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裕觉得浑身不舒服,明明这个旅馆的大堂小得一眼就能看清楚,而且家具也都是十分老式的那种实木的。
墙上斑驳的墙纸破碎脱落,在离墙根最近的地方甚至已经完全翘了起来,露出里面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淡蓝色掉粉裸墙。
可偏偏言裕总有一股被盯视的错觉。
就目前的科学研究中,关于眼神传递生物电流这个设想是十分玄幻的,暂时被判定为无科学依据。
可是当人被一种尖锐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的时候,感知敏锐的人会被触动感知神经,从而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往常言裕也没发现自己能感知到谁的目光,哪怕是明夏的他也只偶尔几次能感知到,可这次的视线,跟刮骨刀似的冰凉。
言裕眯着眼抬头打量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跟这个破旧小旅馆完全不搭调的门口斜上方监控器上面。
眼角余光瞥见那已经从扫地改成擦桌的老板娘偷瞄的举动,言裕心里有了点猜测。
许有为跟徐策倒是都没什么感觉,主要是谁无缘无语去疑神疑鬼啊。
哪怕是徐策也只是看见给他们登记的老板拿笔写字的时候感慨了下老板腕力不错估计是专门练过毛笔字的,之后就没多想了。
“老徐,你们以前来都是住这里?”
许有为看见这小旅馆就开始怀疑这个什么推理逻辑写作协会别不是穷得经费都凑不齐了吧?
而且邀请的肯定不可能只有言裕跟徐策两个人吧,就这小旅馆,真够用?
徐策摆摆手,让许有为放宽心,“这有什么,好歹这也是一栋有墙有窗户的房子,我来那会儿接待人他们还直接给我们发了帐篷让我们在一座废弃公园过的几晚上呢。”
许有为理解的点点头,有了对比心里好歹也有了点安慰,顿时觉得这旅馆也还成,“好吧,那咱们是要在这里呆两天?对了老板,你们这里全天二十四小时供热水吗?”
现在也才四月份,老板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外加青色络腮胡茬子,看着就是个壮实的人,要是夏天里穿个黑背心露出左青龙右白虎的胳膊纹身,走出去找人交保护费那也是没毛病的。
老板听见许有为这么一问,抬眸瞅了许有为一眼,而后才露出点笑脸回了许有为一声有。
言裕拎着行李袋走上前,将行李袋放在了柜台上,看了老板随意搭在桌上的手,而后转身朝老板娘问道,“老板娘,你们这里有饭吗?”
老板娘被言裕突然叫住,有点愣,下意识的看了老板一眼,然后摇头。
“噢,大堂里这两两张桌子上油垢很深啊,目测至少需要长久使用数年才能让油渍渗透得这么严重,你们是从其他饭馆买来摆在这里准备给客人提供饭菜的?其实像我们这样经常到处走的人,能在住的地方有口吃的就满足了,你们自己弄点饭菜卖肯定生意不错。”
徐策跟许有为对视一眼,觉得今天怎么言裕突然就话这么多,随便就跟两个陌生人掰扯起了商业经?
索性两人对言裕都挺了解的,就站在旁边看着没打断言裕。
言裕之前是三个人里面最安静的,走进来也没说话,瞧着也是文雅内敛的人,没想到这人真开口了,却是一大堆的话说不完。
老板娘被他这么一串的话说下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附和还是该摇头反驳。可要反驳又该怎么反驳,顿时手里捏着抹布带着围裙的苗条老板娘就被言裕说得愣在了那里。
言裕也没指望老板娘回答什么,转开话题回头指着门口那全新的监控器问老板,“这监控器是才安不超过两天吧?这几天也没下雨,外面这条小马路还这么多灰尘,也没见上面沾上多少灰尘,不过也可能是老板跟老板娘每天都搭着梯子上去擦。”
老板比老板娘有功力,嘿嘿的笑,“小兄弟没看出来还是个喜欢拉家常的,我这店也就这么小了,每天打扫好几遍也不花多少功夫。”
言裕转身面对着老板站定,而后双手搭在柜台桌面,上身依着柜台微微趴着看老板背后脚下放的一体式壁柜,“噢,那待会儿老板记得擦一擦你小腿后面那处柜子,下面都落了层灰了。”
老板扭头低头顺着言裕描述的方向一看,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从柜台下摸出一条半干的抹布掸了掸那处,“不好意思啊这地儿之前还真没注意到。哈哈三位客人,这是钥匙,信息已经登记好了。”
老板把钥匙往言裕那边递,言裕垂眸伸手接钥匙,快要拿到的时候却转手把老板的手给抓住了,“且不说茧子这么明显的问题,手背肌肉触感也与常人不同,之前我有注意对比您的左右手,发现只有右手才是这样。再加上您的一手字体,虽然看得出来有故意写普通的意向,可是依旧带着点独特的个人风格,所以您应该是一位书法家。目测笔力不少于二十年。”
老板被言裕突然拉住手也没挣扎,听到言裕夸赞他字体的时候脸上的笑就变得格外真诚了,等言裕说完,老板也不反驳,反而是问言裕是不是也会书法,而且肯定是不仅仅入门的那种程度。
言裕松开老板的手转而将钥匙接到手里,略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我自己那点道行,也就是个初学者,曾经我有认识一位国画书法都十分精湛的老者,耳读目染倒是学会了点眼力,现在想来实在惭愧。”
言裕聪明有天赋,可惜实在是太过于没理想没抱负了,言裕的外公也不是那逼着人做什么的性子,对于言裕也就是他想学的时候就教点,不想学了就随意,并没有多做要求。
家里的长辈们对于言裕的管教,最多的一点就是希望他能活得自在随性。
不过关于这一点,言裕更觉得是他们实在懒得管他,每次要求他做个什么都会被打击到,于是也就随便言裕自己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哪怕是不到四十就过上了养老般的日子,言裕家里的人也没多说过他一句。
被言裕识破了身份,老板也不再站装样子了,抬手指着“老板娘”问言裕,“那你看出她是什么人了吗?”
被指着的“老板娘”也跟着看向言裕。
言裕看了一眼对方终于站直的身姿,无奈回头睨了一眼满脸打趣笑容的老板,“这位想必是位刑侦工作人员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刚才在我们进来的瞬间,习惯性的观察了我们的眼睛以及脸颊,这是观察一个人最基础的行为。脸部肌肉的行程是长时间的,看这里也能初步判断出我们的性格特征,同样,眼神也能看出一个人心理上的一些信息。以及这位同志的站姿还是很笔挺的,刚出警校没多久吧。”
老板这才拍着手笑了起来,“得,怪不得你写的第一本书就能让相关部门亲自下命令让模糊一段逃离拘留室的剧情呢,听说有无意中成为你书粉的拘留所看守员照着你写的那场景实验了一下,百分之四十的方法内容可以借鉴,我很好奇,你是不是自己蹲过号子,所以对里面的设备都很熟悉?”
说起这个言裕也挺不好意思的,当初他写的时候只是根据前世偶尔研读过的一本狱警追忆录里面的情形设计的。
因为当时那位狱警写出追忆录的时候监狱跟拘留所里的设备早就更新二十来年了,言裕当时只当做一种资料借鉴,而后将自己放在那样一个空间里去设计了逃离的过程,倒是没想到跟现在的设备撞上了,虽然只是百分之四十,可对于有关部门这种内容都能称之为挑衅了。
还好没有被查水表,只是被勒令修改那一段。
“这次来的人有多少?全都住在楼上?”
言裕没回答“老板”的话,甩了甩手上的钥匙问“老板”。
“老板”嘿嘿的笑,看起来可真是一点不像是拿毛笔的书法家,倒像是街口屠户赌场打手之类的,“跟你一样的都住上去了,跟你不一样的都去一条街外的五星级大酒店了,你小子想住哪边?”
言裕冲“老板”晃了晃钥匙,“那我们就先上去了,对了你们这里真不包饭?”
最后一句是问的“老板娘”。
对方愣了愣,噢了一声,说包,“柜台上的泡面随便吃。”
言裕怀疑的瞅了一眼柜台上的各式泡面,想想还是出去吃吧。
许有为跟徐策都在旁边看傻眼了,怎么之前他们一点没注意啊,可等言裕这么一说,他们俩跟着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只是这种推理的事用到实际生活中,简直就是跨越了二次元与三次元接轨了。
徐策这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这回的邀请这么轻易就发到了言裕这样的新人手里了,同时心里还暗戳戳的庆幸,当年他们考核都是通知过然后大家正式进入考核现场。
现在这是不通知你,你发现了就留下,没发现那可真是连门都还没摸到呢就已经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人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言裕徐策都跟其他人一样,照旧参加了签售会,到了晚上言裕跟徐策却是被领到了另一个聚餐点,在饭桌上言裕就被交代了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帮有关部门校对一册新版推理学教科书。
言裕这里只是数十道校对中的一道,另外还有十来位人士进行校对,务必将教科书中有问题的地方全部找出并修改。
言裕还觉得挺纳闷儿的,这种教科书不是该有关部门他们自己的体系里出来些传奇人物进行校对么?
不过人家有这么个意思,言裕也搞不清状况,刚巧他自己其实对这个也挺有兴趣的。
言裕的推理知识并没有专业系统的学习过,现在有机会提前一步看看这样一本专业的典籍,言裕还是很高兴的。
第三天言裕签售会的事忙完了,既然回了辰市当然要回老家看看父母阿姐阿妹他们,这也是当时他愿意接辰市这边邀请的一个原因。
言容三月末就该生的,结果现在都四月初了还没动静,言裕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挺担心的,想着回去看一看。
许有为跟徐策就先回去了,言裕自己中午跟张怀生以及周浩三个人好好吃了一顿,随便聊了聊各自的现状。
当然,说是聊,还是张怀生跟周浩说得最多。
两人以前卖保险,现在跑到辰市来搞的二手房地产,这两年搞得也是很好的。
“我看着房地产现在随便开发个荒郊野外的都能一堆的人去买,羡慕啊,可是要拿下一块土地可不容易,光有点钱都不够。”
张怀生说起目前的市场感慨道。
周浩也是点头,“咱们现在最大的顾客就是租房的,毕竟房价一天天的涨起来,很多人都想着涨得太久了肯定要掉下来,就想着观望观望。”
观望的结果是哪怕到了言裕意外穿越时的2030年,房价依然没降下来,倒是有zf修的平价补贴房,可那也要一大堆的手续甚至走关系才能拿到。
房子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人类现代社会的一大不解之谜。你说人口被限制得越来越少,房子也是可着劲儿的修,很多房子甚至成了无人居住的“鬼房”,可为什么房价却依旧在骄傲的往上涨呢?
中午吃了饭言裕又跟张怀生借了车,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直接去了言容家。
回来之前言裕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主要是不知道辰市那边会不会额外有事要忙走不开。因此言容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是言裕。
开门的是彭海国,这段时间彭海国神经都紧绷着,总觉着自家闺女下一刻就要蹦出来了,结果每天见着的都是言容安安稳稳吃饭散步睡觉,嘛事没有。
可彭海国还是格外小心,起身开门这种事他在的时候肯定是不会让言容来。
彭海国打开门,言容坐在客厅沙发上,伸着脖子往门口一看是自家阿弟,顿时就惊喜万分,站起来就往门口迎,可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这大腿上怎么有股液体往下滑的感觉呢?
紧接着感觉肚子一坠,言容抱着肚子就哎呀惊叫一声,瞪着眼睛看着被她的惊呼引得看过来的彭海国跟言裕,“海海海国,我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了?生的是男球还是女球啊?
大宝:人家就是要见到舅舅才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