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人是拼上了全副身家赌这一把,当初打这一番绝地翻身仗的时候,余泽恩跟宋媛信誓旦旦保证过理论构架的可行性与创新性,如今问题就出在这儿,三家的当家人赤红了眼珠死死盯着夫妻俩,王立方甚至恨不得生吞了他们。
王子鑫瑟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当初可是他怂恿余泽恩夫妻俩偷盗宋姝的文件的。
宋媛惨白着脸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余泽恩坐在她一臂远,也是脸色铁青,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总觉得中间出了插差错,怎么可能是宋姝的理论出错了呢?
余逸真沉着脸,恨铁不成钢,“怎么不可能?就算宋姝素来有天才之名,难道天才就不会犯错?”
余泽恩皱眉,“我还是觉得问题没有出在姝姝身上。”
王立方吐出一口烟圈,看着余家未来的当家人,眼底讥讽,垂下眼眸沉声道:“别猜了,问题就出在理论数据上。你们搞来的宋姝的东西是半年前就被墙壁的报废文件,军部总参那儿我查了,都有原始数据。你们偷来的是废料。”
王立方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垠全,啧一声,问道:“宋兄,宋姝是你的女儿,这事儿还得你加把劲儿。”
宋垠全的目光在房间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神色冷漠,未置一词。
宋媛突然嗤笑出声,尖锐的嗓音在封闭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余泽恩厌恶地皱眉呵斥:“你是不是疯了,笑个屁!当初是你指着隐藏文件满口笃定的说宋姝的宝贝文件都在里面,要不然我也不会信了你找错了东西!”
宋媛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闻言神经质的点点头,喘着气儿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没想到宋姝那贱人那么早就防备我了,没想到啊,竟然被她反手陷害了一把。她早就知道我打她文件的主意了。”
宋垠全眉头跳了跳,抬眼看宋媛。
宋媛正直勾勾看他,俩人四目相对,宋媛更笑得开怀了,恶毒道:“哈哈,宋姝不但防备我,连你都没被放在眼里。可笑,当初宋姝明明看出来咱们家投资的那批设备会出问题,可她从头到尾除了质问指责,要求跟家里断绝关系之外,连一句警告都没有,她是眼睁睁看着宋家往火坑里跳。”
宋垠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盯着不太正常的宋媛,额角青筋暴跳,咬着牙没说话。
宋媛似乎一点都没看出来宋垠全强忍的怒火,依旧慢悠悠地感叹:“所以说,狠还是宋姝那个贱人狠。前夫,父母,姐妹,仇敌,一网打尽,这一把,简直不要太爽了。”
余逸真跟王立方听出了异常,对视一眼,还是余逸真开口问,“你们、你们跟宋姝闹翻了?”
宋媛坐直了身体,抚了抚头发,矜持地点点头,眼角带着讥讽,“让大家失望了,没办法通过我们宋家摆布利用宋姝了。宋姝亲口跟宋家断绝了关系,就在半月前。”
王立方静默片刻,猛地摔了手里的茶杯,眼底满是可怖的暴怒。
余逸真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宋姝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虽然迂腐了一点,但是心底纯善,对你们夫妻俩简直百依百顺,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认亲眷的事情来?!”
余泽恩也是同样的感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姝姝那么善良的人,不可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最后这句话是质问宋媛的,显然在余泽恩的眼中,犯错的只可能是宋媛,宋姝只是被欺负狠了才不得不拿断绝关系这种话威胁反击。
宋媛胸口一滞,闷痛得呼吸都不畅快了,“我才是你的妻子!余泽恩你个王八蛋,你信宋姝那个贱人都不愿意信我?!是谁把大家逼到这个份儿上的,是谁不念旧情要赶尽杀绝的,你的眼睛被shi糊了吗?!”
余逸真直接盯着宋垠全,逼问道:“老宋,到底怎么回事?”
宋垠全闭了闭眼,嘶哑着嗓子缓缓道:“宋姝跟我们夫妻断绝关系了,具体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如今宋姝不会跟我宋家有丝毫的牵扯,所以大家不用想着让我出面,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王立方的烟圈吞吐的更快了,闻言冷眼扫视一圈道:“别说废话!文上将现在差不多已经疯了,根本毫无顾忌地肆意打击报复,咱们三家谁都逃不开。”
众人沉默,对这话都感同身受,只三天时间,各家的生意都在政府干预下大幅缩水,资产蒸发速度堪比雪山崩塌,几乎眨眼的功夫,各家的股票就崩盘了,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所有抵押的资产被政府武力强行回收,只给三家留出容身之地的一处房产,如果他们还拿不出解决方案来,就连最后的别墅都保不住了,甚至极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谁都跑不了。
想到这儿,众人连最后的冷静都维持不住了。
刚才以为至少还有宋姝出来保底,毕竟宋姝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父母一生心血付之东流而无动于衷,如今发现宋家一家子蠢货,竟然将宋姝得罪了个彻底,真是连条后路都没了。
余逸真终于变了脸色,目光不善的在宋家人身上来回转,不止余逸真,王家的几人也都将目光投向宋垠全,显然准备拿他开刀。
气氛倏的紧张起来,众人剑拔弩张,冲突几乎一触即发。
王立方叹了口气,挥挥手,身后的保镖立即走过来敏捷地按住了宋垠全。
宋垠全气得浑身发抖,头发散乱在额前,狼狈道:“你要干什么?!”
王立方一脸抱歉道:“宋兄,你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们蠢,得罪了宋姝。如今我只能绑了你跟宋姝赔罪,要是她不吃这一套,我就只能先礼后兵,看看你这个父亲在她心里还有多少斤两。你就祈祷她还顾念你们之间那点父女之情吧。”
宋垠全恨声喝道:“没用,根本没用,宋姝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这么干脆跟我们断了关系?!”
余逸真啧一声,厌恶地皱眉:“宋姝这些年被你们调/教得多好,指东不打西的,你怎么会愚蠢到让她知道呢?”
余泽恩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震惊地看着宋垠全,末了回头看到一脸恶毒快意的宋媛,顿时恍然大悟,“是你?!你早就知道宋姝不是你亲姐姐了?”
宋媛娇俏地捂着嘴笑,“是啊,我早就知道,宋姝是我爸妈给我养的一条狗。”
王立方叹为观止,“我可算他么开了眼界了!能耐的你们啊,养狗到头来被狗一口咬死,我能指着这笑话笑完剩下的半辈子!”说罢不愿再说下去,怕智商被侮辱,挥手就想把人带下去。
不料宋媛突然猛地站起身来拦在众人面前,神色诡异中带着恶意的狞笑,自信满满道:“我有个办法。”
*
余量恩原本要陪着宋姝去岭山区踩点,都准备好了,磁浮动力都发动了,电话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余量恩原本雀跃的脸色顿时拉下来,皱成一团,犹豫地盯着显示屏看。
宋姝被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逗乐了,垫着脚尖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哄他说:“接吧,万一李上将有急事呢。”
余量恩略微低头看了看宋姝,突然一把捞过她的腰,狠狠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又飞快放开手,赶在宋姝变脸之前接通了电话。
宋姝抿直了嘴,脸色不悦等在一边。
电话简短,不到一分钟就说完了,余量恩原本带着笑意的眼完全沉了下去,有些愧疚的看着宋姝。
宋姝挥挥手表示理解,很潇洒地上车,一个人赶去了岭山区。
余量恩目送车子离开,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肃着脸赶去总部报到。
深秋的山林满目苍黄萧索,山风又冷又硬,刮在脸上力度惊人,偶尔有枯黄落叶被掀起盖上皮肤,跟幼童扇过来的耳光似的,说不上疼,可皮肤总还是被刺激得很不舒服。
说是今天来踩点,其实宋姝是来看猴群的。
已经不记得是多小的时候了,反正自宋姝记事起,她就跟后山这群猴子非常熟悉了,每个周末,宋姝都会拿攒起来的零花钱买的各种水果食物上山跟猴群玩耍,后来上了大学,时间开始变得紧张,宋姝也没有拉下来,总会挤出时间过来看看。
车停在盘山公路一处休息区,拉开车厢,从里面掉出一大捆香蕉,宋姝愣了愣,不由笑了。
她怎么就忘了,当年还是她将余量恩介绍给猴群的,想来余量恩这几年也没少上山给那群猴祖宗们送吃喝。
宋姝手脚麻利的将食物装起来,背上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紧了紧冲锋衣,锁上车门就穿过休息亭后的竹林开始爬山。
猴群领地在北山处靠近一处天然温泉的小瀑布左侧,老猴王带着子孙会活动在附近,宋姝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拨开缠绕的枯藤,半小时后,终于能够远远听到瀑布声响。
宋姝抹了把汗,站定了喘匀了气儿,喝口水歇歇。
越往上走越冷,风里甚至夹杂了盐粒般的雪,打砸到人身上,着实有些不好受。
越走越近,猴群叽叽喳喳的声音隐约传来,宋姝脸上浮出些许笑意,不由加快了脚步,余光扫过周围,蓦得顿住了——
四五米开外的草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新雪,将将覆盖住枯枝烂叶,而在其上,明晃晃出现了一串人类脚印,看大小尺寸,是个成年男性。
宋姝瞳孔微缩,心下一沉,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是不可能没人来。可这一片是猴群的天下,那群祖宗们霸道强横,对于外来者从来不假辞令,来了非得扒层皮才会放人走,林子里很少有动物敢惹它们。
这人竟然鲁莽地闯了进来,宋姝心下微急,只怕他已经凶多吉少,被猴群剥光了扔进水里拿坚果砸头玩了。
宋姝不由加快脚步,匆忙中将背包扔下,飞步朝前跑去,边跑边捂着嘴模拟猴群警报的嘶鸣声,阴差阳错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从身后传来的破空声。
等察觉到脖颈处一疼一凉,宋姝伸手摸到麻醉针管,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到,意识混沌前,她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来人是冲她来的,而不是跟着她来找猴群的麻烦。
宋姝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意识慢慢回笼时,浑身的酸疼顺着四肢百骸钻入脑海,令她闷痛出声。
睁开眼,脑袋还有些昏沉,宋姝垂着头喘了口气,旁边有人说话,声音像裹着层棉被,嗡嗡作响。
老半天,她才分辨出依稀几个字,“……猴……杀了几只,草…没人……打断……”
头发突然被攥紧,宋姝紧皱着眉头被迫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眼底全是戏谑轻蔑的嘲讽,“醒了?”
宋媛啊。
宋姝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咳了两声,身体钻心的疼一直绵绵不断。
她目光扫向自己的身体,在双腿处顿住了。
宋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嘻嘻一笑,“啊呀,忘了跟姐姐说了。爸爸下令打断了你的两条腿,这不是怕你不听话跑了么。”
宋姝下垂的眼睫颤了颤。
宋媛等了片刻,不见宋姝有任何崩溃的迹象,无趣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抱臂看着她,啧啧两声,“你看看你,浑身脏污像条落水狗,好好的宋家大小姐不当,不自量力的要跟我们断绝关系,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说这话!就算想要不相往来,也是我们不要你,你——”
“宋媛!”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强压的怒火从门口传来,紧接着脚步声靠近,有人走过来,停在了宋姝身边。
宋姝抬头,淡漠的目光落在余泽恩的脸上,又平静无波的转开去。
余泽恩看着她身上的血跟伤口,下颚线顿时紧绷,眼底暗沉。他伸手抚了抚宋姝凌乱的头发,哑着嗓子说:“姝姝,别怕。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宋媛在一旁看得怒火滔天,面色扭曲了一瞬,嗤笑出声,“余泽恩你贱不贱啊,没看出来人家根本对你不屑一顾吗?你觉得宋姝到底有多蠢,看不出来这次绑架你也参与了?”
余泽恩手一僵,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微微低声对宋姝道:“…我可以解释。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我从没想着要伤害你。”
说罢他站起身来,满脸怒容冲宋媛吼道:“不是说了只将她请过来帮忙吗?谁让你们伤害她了?!”
宋媛嘲讽道:“你自己看不到,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你装出来的大情圣有多假。别演了,宋姝多聪明不用我跟你说吧,她怎么可能相信你这样拙劣的演技。”
随着话音落下,“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宋媛脸上,余泽恩眼底全是暴戾的怒火,神色可怖,目光冷冷略过她嘴角的血迹,轻蔑道:“就算她不信我,我爱的都是她,只有她。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她面前叫嚣。我警告你,要是再敢伤害她,我让你宋家从今往后在帝都消失!”
宋媛捂着脸傻眼了,呆呆地望着面前无情的男人,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对她动手了。
余泽恩没有再管她,回头温声对宋姝道:“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找医生来看看伤。”说罢伸手狠狠拉着宋媛的胳膊出了房间。
宋姝抬头看着门扇缓缓闭上,房间外边传来宋媛崩溃的尖叫与厮打,默了默,这才有机会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此刻她整个人被放置在床头上,腿部的钝痛已经变成了一跳一跳的剧痛,割着神经,裤管上沾着血,看不到具体伤成了什么样。
唯一令宋姝庆幸的是双手毫发无损,宋姝活动了一下胳膊,动作间有铁链的金属碰撞声。
宋姝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现出一丝狠戾,她伸手摸了摸扣在脖子上的狗项圈,顺着项圈望过去,一条铁链拴在对面墙面上的铁环上。
房间除了一张床,空无一物,没有窗户,四面墙壁包裹着皮质泡沫柔软物,显然是为了防止自残用的,白炽灯将房间照得宛如白日。
典型的囚室。
宋姝注意到墙顶角落处有监控器,她静静地跟监控口对视片刻,又缓缓转开了目光。
不急,宋姝揉着手腕,弯腰将裤腿卷起来查看伤处,不动声色的想着对策,垂眼看到两条小腿骨被打断,森森白骨从断裂出戳出来,两只脚角度诡异地摆放在白色床单上,鲜血渗进床垫,泅出一团团近乎黑色的污斑。
监控器上,清丽冷艳的女子垂头盯着伤口,下巴到脖颈处拉出一条脆弱又优美的弧线,拉着裤管的手微微发抖,纤瘦的肩膀随之颤动,像在哭泣。
旁边坐着的王立方目光闪了闪,叹气道:“到底是女孩子,这么残忍地打断了腿,难怪要哭了,哭吧,等崩溃了之后事情就好办了。”
余泽恩嚯地站起身来,怒目瞪着一脸平静的宋垠全,“这件事结束后,我余家跟你宋家再无瓜葛。宋姝我会带走,你带着宋媛那个贱人离开帝都。”
宋垠全定定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宋姝,缓缓吐出一口气,点点头,不再说话。
疼痛在继续,宋姝小小的松了口气,说明伤口还新鲜,离开自己被绑架应该并没有过很久。
身上的衣服有被翻扯的痕迹,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腿断了,还带着狗链,逃跑这条路算是断了,宋姝伸手将断腿摆放整齐,缓缓躺下开始思索。
看他们的架势,应该对她有所求,不管余泽恩是不是在演戏,利用好了,至少能让她少受点皮肉之苦。
正思忖间,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余泽恩。
宋姝起身,面露痛苦,闷哼了一声,余泽恩看得心疼,慌忙走上前来将她扶起来,用身体给她支撑,又冲两位医生皱眉喝道:“轻点!先给她上麻药。”
宋姝赶忙制止:“不,别用麻药。”说着伸手拉住余泽恩的手臂,抬头看他,眼眶微红,眼底流露出脆弱的乞求,“我能忍住。求你了。”
余泽恩微微睁大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软弱的宋姝,更没有见过她用这样依赖的眼神注视过,心底蓦得涌出巨大的惊喜,夹杂着控制欲被满足的隐秘自得与微微的心疼。
他试探着伸手搂住宋姝的腰,宋姝不但没有躲闪,反而将自己完全缩进他怀里,依恋神态十足。
余泽恩忍不住扬起嘴角,紧紧抱住投怀送抱的宋姝,满足地喟叹一声,吩咐不要用药。
正骨不用麻药,疼痛超乎想象,宋姝被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折磨得眼前发黑,浑身脱力颤抖,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贴着余泽恩,似乎想要在他身上汲取温度与勇气。
余泽恩心疼得替她抹额角的汗,柔声哄着快好了快好了。
宋姝陷入了空茫的恍惚之中,嘴里的血腥味渐渐褪去,身体像飘在天空,又被一团柔软的云朵裹住,落不到实处,又觉不出真切,周围一切变得如同雾中花水中月,蒙上纱,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有细小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宋姝挣扎着睁开眼看去,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跟在一头金发的少年后边跑着笑着,俩人蹲下来采着花,又叽叽咕咕头碰头分享着什么秘密,然后相视一笑,神秘得似乎这秘密只有两人共享一般。
宋姝有些渴,脑海中闪现出很多画面,她知道自己不认识那俩孩子,可他们的名字就在嘴边,只要一张嘴就能叫出来。
宋姝不知为何心里抵触极了,于是死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任凭黑暗再次带离自己的意识。
或许一秒,或许一年,耳边的声音再一次真实起来,身体的触感强烈,有人在拍自己的脸。
宋姝缓缓睁开眼,应入眼帘的是余泽恩焦急的脸。
“姝姝醒醒,你没事吧?”
宋姝有气无力的侧头,试图躲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却未果,只好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虚弱的点点头。
余泽恩抱着异常脆弱的宋姝,有些爱不释手,只是目光碰到她惨白汗津的脸时,顿了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轻手轻脚将人放下。
宋姝摆脱了他的桎梏,松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腿骨虽然断裂,但是断面很利落,只要接骨正确,重新站起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余泽恩出去又回来,手里端了水过来。
宋姝试图自己喝,可惜浑身脱力,手臂根本抬不起来,只好期盼地看着余泽恩。
余泽恩宠溺的低声问:“想要我喂?”
“…嗯。”
太乖了,余泽恩满眼疼惜的看着倚在自己怀里的宋姝,心里充溢着新奇的满足与对她满腔的爱意,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疼宠。
水杯被他放置在宋姝嘴角,宋姝张了张嘴,挣扎了好几次,脖颈无力地低垂,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不由红了眼眶,难过地抬眼看余泽恩。
余泽恩顿了顿,握着她胳膊的手顿时一紧,反应上来后竟然有些难以置信,又莫名地紧张,“你、你想让我,让我——”
宋姝软软的嗯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似乎极为羞涩地低下头,耳朵浮起薄红。
余泽恩眨眼,定睛看着胸前淡红的耳垂,激动地身体都微微颤抖了一瞬,连忙答应着:“好、好,我喂你!”说着喝了一大口水,俯身寻着宋姝的唇就要贴上去。
宋姝微阖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暗光,心底倒数着,“三,二,一——”
眼看余泽恩就要贴上来,门外边响起巨大的摔打声,宋媛尖锐崩溃的诅咒从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宋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剧烈抖动,无意中躲开了余泽恩的嘴唇。
她微微睁大眼,红着眼眶,眼底一片湿润,伸手轻轻攥着余泽恩的衣领,像是怕极了。
余泽恩皱紧了眉,咕咚一声将水咽下去,将宋姝往怀里抱了抱,抬眼看到踢门闯进来的宋媛,厌恶道:“你又闹什么闹?”
宋媛神色狰狞,简直要疯了,“你、你不要脸!你们这对奸夫□□,宋姝你个贱货,没见过男人吗,嘴对嘴喂水这种事你也说的出口!”
宋姝躲在余泽恩怀里,汲取了足够的勇气般,抬起依然有些颤颤巍巍的头,声音虚弱却很倔强说:“他本来就是我的丈夫。不要脸的是你。”
余泽恩听得忍不住又扬起嘴角,低头满目柔情的望着宋姝。
宋媛见状,被刺激大发了,尖叫着就扑过去要厮打宋姝。
宋姝吓得低呼一声,紧紧贴着余泽恩,软软叫他:“小泽哥哥,你拦住她——”说着伸手从他手中拿过水杯。
余泽恩顺势用空出来的手狠狠推了宋媛一把,将人直接推得撞在墙上。
宋姝趁机握着杯子,放心地一口气将水喝干了,水应该没有问题,余泽恩试验过了。
宋媛摔在地上,头脑昏沉之际抬头看过来,发现宋姝喝水时干脆利落的动作,顿时睁大了眼睛,尖利喊道:“余泽恩你瞎吗?你看看宋姝是没有力气喝水的样子吗?她明明就是装的!”
余泽恩低头看去,宋姝无辜地捧着水杯,楚楚可怜地眨了眨眼,嗫喏道:“…我想你多照顾我一点……”
余泽恩顿时轻笑出声,搂着宋姝低声哄,“以后哥哥只宠你,天天喂你水喝好不好?——什么时候这么会撒娇了,嗯?”
宋姝闻言一阵反胃,脸色变得有些白,落在余泽恩眼中,倒像是她怕极了自己的责怪似的,又一阵心疼,急忙柔声又哄起来。
宋媛从地上爬起来,神情狰狞地看着旁若无人的俩人,睚眦俱裂,癫狂地尖叫着又要扑上去,被一旁伸出来的胳膊拦腰抱住,耳边传来宋垠全的怒喝声,“媛媛你给我消停会儿!”
他说罢不顾宋媛的疯狂挣扎,强行将人带出去,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宋姝苍白的侧脸,眼底晦涩莫辨,缓缓关闭的门终于彻底隔绝了视线。
接下来余泽恩几乎成了宋姝的贴身保姆,吃饭喝水都是你一口我一口亲密无间互相喂着吃。
余泽恩太享受此刻全身心依赖他的宋姝,满足地感叹道:“要是你以前也这么温柔会撒娇,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么多苦呢。”
宋姝被他说得顿时红了眼眶,眼泪要掉不掉,在睫毛间摇摇欲坠,看得余泽恩一阵怜惜,抱着腻歪了好一会儿。
宋姝窝在他怀里,不舒服的动了动脖子,不满地摸着狗链问,“小泽哥哥,这个东西有必要吗?”
余泽恩伸手扯了扯链子,道:“确实不必要,这是宋媛的主意。”
“帮我打开,宋媛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宋姝紧紧皱了眉,要求道。
余泽恩脸色微变,声音有些凉意,“姝姝,哥哥怎么跟你说的,提要求应该是什么态度?”
宋姝垂下头,脸色苍白,纤细的手指握在墨黑的狗项圈上,显出惊人的精致脆美来。
她迟疑了良久,才颤着声音小声道:“…小泽哥哥,我不想要狗项圈了,求求你给我解开好吗?”
余泽恩面露满意,走上前来,伸手抚着宋姝瓷□□美的下巴,碰了碰狗项圈,想了想道:“给你取下来可以,但是你刚才态度不好,得罚你。”
宋姝困惑地抬头看他,余泽恩被他湿漉漉的双眼看得心热,假咳一声,道:“那就罚你把这东西多带一天吧。”
宋姝默了默,低声问:“那我在这里呆了多上时间了?”
“…从你来到现在,你我重逢又重新相爱,时间刚好,不长不短。”余泽恩微笑着抚着宋姝的侧脸,“乖乖睡会儿吧。”
宋姝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温顺的点点头,躺下闭上眼睛。
监控室的门被推开,王子鑫打着哈欠觑了眼神色平静的余泽恩,不屑的嗤笑一声,道:“她在演戏,你可别真的陷进去了。”
余泽恩盯着平躺着一动不动的宋姝,嘴角浮出凉薄的笑意,“小丫头难得有兴致,陪她演一演无伤大雅。”
王子鑫就看不惯他这副伪君子的假风度,撇了撇嘴道:“我看你可没做戏,你那眼神火热的恨不得生吞了她。我可警告你啊,别忘了正事儿。”
余泽恩不悦地皱眉,很不习惯被一个看不上的纨绔耳提明面,不耐烦地说:“知道知道。她喜欢演温驯就让她演,人只有在绝境中才会死死攥住一点点希望不放手,等这点希望被剥夺,绝望再次降临,那才是真正驯化反骨的好时候。反复几次,她总会明白我才是掌控她生死的那个人,骨头得一点点打碎,不急。”
王子鑫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挺急的。已经三天了,文上将还在发疯。我劝你收起你那满脑子的龌龊,赶紧搞定这女人。”
余泽恩闻言揉了揉眉头,确实为这件事苦恼,“的确没多长时间了……”
俩人正说话间,显示屏上的门被推开,宋媛的身影出现在了宋姝床头。
王子鑫顿时精神了,目光锃亮的盯着画面,还抽空看了一眼余泽恩,发现他一点都不着急,竟然面带微笑的抱臂看着,不由惊讶道:“你不过去看看?你不怕宋媛对宋姝下毒手?那腿还断着呢!”
余泽恩摸着下巴,叹气道:“不听话就得吃点苦。这几天我是太宠着她了,受受苦才能明白谁对她最好。”
王子鑫毫不留情面的奉送了他俩字外加一个大白眼:“变态!”
宋媛确实没准备手软,眼底闪着怨毒的光,伸手就按向宋姝的断腿。
宋姝根本没有躲,只冷淡的望着她。
宋媛心底涌出一阵挫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这个表情,永远这么平淡,什么都像入不了你的眼一样。就是个野种,你傲什么傲!”
宋姝轻笑出声,“我理解你,我优秀得令人仰望,所以你自惭形秽,又被宠得扭曲了心性,才会不择手段的要抢走一切我拥有的东西。”
宋媛眉心一跳,眼底戾气闪过,伸手狠狠冲伤腿按了下去。
刚刚接好的腿骨又断了,宋姝疼得眼前发黑,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被单被攥出褶皱,指节泛白,能看出主人在忍受几乎不能承受的苦楚。
宋媛满心的郁气在宋姝痛苦的闷哼中终于舒缓了许多,她满足地咯咯笑了起来,缓步走近,弯下腰凑过去,仔细打量着宋姝的脸庞,“啧,你这张脸真讨人烦。我早晚要划花了——”
宋姝闪电般地出手钳住宋媛近在咫尺的纤细脖颈,将她剩余的话轻易地捏回了嗓子。
无视宋媛被憋红的脸色,宋姝近乎漠然的收紧了手掌,另一只手从被窝中伸出来,银光一闪,一把银叉子毫不迟疑,狠狠插进了宋媛的右眼。
随着宋媛不似人声的惨叫,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滴落在白净的床单上,染红一大片。
宋姝松开了手,冷漠地看她在地上打滚,看着冲慌张冲进门的余泽恩,似笑非笑道:“小泽哥哥,她把我的腿弄断了。”
余泽恩铁青着脸,沉沉盯着宋姝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弯腰将宋媛抱起来,匆匆离开。
门扇晃晃悠悠,急促脚步声远去,夹杂着几声低沉的交谈与尖利的女声,宋姝听出来是李子晴的声音,眸光闪了闪。
门口伸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王子鑫探头探脑地走进来,啧啧地打量着宋姝,宋姝并不理会,他只好自己开口替自己解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宋家夫妻接下来的报复。”
宋姝未置可否。
王子鑫的目光闪了闪,想当初他也肖想过这个女人,没想到她能量这么大,竟然直接关乎三大家族的生死存亡。
他抿了抿嘴,突然恶意地笑了笑,“话说你前夫对你这么好,有没有一点动心啊?”
宋姝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嘿嘿,我能说什么呢,他又殷勤又体贴,你疯狂迷恋他的名声在外,肯定这会儿动心了吧,哪怕就一丝丝?”王子鑫笃定的断言。
这么诱哄着想让她承认对余泽恩余情未了,想干什么,宋姝捂在被单下的手僵了僵,顺着他的话,心虚的偏开目光,冷漠道:“管你什么事?”
王子鑫却像得了实锤一般得意地笑了,“果然。女人怎么都这么贱,个个跟瞎了似的,喜欢那种伪君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腿其实是余泽恩吩咐打断的,哈哈。”
宋姝下垂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摄人的尖锐与深邃,又转瞬即逝,恢复一惯的疏远清冷,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王子鑫不甘心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无趣的啧一声,感叹道:“你不会真的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吧?这才多会儿啊你就分不清是非了?”
见宋姝不回答,他也不再纠结,转而说起宋家人,“宋媛可是宋家夫妻的心头宝,你这样把人戳瞎了,就不怕他们一会儿回来手撕了你?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余泽恩会真的护着你,他只可能在他们太过分的时候装模作样的说两句,至多给你留一条命。”
宋姝唔了一声,丝毫不担心,轻声道:“他们估计等会儿就顾不上了。好运的话,就别回这边来了,好歹还能保一条命。”
王子鑫听得一愣,觉得她在危言耸听,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脚,“你、你什么意思?”
宋姝睁开眼望过去,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我说,要想活命的话,最好现在就离开。”
王子鑫愣了愣,猛地看向墙上的铁链,见锁得好好的,又伸手扯开被单,看到双腿确实是断的,顿时有了上当受骗的屈辱感,恶狠狠地呸了一声,“贱货,敢骗老子!老子那天被你下药还没跟你算账呢!”
“说到那天的事儿,”宋姝皱了皱眉,断腿处锐痛减去,变成钝痛,抽着神经一跳一跳,着实难受,她苍白着脸轻轻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该是时候了。”
王子鑫“草”一声,暴躁地逼近,“把话说清楚。”
宋姝停了片刻,道,“宋家人回不来了,这些年他们盗用我的成果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那些侵权案件都被我按下去了,自从我跟他们断了关系,也就没有义务再帮他们做义工。算算时间,我出事那天就是宋家开庭审理的日子。以前他们从没将类似的法院传单当回事,因为有我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我猜着这次他们也是习惯性无视,根本不知道审理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