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聚精会神地替夏侯渊诊脉过后,轻轻放下她的手腕恭谨道,“幸亏陛下昨日及时服下护心丹,稳住心脉过后伤势便不至加重。小臂上的鞭伤虽然伤口很深但没有伤到筋骨该是无碍,只是肩上的钩伤恢复起来就需要些时日了。陛下吉人天相,昨日伤重至此恢复了短短一昼夜就能醒来,如此看来手臂痊愈亦是有望的。”
傅景秋闻得此言,忙接着问道,“那陛下的舌头可还要继续上药?”
郑太医经过他这一提醒,神色一凛、微微蹙起眉眉朝夏侯渊轻声道,“请陛下张开嘴探出舌来。”
夏侯渊依言做了,就见她低声问道,“陛下醒来之后可是用过水了?”
傅景秋咬了咬唇道,抬手比划了下,“是我不好,见陛下口渴就给她喝了一点儿……就只有一点儿。”
郑太医望向夏侯渊,后者无奈道,“是朕被嘴里的药味苦得不行了才让秋儿倒水来的,他真就倒了一点儿……
“她话音一转,低低轻笑道,”如今这宫里敢忤逆朕的意思的,也就只有他了。”
郑太医点了点头,低声回道,“若是只用了一点儿该是不妨事,这药是出自医仙谷薛孟大夫之手,药虽苦口药效却是极好的,若伤口恢复得好,今日夜里便可以用些清淡米汤了。”
傅景秋郑重地点头记下了,见夏侯渊轻轻咳了几声,目光中露出几分疲惫,郑太医便起身告退了。傅景秋一边送太医出宫,一边又问了一些换药、擦身要注意的地方。
等太医离开南渊殿,他走回屋子里就见韩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夏侯渊的床前,正面无表情地低声禀告道,“自昨日比试过后,羌族女皇在太武殿十分挂念陛下的伤势,听闻陛下此时已经醒来,想亲自到南渊殿探望陛下。”
傅景秋下意识地绷紧了脸,出声维护道,“陛下刚刚醒来精神自然不济,她此时来见陛下岂不是打扰陛下休养?”
韩川没有应声,夏侯渊揉了揉眉心道,“去转告羌族女皇,朕晚些时候会在正殿见她。”
傅景秋心里揪紧,等韩川颔首离去后,他僵硬地站在屋子里不声不响地生闷气。
夏侯渊实在是有些疲乏了,便闭上了眼哼哼道,“朕知道你是关心朕的身子,可是朕今日若不出面接见那拓跋钧,明日朝上便会有声音斥朕不知轻重肆意妄为。”
傅景秋静默了一会儿,此事归根结底是因他而起,只怕要斥责也是斥责他撺掇陛下去同那武士比试才会使她伤重。
就算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一心为他着想。
傅景秋心里瞬时没了脾气,他抿着唇快步走到她身旁,又如昨夜那般安安静静地依偎在她身边。
往后她若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就替她爱惜着。如他这般聪慧过人,自然能学着替她分担些,也好叫她不必再这般辛劳。
睡了一晌午过后,夏侯渊身上出了些汗。傅景秋便如午时答应的那般,替她端来温热的水擦拭身子。
房间里炭火充足,便是褪去了里衣也不会觉得寒凉。
夏侯渊身前被绷带缠绕得严严实实,傅景秋便低着头轻轻拂开她背后的长发,耐心十足地自身后替她慢慢解开,小心翼翼地防止伤口再次崩裂开。
她的脊背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虽然已经过去许久,这伤痕与肌肤融为一体,他却还是看得有些楞神。
夏侯渊听他呼吸微微一窒,不由戏谑地轻声道,“朕一般可不会在人前宽衣解带,就是韩川也没有见过朕的身子。”
傅景秋脸上微微一红,没好气道,“要不是为了替你上药,我才不惜得看呢!”
夏侯渊勾着嘴角,想笑却又轻轻咳了起来,“这里四下无人,你不必压抑自己,想看便看吧。”
傅景秋将解下来的染着血的布带放到一旁的托盘里,用沾湿的布巾缓缓擦拭她伤口的边缘。为了医治伤口,韩川不得不将她自肩上到胸口都划开了口子,傅景秋终不可避免地碰到她胸前起伏处,骇得立刻就移开视线向她手臂擦去。
夏侯渊忍着心下好笑,抬手接过他手里的布巾,“还是朕自己来吧,看你脸上的神情哪里像是在擦身好似是在受刑一样。”
傅景秋抿了抿唇却执拗地没有撒手,反倒是微微仰起头神色坦然地重新擦拭到她胸前锁骨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什么好放不开的,便攥着帕子往她结实平坦的腹部擦去。
夏侯渊倏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傅景秋猝不及防地骇了一跳,手一松那布帕就落到了她腿上。
这种时候最是要命,傅景秋垂着眼眸支支吾吾道,“你、你做什么?”
夏侯渊嘶哑着嗓子与他低低道,“水有些凉了,唤人再换一些热水来。”
傅景秋讷讷地点头哦了一声,刚要起身她却没有放开他的手腕,他自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眼睛定定地盯着窗几,就听她接着道,“让宫人将朕的常服拿来,一会儿还要去正殿见那拓跋钧。”
傅景秋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隐隐的说不上来的失落。
他端着水盆脚步虚浮地走到屋外,嗅了嗅外头寒凉的空气,深深叹了口气。难不成真是春天要来了,怎的这般容易心绪缭乱。
屋子里支开了傅景秋后的夏侯渊,微微皱着眉轻轻揭开那肩膀上最后一层敷了药的布纱,一昼夜后那金疮药与伤处凝结在一块儿。她咬了咬牙一狠心将布纱撕扯了下来,疼得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靠在床柱上静静喘息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刚刚擦拭过的额上又冒出密密匝匝的冷汗来。
伤口因着她刚刚的挣动又渗出殷红的血来,那血迹蜿蜒自她胸前淌下,夏侯渊抬起右手用嘴将金疮药的瓶塞咬扯开,而后将瓶子里的药粉往伤处上倾撒上去,不多时伤口便不再往外淌血。
夏侯渊浑身瘫软地仰面躺倒在床上,似笑非笑地心叹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夏侯渊啊夏侯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等到傅景秋端回热水的时候,就见到床上那染血的布纱和地上还来不及收拾却被她捡起来擦拭血迹过后揉作一团的布带。
他大惊失色地走到她身边,放下手里的水盆,看着她肩上的伤口急急道,“你怎的不等我回来换药?我都同郑太医问明白了如何换布纱、上药,也不至于你自己动手弄得到处都是血……”
夏侯渊望着他,方才还涣散的目光却骤然亮了起来,低低笑着道,“傅景秋,朕可是为了你好,还没成亲的男儿如何能同女子这般亲密?”
傅景秋气得不假思索道,“再亲密的事儿也都做了,你现下倒是避起嫌来了?”
夏侯渊叹息一声,幽幽道,“好好好,朕实话说了,这不是怕你见到伤口又难受嘛……”
傅景秋不吭声地洗了洗布帕,默默地重新为她擦拭身上。
夏侯渊觑着他的脸色道,“生朕的气了?”
傅景秋没有说话,仔仔细细地为她擦拭身前身后,而后缓缓替她系上布带在背后扎紧,等她适应过后再替她更衣、换上墨黑端肃的常服。
忙活完这些,他正要转身去取那发冠,就被她拉住了手道,“……朕错了还不行吗?”
傅景秋定定地望着她,半晌过后无奈地低低道,“夏侯渊,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
夏侯渊:……
这话莫不是说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自以为强势宠溺对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