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与拓跋钧将和亲事宜谈妥之后,二人双双回了屋子,就见屋内四人或卧或立各占一端,如镇守屋子的四只神兽一般面色凛然。
夏侯渊望向傅景秋,后者如释重负一般朝她而来。她没有急着走,反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夏侯浔面前,低低地开口道,“看来还是二哥与羌族女皇缘分更深一些,你大可放心朕一定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届时整个齐都都会为你的风采倾倒。”
夏侯浔咬碎了牙却只能往肚子里咽,他愤愤地瞪着夏侯渊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把我送到羌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夏侯渊,你毁了我终身,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夏侯渊神色坦然地回望着他,“二哥年纪也不小了,羌族女皇的凤后之位也不算是辱没了你,你此去羌族乃是代表我泱泱齐国。为名为利、于情于理,朕都奉劝你三思而后行,否则被冠上挑拨二国关系受尽世人唾弃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夏侯浔猛地扬起了手,却碍着拓跋钧与拓跋曦在场不敢将这巴掌挥下去,只能缓缓地垂下拉起夏侯渊的手,装作兄妹情深道,“为兄此去羌族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回到故国,不管为兄身在何处,心总是与齐国紧密相连的。”
夏侯渊,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侯渊闻言,勾起嘴角淡淡道,“来人,护送二皇子殿下回锦祥宫休息,今日之事若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到外头,格杀勿论!”
夏侯溪噗通一声从软塌上摔落在地,望着夏侯渊离去的背影好似望着那传说中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拓跋曦见他如此狼狈,不由得伸手搀扶了他一把。
夏侯溪倏然挥开了他的手,踉踉跄跄就往屋外走去。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拓跋钧与拓跋曦兄妹二人。
拓跋曦蹙着眉头问阿姐道,“今夜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她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拓跋钧抿了抿唇道,“今夜过后,此事永远不得提起,你只需知道夏侯浔往后就是我羌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后。”
拓跋曦欲言又止地望着拓跋钧,后者耸拉着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有多后悔,来齐都趟这趟浑水之前没有事先打探清楚,如今被卷入风波却是进退不得。
傅景秋跟在夏侯渊身后,一路默不作声地回到南渊殿。
夏侯渊单手褪下穿着的外袍,捂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而后望着自方才进屋之后就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傅景秋,“马上就到该去上朝的时辰了,朕就不歇了,陪你躺一会儿吧。”
傅景秋还是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夏侯渊敛了唇边的笑,神色也认真了起来,“方才夏侯浔与夏侯溪同你说了什么,你用这样陌生的眼神望着朕?”
傅景秋缓缓地挪动步子走到她身旁,咬了咬唇轻声道,“你答应过我的,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欺瞒于我的。”
夏侯渊淡淡地回道,“不错,朕的确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开口问朕。”
傅景秋心下一松,已然不再有半点动摇,“今夜同四表兄告密的宫人碧桃可是你手下的人?”
夏侯渊不假思索道,“是。”
傅景秋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碧桃自小就跟在二表兄身旁服侍,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的?”
夏侯渊静默了一会儿,垂眸低声道,“朕的父君是当年燕国女帝送给齐帝的八名伶宠之一,此时在整个齐宫都不是什么秘密。”她稍稍顿了一顿,抬头望向傅景秋平静道,“你可知道那其余七人后来如何了?”
傅景秋瞪圆了杏眸,犹豫着摇了摇头。
夏侯渊启了启唇道,“这其中有六人被齐帝送给了皇亲贵族……肆意狎玩,而后色衰爱弛之后又被人赶出府去,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傅景秋呼吸微微一窒,“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夏侯渊回道,“当年我父君甘愿留在齐宫被人轻贱侮辱,不仅仅是为了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为了那些与他一同被送入齐国命运坎坷的伶宠们。他生下皇女,虽然受人冷落日子过得清苦,可是至少不会挨饿受冻,在宫里省下的月银多数都差人送到宫外去接济那些下场凄凉的伶宠们。”
只是听她面无表情地说起这些,傅景秋的心里已经难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夏侯渊的情绪却一直很平静,“碧桃同朕一眼身上有燕国人的血统,他父君便是那些伶人中的一个。许是因为穷困潦倒活不下去,不得已才把碧桃送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齐宫。朕的父君在宫里本就自身难保,便只能把这婴孩托付给司务监的一位老宫人代为照看,平日里去司务监领月银时便去看看他,碧桃就这样才得以活了下来。”
傅景秋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曲折的渊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应对。
夏侯渊叹了声气,将他搂到怀里,“朕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这些黑暗的、沉重的往事,你不必知道的那么详细。不过,你既然问起了,想来那夏侯浔一定已经明白此事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了。”
傅景秋生怕碰到她的伤口,只敢虚倚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与二表兄素无仇怨,没想到他竟会动这样卑鄙的念头……”
夏侯渊冷下脸色道,“这齐宫里哪里有什么血缘亲情可言,他生怕自己被牵连到和亲之中,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夏侯溪都是可以出卖利用的对象。”
傅景秋紧紧地攥着她的右手道,“若是我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我一定会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姐姐那般对待的。”
夏侯渊哭笑不得地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傅景秋,你是朕心爱的男儿,朕可不需要什么亲弟弟,你看看拓跋钧被拓跋曦纠缠得多惨就知道了。”
傅景秋吐了吐舌头,亲昵地摇了摇她的手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对我的三个姐妹可好了……”
傅景春、傅景夏、傅景冬不约而同地齐齐打了一个打喷嚏,浑身骇得一激灵,仿佛心有灵犀般地望向窗外。
奇了怪了……
明明景秋这小子已经不在书院了,她们怎么还是有一种熟悉的毛骨悚然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呢?
话又说回来……
这小子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
能不能……
就留在齐国别回来了?
傅景秋埋汰完他的三个姐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夏侯渊道,“方才在太武殿,二表兄好像还说起了皇长女坠马的事,我听他们的言下之意像是……”
一提到夏侯淳,夏侯渊的脸色倏然就变了,她压低声音道,“你只要知道朕没有、也绝不会对她不利就足够了。”
傅景秋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
怀疑夏侯渊的时候,他心底不知有多难过别扭。可当他像这样轻轻靠在她怀里,听着她娓娓向他道来往事,他的心底竟奇异地就平静下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夏侯渊待他是真心的,夏侯渊并不像那些人所说的那般冷血无情。
只要她肯对他敞开心怀,他便有了底气与她一同面对所有人的质疑。
作者有话要说: 傅景春:三弟好像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傅景夏:我就是见到娘都没有像见到三弟这么害怕!>_<
傅景冬:三哥就是我的童年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