑娘一同揽进怀里。
虞若扭着肩膀挣了两下,忽而想到他手上的伤,动作瞬间停住,慢吞吞地转过身。
她没好气地推他,“你干嘛!”
房间里一片漆黑,视觉陷入短暂的停滞。
掌心不小心贴上他的胸膛,虞若动作停住,下意识收回手。
黑暗中,陆昭唇角动了动,凑近她的耳边,“你怎么回事?”
“又来招我?”
他发丝未干的水珠,顺着额角滴落,砸到她的脖颈处,冰凉的触感让虞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上陆昭的发顶。
“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陆昭身体向后撤了几分,替她抹掉脖颈处的水珠,缓慢道:“说好帮我洗澡的人半路跑了,我怎么自己吹。”
“……”
“那要不你再帮帮我?”
“……”
听到这话,虞若立刻红了脸,“你……”
她结巴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最后闷声骂他,“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陆昭有些莫名,装作没听懂她咋说什么,顺势拉过她的手腕揉了两下,“还酸吗?”
虞若把头埋进被子里,没再说话。
片刻后,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气急败坏地在他侧脸上拍了一下,“流氓!”
柔软的掌心摁过来,力道很轻,有种软绵绵的感觉。
陆昭伸手拂过侧脸,垂眸笑了下,托着虞若的脖颈按进怀里,“晚安。”
—
因为这伤,陆昭被迫在家办公了一个周。
为了方便照顾他,虞若这段时间都没回温思灵那里,直接在陆昭家里住下了。
好在展会期间美术馆的事情不多,虞若能腾出大量的时间呆在家里。
陆昭也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而另一边。
由于陆垣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董事会不断施压,陆修诚也没有采取手段,反而协助相关人员对公司里所有陆垣负责过的项目都进行了彻底的清查。
很快,在所有证据都收集确凿的情况下,陆垣承认了自己挪用项目款私该工程的犯罪事实,被警方正式拘留。
冯思微连夜从法国回来,想去医院找陆修诚求情,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只收到了秘书发来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份资料。
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的冯思微,在看到这份资料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彻骨的凉意覆盖。
不知道是谁中间透露了消息,陆垣不是陆修诚亲生儿子的事情,立刻在董事会中间传开。
陆修诚平时行事风格独断,许久之前董事会就有人对此不满,趁着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暗中结派想用提前退休的名义逼他让位。
正好沐青闹出这样的恶性.事件,导致陆氏的整体骨架直线下滑,以陈董为首的几大股东决定联合召开一次股东大会。
而会议的目的,是卸任陆修诚。
股东大会前一天,陆修诚办理出院,陆昭去了一趟洛湖。
相比上次来,别墅里冷清了许多。
冯思微和陆垣的东西基本已经搬离出去,整栋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陆修诚的身体虽然有些好转,但是仍需要好好休养观察,午餐过后,保姆正搀着他在庭院里散步。
见陆昭进来,陆修诚对保姆摆了摆手,拉开手边的长椅,坐下来,“明天的股东会议,你代替我去吧。”
“我会把手上47%的股份全部转给你,加上这些年来你通过青禾收购的零散股份,顺利的话可以顶替我坐上董事的位子。”
“也算是这么多年来,我给你的交代。”陆修诚失笑,“你的目的达到了。”
陆昭没说话,微微垂下眼,看着他。
正午的阳光耀眼。
一束束橙黄,破开云层落下。
树荫与光影的交汇处就像他们之间的界限,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从谢青亦过世后,陆昭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他妻离子散孤独终老,像当年他对谢青亦一样。
人活一辈子,很多事情都无可奈何。
当年和谢青亦结婚,也是出于一种无可奈何。
对他而言没有爱情的婚姻,表面维系得再好,不过就是个空壳,时间久了甚至连简单的维系他也做不到。
但是谢青亦是无辜的,陆昭也是。
事到如今冯思微就像他迟来的报应。
原本以为惺惺相惜的伴侣,却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甚至早早做好了准备和陆垣一起勾结股东转移财产,对他留了后手。
而那个曾经无比渴求着父爱的孩子,他却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弥补。
所以陆修诚一直都清楚。
陆昭恨他。
恨之入骨。
兴许是人老了,开始变得感性,陆修诚看着面前的树荫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吗?以前每次你犯了错,都会一个人躲在这里。”
“其实你从小到大都是很优秀的孩子,比所有的同龄人都要懂事。”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落寞,“我却是个失败的父亲。”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也知道过去的事情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陆修诚长叹一声,望着陆昭的脸,积压了多年的情绪最后却只能变成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我欠你和你妈妈一个道歉。”
两人安静地一坐一立。
室外的阳光明媚,却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陆昭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年纪已过半百,头发花白,凌厉的眉眼也早已布满岁月的痕迹。
记忆中总是高高在上的父亲,却第一次对他露出了这种表情。
陆昭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对他的恨持续了太久,甚至忘记了最开始的感受。
忘记了什么的时候,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样,渴求着父爱。
会因为他的一句夸奖开心一整天,会期待着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会偶尔想起这个人曾经也是自己爱着的人。
后来他经常会想,到最后他和陆修诚会变成什么样子。
上千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情理之中,无足轻重。
那些曾经囚禁住他的黑暗,所有孤独又痛苦的时间,连恨他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忽而想起谢青亦离开的那天。
深夜的医院依旧繁忙,能听到来往人群的喧闹,婴儿的啼哭,医护之间的轻语。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只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在无人处,化作一把尘土。
陆修诚犯下的错,他却要为此承受漫长的折磨。
这种事情未免也太不公平。
如果当年谢青亦没有自杀,如果没有冯思微和陆垣的存在,如果陆修诚能够早就把这些话讲给她听。
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同。
可惜时间无法倒流,世事也无法预见。
透过枝叶照下来的光影,落在陆昭脸上,轻微晃动。
沉默许久,他突然开了口。
“公司的事情我会接手,你可以安心养病。”
“至于过去的事情,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陆昭轻笑了声,“我原谅你了。”
他望着陆修诚的眼睛,语调很轻,“但我希望。”
“你永远也不要原谅你自己。”
永远记住现在这一刻。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也理应要承受着,像谢青亦一样。
像我一样。
漫长的,暗无边际的,而又无法逃脱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元宵节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