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跟着我干吗?”苍佑停住,转过身问他。
“你的衣服。”将手中被自己体温捂得暖烘烘的外套递过去,明杨默默退到了家属等候区的角落里。
此后的半个多小时,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各自低头玩手机。
苍佑回着舍友发来的消息,突然想起一件事:“晚上你在哪儿睡?”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明杨看看苍佑的神情,确认是在问自己,回答道:“医院啊。”
“我的外套你带了吗?”
“对不起,苍少,我放家里了,还没来得及洗。”
“衣服不重要,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车钥匙还在兜里,别丢了。”
明杨站直身子,立刻道:“那我立刻回去取。”
“算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傍晚六点,我来医院门口接你。”
“好,”明杨点点头,“我记住了。”
直到又过了二十分钟,听到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说“病人情况已稳定”,苍佑才离开。
明杨跟护士一起把病人推回病房,再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苍佑的身影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对话框,认真编辑:“谢谢你,苍少。”
上完一天的课,正是累得恨不得立马黏在床上的时刻,苍佑没和舍友一起回寝室,而是直接朝管理学院楼下的停车场走去。
“苍总,今天怎么又开旧车了?”
“新车钥匙落在别的地儿了。”
说完,裹着一身室外的寒意钻进了驾驶座,去医院的路上,苍佑心里跟自己说,最后一次了,取完钥匙就再也不和那孩子联系了。
医院离得近,苍佑过去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可冬天的夜来得早,此刻天已经黑透了,停车时灯光打在明杨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亮晶晶的,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格外灵动。
见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苍佑坐在车上没动。明杨走到车跟前,却不知道怎么办了,苍佑开着车,自己坐后面肯定是不合适,可副驾驶是情人能坐的位置吗?
好在苍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见明杨犹豫,不知道是善解人意还是单纯嫌他纠结,抬手推开了副驾的门。
明杨立刻跳上车,屏着呼吸系好了安全带。
近看时,苍佑才发觉对方眼周有沉重的黑眼圈。
之前只去过一次,明杨还担心苍佑不记得路,一个劲儿抻着脖子往外看,随着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熟悉,逐渐放下心来。
车停在巷子外,明杨一个人下去了。苍佑突然想起昨夜看到的新闻画面,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车。
见苍佑跟来,明杨干脆停下来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前指了指:“不是不邀请你进去,实在是……”
顺着明杨指的方向看过去,苍佑理解了他没说完的话,实在是不像人住的地方。
“前些日子家里出了事儿,还好奶奶的卧室离厨房远,勉强能睡人,这几天有点时间净往医院跑了,没时间收拾。苍少就在这儿等吧,别进去了,里面更难看,我去取钥匙出来。”
明杨小跑着进了那处残破的屋子,苍佑留在原地,开始想家里哪处空着的房子能住。
平时空着没人住的几套都有家里保姆照看着,冷不丁带一个陌生人回去住,他爸妈难免又要东盘西问,苍佑脑子里过了一圈,想来想去,还是自己那套房子合适。那是苍佑用自己第一次挣的钱买的房子,虽然面积不是特别大,但意义不同,一向是苍佑自己打理着,住进去不会被人知道。
等明杨出来的时候,苍佑已经决定好了暂时让明杨住到他那里,早忘了一个小时前说的“不再联系”,他清清嗓子,接过明杨拿来的钥匙:“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公寓,离医院也很近,你先住那儿吧。”
明杨也没多想,按照自己是苍佑小情儿的设定,安排个住处什么的,也是最正常不过的。此刻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从头到尾,他似乎一点也没排斥过要与苍佑亲密接触这件事。
回去的路上,明杨悄悄拿出手机给白天刚请的护工发了消息,告诉对方自己今天不过去,拜托帮忙照顾两个病人。
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明杨才开始想即将发生的事情。
想了一路,等到跟着苍佑进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做呢,明杨先自己臊红了脸。可这种事,作为情人,就该有作为情人的自觉,明杨心知肚明,毕竟苍佑看着也不像会主动的那种人。
于是他一边害羞一边扬起唇,靠在了苍佑耳边,他听说这种关系,双方之间一般不会接吻,他又不敢看着苍佑,只好从五官里面挑了最偏僻的一个。
见苍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明杨心跳加速得更厉害了,又紧张又疑惑,对方怎么没反应,自己还要主动亲亲别的地方吗?
这样想了,紧接着他便这样做了,明杨扭过脸,直接挨在了苍佑的唇上。哎,感觉还挺软,可苍佑怎么还不动?那自己要再动动舌头吗,算了,不伸了,要不一会儿说自己是初吻对方肯定不相信。直到憋着的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明杨才往后趔趄了一下,两人顺势分开。
“这是我的初吻,给你了。”脸已经要烧红了,明杨仍然不得不接着向苍佑示好,邀功似的。
苍佑简直惊呆了,你是初吻怎么了,在场的谁不是呢。
“我是不是看起来太笨了?第一次亲别人,不太会,但我以后会好好学的。”明杨回忆着酒吧里那些少爷的做派,装乖、卖纯,他们说没有男人能扛得住这种名为“第一次”的蛊惑。
明杨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掌心被自己的汗浸湿,他半蹲在地上,就着这样仰视对方的姿势,开始褪苍佑的裤子。
苍佑听见拉链“嚓”的一声,正当明杨还要继续的时候,他的意识终于回笼,猛地往后退一步:“你……到底要干嘛?”
“我的服务内容,不就是从这一步开始的吗?”明杨整个人已经跪坐在地上,抬起头说话的时候,只能看见小扇似的睫毛不停扑腾,显得无辜又可怜。
“我昨天说过了,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真的吗?明杨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到刚刚除了脸上看起来惊愕,苍佑下面有没有什么变化。或许,苍佑身体上有什么问题?每周都要光顾“不浊”里鼎鼎有名的同志卡座,还能有什么真的洁身自好之人,估计就是不行,需要上医院的那种不行。
明杨站起来,再看向苍佑的时候,眼神里突然多了些同情和关爱的成分。
苍佑早已转过了身,心脏咕咚咕咚,像要跳出来一般,他用上衣遮着下半身,安慰自己,被人那样撩拨,是个男人都要硬的,这没什么。
明杨分不清对方此刻是个什么情绪,只好低下头不停地揉搓自己的手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杨随手放在玄关柜上的衣服突然掉了下来,跟着掉下的,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苍佑刚好挨着,一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明杨想把纸条拿回来,但不敢,索性坦白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打算把我怎么着,我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总觉得哪天你就不要我了,这是我的打工时间表,你看着挑吧,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
苍佑扫了一眼,嗬,真给面子,一个礼拜,足足能挑出来三个晚上呢,排的比自己课表都满。
说起课表,他想起来了,问:“你不上学的吗?”
“一个礼拜前还兼职上来着。后来时间排不开,就不上了。”
“高几了?”
“高三。”
苍佑摩挲着那张纸:“这样,我就一个要求,回去上学,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安排都给我取消了。”
“我上学的话高三有晚自习,没时间伺候你了。”
苍佑将纸按在他的额头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伺候了。”
明杨抬手接住那张将落不落的纸片,若有所思道:“原来你喜欢校园这种的啊。”
看着明杨手里那张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表,苍佑实在没憋住,笑了:“行吧,就当是我喜欢这样吧,晚自习放学回来住。”
明杨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苍佑笑着的模样,心道,看吧,还是要上我的。一晚上连着三个大自习,回来还要被折腾身子,果然什么钱都不好挣。
“我明天先去趟不浊再上学行吗?”
苍佑很快恢复了那张严肃脸:“你还想去那种地方?给你三十万,就是让你跟那个地方彻底断了牵绊。”
“那多出来的十万呢?”明杨想起昨天打给自己的四十万。
“让你乖乖闭嘴,别总烦我。”
苍佑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明杨赶紧解释:“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上了四个礼拜班呢,放在那里的东西也要取回来。”
“四个礼拜的工资能有多少,不要了,东西缺什么可以买。”
看苍佑确实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再回到那里,明杨只好谎称长辈送的物件儿落在那里了,必须得去拿。
那点钱是不多,苍佑可以不在乎,他可不行。没有储蓄没有固定收入的人,没有视小小金钱如粪土的资格。
苍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扔给他:“好好上学,没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要买什么从这张卡里出,密码是二四六八十。”
“怎么是五位数?”
苍佑立刻瞪他一眼:“叫你一天不知道好好学习就想着瞎混,五位数还是六位数都数不明白。”
明杨一手攥着卡,一手攥紧了拳头,不说话,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他爸又做了第三次手术,明明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就是不见人醒来,明杨陪奶奶吃午饭,又陪着坐了一下午才离开。
不浊的前台收银就是明杨的邻居,连着几天没见,邻居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问:“这两天你还好吧?”
自己现在算是苍佑的屋里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苍佑不行的事儿,总不能随便跟人瞎聊。明杨揉揉腰,装作已经发生过什么的样子:“还行,他挺会心疼人的,我说我要到医院照顾家人,他没怎么折腾我。”
“那天你走之后,我帮你打听了下,那位,”他压低了声音跟明杨讲自己收集来的小道消息,“苍少,可是名利场上最受欢迎的青年才俊,明面上,家世样貌品行,样样都好。但是关起门来,便是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了,听说啊,从大专生大学生到硕士生都不放过。你真的没问题?”
明杨一听,这里面最低学历都是大专,怪不得昨晚苍佑一直逼自己上学去呢,原来这高材生找个情人还有学历要求。他违心地给自己找补:“当然没问题,这下好了,他都扩充到高中生这个领域了。”
进去的时候太阳还在,从不浊出来,天色已经暗得如同深夜了。
苍佑平时不怎么去那儿住,晨起明杨看过了,房子里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前天抽了人那么多血,肯定身子还虚着,明杨忍不住自责,到底是没给人当过小情儿,一点都不贴心,隔了两天才想起来给人补补。
回去的时候他往超市拐了一趟。
买点红枣,给苍佑补血。
买点山药,对苍佑肾好。
买点排骨,自己好久没吃肉了。
虽然食材不全,但做饭器具倒什么都有,明杨从前在饭店打工的时候到后厨帮过忙,学会了熬汤,便有学有样,也常做给家人。这阵子生活乱成一锅粥,还是头一回有时间这么用心地熬一盅汤,汤里放了山药红枣和排骨,滋肾养血又顶饱。
七点的时候,明杨像个快乐的小厨娘忙进忙出;八点的时候,他把家打扫了一遍;等到九点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觉得汤再熬就要变成红枣山药泥了,他大着胆子给苍佑发了消息:“你几点回来?”
“我不回去,你一个人住。”苍佑消息回得很快,但明杨觉得还不如收不到回复。
不回来了?在什么地方呢?跟谁在一起?大学生还是硕士生?明杨看着一桌子的菜,突然一口也吃不下了。
收拾好厨房,回到卧室,看见书桌上的数学课本,他越发疑惑了,难道真的得等高考完苍佑才会碰他?那到时候考不上大专呢,难道复读一年才能把苍佑盼来?
住进这个房子的第二个夜晚,明杨是一边背诵《蜀道难》一边睡着的,双眼朦胧间,他忍不住感慨一句,我比蜀道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