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握着几张毛票往家走,路过合作社的牛棚,见文栋一个人正在里面忙活着给牛添草,满头大汗,神色有些疲惫,不由顿了顿脚步。
文栋听到动静回头看,见宋姝一脸犹豫地站在余晖中,以为她需要帮忙,又不好意思开口,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出来,目光逡巡在如玉的面庞上,温声问怎么了。
宋姝摇摇头,“我没事,看你有点累,想问问你需要帮忙吗。”
文栋有些受宠若惊,他心里又挣扎又激动,左右看看,见平日形影不离的宋泽不见人影。
宋姝好心告诉他宋泽没跟来。
文栋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点头让开身,示意她进来。
宋姝蹲在地上整理好一捆草放在铡刀上。
文栋挥着刀,目光总不自觉黏在宋姝的侧脸上,脸颊泛着红,汗浸湿了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白玉的皮肤上,像极了墨画上的仕女图,透着温婉的入骨柔情。
草料很快就备好了,宋姝站起身来打量了一圈,确定活儿没多少了,淡淡的冲文栋点了点头,很快走远了。
文栋微张着嘴,目送她离开。
第二日一大早还没上工,雾气浓重,瓦片杂草上都凝着一层透明的露水,老槐树墨绿的叶片上凝聚的水珠顺着脉络滴下来,打在绿锈斑驳的铜钟上,滑出一道醒目的痕迹,水珠挂在钟底,要掉不掉,突然晃动一下顺利坠下,随之而来的是“噹噹噹”刺耳的撞钟声,伴随着五队队长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声。
静谧而宁和的梁子沟在钟声与鸡鸣狗叫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五队的老老少少们从胡同各处涌出来,汇集在老槐树下,惺忪的睡眼带着微微的惊诧与不安,眼巴巴看着队长。
队长背着手走来走去,他这样的官威姿态是跟着村长学的,自觉很是能震慑住人,此刻皱着眉,扫一眼众人,等肃静下来,张嘴——一张嘴就急得骂娘:“狗*日的!狗*日的!——公社里那群狗娘养的,今儿要个泥水工,名儿要个木匠,好好的劳力被打得七零八散,领导下乡要视察,抽调人手要去上山敲石头。”
说完就看到两个劳力亮晶晶的双眼有些紧张地盯过来,队长把掉落到脸上的露水抹干,为难的说:“本来已经安排好人上山见见世面,可昨晚上牛棚的三头牛全都拉稀了。”
“那群正事不干的知识青年,还文化分子呢,连灰灰草都不认识,草料掺的全都是猪草,一晚上把三头牛集体放倒,嗨呀,能干得很!狗*日的,一头牛都不放过,那白沫吐得跟鱼一样,上吐下拉,双管齐下!折腾得牛见人直哭,这不行!肯定不行!”
“这是村里的大事,不能当笑话。村长叫每队出青壮劳力五个,拉着板车把牛送到县里看病去。咱队里所有能抽调的就你俩了。”
还没等那俩要上山的人抱怨,队长把眼一瞪,呵斥道:“不要没有眼色,分不清轻重缓急。就这么着吧,不然你俩还准备让老幼拉板车去?”
俩人被说得脸色不好看,灰溜溜的缩脖子不说话了。
队长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要有大局观念,领导视察不能怠慢,队里只剩下你,你今天就不要下地,直接上山吧,砸石头你也有经验。”队长对宋泽说。
宋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还有一个人选,队长摸着下巴,左右为难,“按说还得一个人,如今也顾不上了,就去个妇女吧。谁家能腾出人来?”
没人回答。
如今是农忙时节,家家的女人不但要跟着挣工分,还要回来做饭,根本不得空,没人愿意把一大家子撂下去给村长挣面子,没有好处可得不说还浪费一天的工分,谁愿意吃力不讨好?
队长等了一会儿,正要发飙,突然一声轻柔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我跟我哥一起去吧。”
宋泽狠狠皱了眉,回头呵斥,“你怎么出来了?回家去。”
宋姝从让开的人群里钻出来站在宋泽身边,不管他的黑脸,认真的对队长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去了保证不丢村里的面子。”
宋泽气得瞪眼,宋姝奇怪的反问,“我跟着你呢,有啥担心的?”
所有人都稀奇又直勾勾地盯着宋姝看。
不怪众人反应过度,实在是宋泽把宋姝藏得太深了,这些年来,宋泽很少让宋姝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要出门,他都要紧紧跟着,谁要多看一眼,或者闲话一句,就得小心宋泽冷不丁的捶打。
所以村里跟宋姝说过话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就算一个队的,也有些人很少见过宋姝的面,只经常听到宋姝的流言蜚语,以及对她容貌的各种描述。
如今人活生生站在面前,一个个好奇又丝毫不掩饰的八卦眼神定在宋姝身上,宋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黑了。
他神色不善的扫视一圈,特别在平日总是污蔑宋姝的人脸上停留片刻,冷哼一声,将宋姝拉到身前,挡住所有人的目光,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现在更不放心将宋姝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宋姝低着头,微微勾了勾唇。
山上的石头堆前已经坐满了人,人人戴着手套拿着铁锤一下一下认真的敲。
宋泽拉着宋姝选了个偏远的地方坐定开始忙活,宋姝手嫩,三两下就给磨出了血泡。
宋泽听得她嘶一声,嫩葱的手指头上殷红的血迹醒目无比,不由叹了口气,拿过水壶将血洗干净,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去找些草药,把伤口裹上。”
宋姝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文涛的指导下学会了辨别各种草药,这是宋姝告诉宋泽的,其实她是无师自通。
她好像天生就了解各种植物的药性,对所有动物的各种习性也如数家珍,甚至还能将好几种鸟类的鸣叫学得惟妙惟肖,与生俱来的亲近大自然。
等宋姝回来,宋泽手边放着两朵纸做的大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