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搭上门把,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王子鑫身形一顿,回头发现宋姝披着浴袍,站在卧室门口,目光冷淡疏离的看着他,哪里还有刚才那副神思涣散的样子。
王子鑫不蠢,一看宋姝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故意的?”
宋姝啧一声,走过来坐在沙发一边,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坐:“愿者上钩而已。你只能怪自己蠢。”
王子鑫的目光沉了沉,猛地推开卫生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水哗啦啦的开着,又快步走进卧室扫视一圈,没有人。
宋姝冷眼看着他忙来忙去,皱眉道:“你找什么呢?”
王子鑫确定房间中没有第三人,脸上终于现出轻松的笑意,看向宋姝的目光少了忌惮与敌意,多了贪婪与侵略,“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蠢?这家餐饮集团是我家的,你说你要在这儿出点事儿,我会不会受到牵连呢?”
宋姝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你不觉得头有点晕吗?是不是说话觉得不太利索?”
“什么?”
宋姝好以整暇的微微靠仰着椅背,“忘了跟你说,卫生间门把上抹着新型精神麻醉剂,通过皮肤渗透,两分钟起效。从你触碰到现在,已经……两分半了。”
王子鑫迈开步子,却腿一软,“啪叽”一下摔倒在地上,口舌不受控制,口水直流,丑态百出。
宋姝啧一声,看他神志已经不清楚了,这才起身换上衣服,打开门,将等在门外已经抓耳挠撒的余量恩放进来,自己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
晚上十来点,宋姝揉着眉心从实验室出来,昏头涨脑走到车位时,旁边拐角的阴影处突然有车灯闪了闪,吓了她一跳。
待看清时,宋姝没好气的叹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余量恩从车后转过来,笑着看她:“等你啊。”
宋姝正要说我又不是不认识路,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见是陌生号码,宋姝下意识就想按断,却没想到手一滑,点了接听。
听筒里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惊讶与小心翼翼,“……姝姝?”
宋姝的动作一顿,到底接了话,“什么事?”
余泽恩没想到宋姝会接听电话,他只是每天晚上习惯性的试着拨来,此刻听到声音,竟有些心慌局促,清了清嗓子,道:“我看了监控录像。那天晚上幸好没出事,不然……”
不然什么,余泽恩没说,宋姝没兴趣问,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请问你有事吗?”
余量恩站在两步远,看宋姝的表情淡漠,很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不爽,不由微微皱眉。
余泽恩道:“也没什么事,我就问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没什么事那就挂了。”
“你等等!等一下,”余泽恩慌忙唤了一声,“其实有一件事。是…是山间别院,那是你的财产,离婚后我理应还给你。你看什么时候见个面,交接一下。”
宋姝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说:“行吧,明天下午,山间别院见。我需要带律师吗?”
余泽恩听她这话,心里倏地拧得疼,哑着嗓子说:“不用。……虽然是共同财产,我还是决定放弃所有权——”
话没说完就被宋姝打断,她的声音清泠带着寒意,像冬晨呼出的雾气,“我还是带着律师吧。明天见。”说完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抬头就看到余量恩漆黑幽深的目光,宋姝莫名有些心虚,躲闪着说:“…不、不是来接我回家呢么,走吧!”
俩人坐上车,余量恩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动,宋姝系好安全带,等了片刻,扭头看了看他的侧脸,伸手推了推:“走吧,回家。”
余量恩被她一声“回家”取悦到了,伸手握住方向盘,又不动了。
良久宋姝没等到车子发动的声音,简直要被气笑了,“余量恩,你多大?再耍脾气我拧你鼻子了!”
余量恩这才轻哼一声,语气不咸不淡道:“刚刚谁的电话?”
宋姝冷笑:“你不是猜到了么!”
“哦,”余量恩啧一声,扭头看她,“他要把山间别院还给你?”
宋姝点点头,神色微微有些疲惫,不欲多谈了。
余量恩跟吃了苍蝇一般,厌恶道:“他想干什么呢?”
宋姝听出他话里的担忧跟忐忑,抿了抿嘴,妥协了:“明天你陪我去吧。”
余量恩心里顿时喜滋滋的,又不好表现出来,假兮兮的问:“那多不合适啊,要不这样吧,我有个律师朋友,明儿我陪他一块儿过去。我还真不放心你一个人跟我哥打交道。”
宋姝听他乱七八糟说一通,明知自己这话正中他下怀,还被他一通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没忍住,气道:“三秒钟不开车,明天你就别去了!”
车子立马动了,余量恩偷偷拿余光觑她,小声咕哝,“也就我古道热肠喜欢帮忙,还要遭埋怨,宠得你!”
余泽恩一大早就开始心神不宁,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又钻进卫生间里捣鼓半天,直到宋媛来叫吃早餐,这才肃着脸下楼。
宋媛看着他盛装一新,墨蓝色西装挺括合身,头发用心收拾过,手腕带着一枚精致贵重的腕表,整个人长身玉立,英姿挺拔,尽管沉着脸,眼底却泄露出丝丝的期盼与喜色,不由心底突突的跳。
“你这是……”宋媛笑着问。
余泽恩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垂下眸子喝了几口粥,不咸不淡道:“有事。”
宋媛点点头,又试探着问:“是哪个合作伙伴呢?或许他家太太我熟,能说的上话,我帮你——”
“不需要。”余泽恩不耐烦的打断她,起身往外走,“你只要守好余太太的头衔就好。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门哐一声关上,稍响了点,宋媛的心整个儿随之震颤两下,眼眶红了,手心儿的一溜月牙形的指甲印子,深红刺目。
余泽恩来早了,山间别院一切如旧,只是甫一进门,客厅里还留着凌乱的水杯跟毯子,那是当日几人慌乱离开后留下的狼藉。
余泽恩额角跳了跳,动手弯腰抓紧时间收拾起来,等他将脏了的床单塞进洗衣机,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不由欣喜地朝楼下走去。
刚到楼梯口,就看到客厅里站着三个人,其中除了期盼已久的宋姝,还有自家弟弟跟一个陌生人。
余泽恩的喜色顿时僵在了脸上,抓着扶手的手紧了紧。
余量恩率先看到他,笑着打招呼:“嘿,哥!来的挺早呀。”
“你怎么来了?”话是问余量恩的,可目光却盯着宋姝。
余量恩吊儿郎当地耸耸肩,“姝姝要找律师,刚好我有个朋友专职离婚财务纠纷官司,就陪着他来了。”
宋姝迎着余泽恩的目光点点头,兀自坐在沙发上。
余泽恩被他语气中熟稔的亲昵刺的心底不舒服极了,深吸了一口气,走下来,本想坐在宋姝旁边,却被余量恩捷足先登,脸色更加阴沉,忍气吞声的选了她的对面。
蒋律师左看看,又看看,得到宋姝的首肯,很麻利的掏出文件递给余泽恩,“余先生,这是我的委托人宋姝小姐对于共同财产的处置建议,您请过目。”
余泽恩没接,只定定地看着宋姝,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他多久没有看到宋姝了,不见面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看到她,心里倏的就汹涌出无尽的思念,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余泽恩定了定神,哑着嗓子说:“姝姝,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宋姝垂在沙发上的手颤了颤,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后说:“我很好。”
“你留在家里的衣服我一直没动,定的项链也到了。你看有没有时间,过去收拾收拾?”余泽恩的态度温和又殷勤,是宋姝从未见过的低姿态。
宋姝心里突然就很酸,又疼又麻,这算什么呢,她心想,这到底算什么呢。
过了期的馊饭,就算看着色香味俱全,可知道真相的人,谁又可能再去尝尝呢?
“不需要了。”宋姝摇头,然后补充了一句,像是自嘲,“过季的东西了,穿不出去,扔了吧。”
余泽恩抿了抿嘴,嘴角的笑变得有些苦,“姝姝,就算离婚了,你也不用跟我这么见外。就算……咱们还有一起长大的情意。”
宋姝睫毛微颤,停了片刻,声音寡淡道,“……没了。”
余泽恩的声线有些不稳,“姝姝,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伤你太深,——”
“咦这是什么?”旁边的余量恩突然出声,手指上挂着水粉色的一片布,晃晃悠悠地将它提溜到宋姝眼前,“这是……情*趣内衣,你的?”
宋姝眸光一沉,无奈地看着余量恩,“赶紧扔了。”
余量恩原本温和的表情猛地变得厌恶恶寒,像被蛇咬手般倏的将手里的布用力甩了出去,好死不死的正好落在余泽恩的胸口。
余泽恩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氛被余量恩突如其来的操作一顿堵,立马消散了大半,不由紧紧皱眉,砸过来的东西正好落在眼底,看起来颇有些眼熟,正要开口训斥,突的反应过来这东西是宋媛的,吓得他一个激灵,慌忙看向宋姝。
果然,宋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周身冷了好几度,垂着眼神色淡漠疏离。
余量恩真的被恶心到了,苦着脸鼓着腮帮子像要呕吐,“咿,我怎么这么手欠呢!这谁啊把那玩意儿藏在沙发缝中!完了,我手不能要了!我脏了——”
宋姝面露同情,一扫刚才不动如山的冷漠,伸手抓住他在空中疯狂乱甩的手,抽了湿巾纸边给他擦边忍笑,“你别动,擦擦!”
余泽恩看着两人亲昵自然的动作,突然发现这两人之间密不透风,根本插不进第三人,心倏地沉到了底,再没有刚才那副情深义重时的游刃有余,目光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宋姝赶着余量恩去洗手,客厅安静了几秒。
余泽恩脸色铁青,浑身散着寒气,质问道:“你跟量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宋姝不答,指着他放在桌上的文件皱眉问:“你不要这别墅,那就签字吧。我还有事,赶时间。”
余泽恩冷笑:“我问你话呢!你躲闪什么,心虚什么?”
宋姝抬起了眼,神色讥讽:“心虚?你哪只眼看到我心虚了?就算我跟小量有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我妹夫,不是我爸。”
余泽恩像是捉住她的痛脚一般,哈一声,指着宋姝的鼻子叱道:“你果然跟他有首尾!叫得这么亲密!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他救的你,按照你的性子,以身相许这事儿肯定干得出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道余泽恩脸上,宋姝面色淡淡,眼底却汹涌着森寒又暴烈的怒火,亮的惊人。
掌心还因那一巴掌微微刺痛,她深吸一口气,紧了紧发颤的喉咙,缓声道:“余泽恩,这些年是不是我退让惯了,让你忘了我其实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当年虽然是我主动喜欢的你,可如果当初你不答应,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所谓的以救命之恩逼你就范娶我这样的谎话,说的多了是不是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余泽恩倏的白了脸。
宋姝见他这样,笑了笑,“你看,你一直都记得!别人都说我为你痴狂,那些年我确实为了你做过很多傻事,可咱俩之间,该不会你也忘了,从头到尾提出结婚的是你,结婚后不要孩子的是你,财产分割协议提出的是你,所有的要求,全都是出自你之手?”
“我们为什么结婚,你要不要我再提醒提醒你?”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是你跟人打赌跟我求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就是笃定我心软不忍你下不来台,肯定会答应么!我之后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后悔,这场婚事完全可以作废?是你自己说什么就算没有从小到大的情分,救命之恩还在,不愿意做忘恩负义之辈。”
宋姝说到这儿,脸上终于出现了浓浓的嘲讽,眼神冰凉地看着余泽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门外安排了人偷听?这几句话通过她们的嘴传得人尽皆知,我有揭穿过你吗?我有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来,其实从头到尾这场婚姻是你费尽心机谋划来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虚伪好面子的人,为了照顾你的尊严,我替你背了多少年的黑锅,在你那伪善做作的妈妈跟前做小伏低,忍了多少委屈,我有叫过一声屈吗?”
强压在心底多年的伤口被今日余泽恩一副兴师问罪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撕裂开来,汹涌而出的是带着脓血的怨毒与失望,宋姝胸口寒凉一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
“余泽恩,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我被人嘲笑的时候你袖手旁观,我被你家人排斥的时候你冷眼无视,多年来我为你背负善妒又愚蠢的可怜女人的名声时,你跟那群人把酒言欢,甚至在所有人都误会我拿救命之恩要挟求来这场婚姻时,你是怎么做的?你沉默以对,跟别人谈笑风生,推波助澜,甚至自己都张嘴闭嘴拿这件事说笑。”
“余泽恩,我不说,不代表你就可以无视事实,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将我的忍让当成你得寸进尺的理由。当年承诺爱我一生的是你,勾搭宋媛上床背叛我的也是你。夫妻情分是你亲手毁的,从小到大的情意被你这些年的冷漠消耗殆尽,”
“现在,你来告诉我,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情分?”
余泽恩在宋姝一番咄咄逼人的质问下连连后退好几步,惨白着脸,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宋姝身后的余量恩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释怀与心疼。
他猛地上前一步,弯腰将宋姝一把抱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吩咐,“蒋律师,这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余泽恩张着嘴,青白着脸,不敢置信地地看着宋姝乖巧温顺的伸手搂住了余量恩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膀,亲密无间的任由他抱着出了大门,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余量恩要疯了,心底全是欢欣的敞亮与快乐,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宋姝为了余泽恩没有底线的糟蹋自己,甚至因为心底的怒其不争又求而不得而心灰意懒,渐渐远离了她。
他是真的后悔那些年的疏离,如今却更是真的开心,原来她只是忠于婚姻,忠于承诺而已。
余量恩不掩眼底的炙热,灼灼地盯着宋姝。
宋姝被他看得侧脸烧起来,不自在地抿抿嘴,皱眉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余量恩含笑不语,比之从昨晚上知晓宋姝要跟余泽恩见面时就开始的忐忑不安,此刻的他简直是意气风发,张扬又自信,眼角眉梢都是舒畅的笑意。
宋姝被看得羞赧,伸出手将他的脸拨向一边,“别看了,再看要收钱的。”
余量恩突然伸出双手,手指捏着她的双耳,掌心托着她双颊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看进那双漆黑眸子里,“姝姝,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该谈谈了。”
宋姝眸光一颤,抿着嘴,脸上露出微微的不安。
余量恩没有注意到,依然兴奋地说:“姝姝,那天晚上是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我会——”
“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宋姝猛地开口打断,声音带着急促的颤抖,竭力否定道。
余量恩愕然,雀跃的笑意淡了下去,顿了顿,道:“可——可就算晚上是意外,那第二天早上呢?”
宋姝浑身一僵,嘴唇抿直了,默然片刻道:“只是气氛到了,纾解身体的压力罢了。”
余量恩闻言,脸上的笑意完全淡去,还要再说,宋姝却猛地后退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手从脸颊上扯下来,摇头道:“小量,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意外。我…我先走了。”
余量恩定定地看着她步履匆忙又踉跄地钻进车里很快离开,良久后,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真是得意忘形,他怎么就忘了,他的姑娘一直都是个胆小鬼,这些年他一直想不明白,宋姝为什么在余泽恩的事情上这么无畏无惧,以至于自己误会至深,俩人差点形同陌路,原来多年前余泽恩早就意识到了,并且卑劣地使了手段捆绑了她。
还不到时候,余量恩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暗暗心想,还得等着将宋家跟余家彻底解决再说。
*
宋垠全死死盯着坐在身旁的宋媛,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宋媛满脸无措,颤着身子哭道:“爸爸,我之前撒谎了。王子鑫那天晚上是无意中出现的,我太慌了,我害怕姐姐骂我,就把责任推给了王子鑫。”
对面的警官听到这儿,拿着笔敲了敲桌子,遗憾道:“宋先生,鉴于宋媛小姐的证词出现这样的变化,状告王子鑫意图下药伤害宋姝小姐的案子将因证据不足而被延期审理,直到您能拿出新的有力证据。”
一边的律师脸色也不好看,他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宋垠全,又扭头瞥了眼哭泣的宋媛,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整件事的始末了。
他叹着气道:“警官说的没错。宋媛小姐的证词是整个案件中最直接的证据,而宋媛小姐本人也是最强力的证人。如今都出现了变化,这案子,告不成了。”
宋垠全闭了闭眼,他有些不敢想下去,宋姝已经跟家里疏远成这个样子,如果今日他不能帮她争取她应得的公平,这丫头只怕真的要跟家里断了关系。
“你为什么要撒谎?”
宋媛哭得不能自已,“我也不想啊,那天晚上我太贪玩了,一看到姐姐不见了,只以为她自己回去了,根本没想到她会遇到危险,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知道她出事我就慌了,下意识把责任推给了王子鑫。”
宋垠全满脸的失望:“那你又为什么现在改了口?”
宋媛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看向宋垠全,“爸爸,我虽然怯懦,可我还是有良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因为我的原因去坐牢。是我疏忽让姐姐陷入了危险,王子鑫当时也是喝醉了酒,阴差阳错侵犯了姐姐。他有罪,但绝对不是主观犯罪。”
宋垠全听完,气得手直抖,指着宋媛破口大骂:“你姐姐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她恨成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你姐姐,你亲姐姐!她差点被伤害了你知不知道?如今你居然反悔开口帮别人,你简直畜生不如!”
宋媛被骂得目瞪口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被骂得这样严重,心里一时怨毒一时委屈,哇一声捂着脸哭了。
宋垠全再也不愿看到她,一甩手站起身来,铁青着脸走了。
坐上车,宋垠全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眼底微微迷茫,他想不出自己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两姐妹反目成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都是又乖巧又善良的小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恶毒的样子。
是他们夫妻教育出了问题吗,宋垠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电话铃声拉回了宋垠全的注意力,他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仍旧红着眼的宋媛,没看清楚来电显示就接通了。
宋姝沉静清冷的声音传出来,“爸爸你打我电话了?我刚从实验室出来。什么事?”
宋垠全突然心虚,喉咙发紧,他清了清嗓子,极力让语气轻松起来:“爸爸也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见你了,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你最近忙吗?”
宋姝嗯了一声,“新开了个项目,压力有点大。您……您怎么了?有什么事直说。”
宋垠全心一跳,下意识想帮宋媛把事情瞒下去,“爸爸…爸爸没什么事。怎么这么问?”
宋姝停了片刻,道:“你一心虚就说软话。上一次说你想我,是因为私自帮我改了专业课程。这次…是因为什么?”
宋垠全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姝等了一会儿,手机里突然有了新来电,竟然是薛警官的,下意识咦了一声,“薛警官竟然给我打电话了!爸爸我先挂了,待会儿给您回过去。”
宋垠全听到薛警官顿时慌了,急忙道:“姝姝等等,等一下。——爸爸有点事儿,觉得还是先跟你说说。”
“……您说。”
宋垠全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正在望向这边的宋媛,斟酌着言辞将事情三言两语说清楚了。
宋姝听完沉默了。
宋垠全心底惴惴不安,等了好一会儿,轻轻唤了一声:“姝姝啊,你还在吗?”
宋姝唔了一声,语气寡淡:“也就是说,宋媛翻了证供,王子鑫如今只能算扰乱治安,关押十五天就能无罪释放?不对,花钱的话甚至一天都不用,连案底都不用留下。”
宋垠全哑口无言。
宋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与羞惭,叹了口气问:“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宋垠全紧了紧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媛媛这条线索断了,还有其他证据,爸爸不会看着你受委屈的。”
宋姝不置可否,突然问:“那宋媛呢?你打算怎么处理宋媛这件事?”
宋垠全再次将目光投向满脸紧张的宋媛,老半天才沉沉道:“给我点时间,我来劝劝她。”
“如果你劝不下来呢?”
“……”
“我明白了。”宋姝的轻笑传过来,带着无尽的淡漠与嘲讽,令宋垠全当场红了脸。
他急忙要解释,宋姝并没有给他时间,只淡淡道:“我记得这件事发生后,是您主动揽过去,说拼劲全力也会给我一个公道的。本来我准备自己动手解决,我信了你爸爸,可你让我又一次失望了。明知道宋媛在撒谎,你依然不准备对她进行任何惩罚。”
“不是——”
宋姝打断了他,“如果我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是宋媛联合了王子鑫做的局来害我,我手里有宋媛给我下药的证据,爸爸你准备怎么办?”
宋垠全手一抖,声音都不稳了,瞪大眼睛看向旁边满脸无辜可怜的小女儿,“…怎么会——不可能!你可是她的亲姐姐,她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这话一出,宋媛浑身一僵,紧接着眼底又噙了泪,委屈巴巴地冲震惊的宋垠全直摇头,哭着喃喃道:“我没有,我没有——”
看到宋媛的样子,宋垠全紧提的心顿时松快下来,下意识道:“媛媛说她没有。你是不是错怪她了?她可是你亲妹妹。”
宋姝再一次不说话了。
宋垠全在她的沉默中猛地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当与不信任,还有对宋媛习惯性的维护,心脏倏的停跳一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宋姝没有给宋垠全道歉的机会,在他试图开口的一瞬间打断他的话头,冷漠地说了句“就这样吧”,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宋姝将手机扔在茶几上,余量恩在一旁正啃苹果,见状含糊问道:“你爸怎么说?”
宋姝笑了笑,摇头道:“宋媛果然翻供了,我爸准备将她维护到底。我估计我这件事儿黄了。”
余量恩将苹果啃得咔嚓响,一边翻着平板一边满不在乎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么!没事儿,还有我呢!”
宋姝啧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本来就没指望他们。我先去睡会,吃饭叫我。”说着就朝卧室走去。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宋姝弯腰拿起来一看,是宋垠全发来的信息,【姝姝你放心,就算媛媛不愿意帮你作证,还有监控录像等等其他证据,爸爸也不会放过王子鑫的。至于媛媛,等这件事过去,任你处理,爸爸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
宋姝扯了扯嘴角,等事儿过了任她处理,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愿宋媛吃官司坐监狱,话里话外的维护,以退为进,又是利诱又是服软,软硬兼施,就想让她吃了这哑巴亏,当谁傻呢。
一条短信,一没有说宋媛改口作假证,二没有提宋媛下药,看着无限维护自己,其实处处维护的是宋媛。
信誓旦旦中透着心虚与虚伪。
宋姝轻笑着按灭了屏幕,揉着眼睛睡觉去了。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宋姝跟余量恩俩人一头扎进工作中,忙碌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终于将所有的实验对象一一进行了评估测试,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实战驯导了,俩人这才有空歇口气。
几人刚从野训地回来,拉开椅子坐下来就狼吞虎咽起来。
梁晓风喝了口汤,满足地长叹一口气,低头查看手机,突然咦一声,皱眉自言自语道:“引智计划的设备更新了?!能源芯片……我去,竟然又被私企厂商抢去了名额!”
引智计划是军团近五年来的重点高密试验计划,旨在研发训练出第一个能实地野战的生物军团,包括但不限于植物,动物,人类等已知生物。
而他们处所负责的部分是驯导调试,也算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
余量恩听了漫不经心地点头,“我前几天接到新设备了,正在调试,估计下周就能投入使用了。”
宋姝擦了擦嘴,感兴趣地问:“这次芯片是选的哪一家?”毕竟按照保密与安全性能考虑,这种关乎试验成败的设备应该由国安局的实验团队负责,如今能被私企抢去,要么芯片质量真的过硬,要么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利益牵扯。
余量恩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抬头看进宋姝的眼睛:“选的是诠鼎集团的新产品,王氏企业签了全部身家作保的新设备。”
宋姝闻言一挑眉,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倒对余量恩居然有这反手翻云覆雨的能量感到微讶。
没想到他竟然能挖出这么大一个坑来,连国家机器的运作都能染指。
宋姝有些担心他玩脱了,“权责分派制规定,设备性能的高稳定高安全参数不达标,李成业上将得负全责。私企这事儿是经过他批准的么?”
余量恩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地笑说:“这事儿还真不是李上将批准的。文上将可是为了新设备一力担保,并且签了军令状作保的。”
桌上几人这下都惊讶了,抬头齐齐看向余量恩。
余量恩也没卖关子,“这事儿牵连的关系网大了去了,王家,在军团似乎有点能量。我就在合适的时机稍稍劝了李上将几句,将咱们处摘了出来。别担心,出了问题跟咱们处没关系。”
几人都是人精,听话听音,心底咯噔一下。
宋姝脸上露出不虞的神色,微微皱眉道:“我反对将生物计划当成儿戏,设备的不稳妥直接关系到队员的安危,这种藐视生命的行径,不论原因,不论利益,我都不会坐视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