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崇是笑眼,笑时眼睛弯弯的充满朝气,少年感十足,就像车窗外耀眼的阳光。
冷九程从没见过这样的丁崇,不知怎么忽然愣了下。
“喂!”丁崇抬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冷九程回过神,“上车说。”
丁崇像小兔子似的带着笑,从车前绕过上了副驾驶,兴奋地说:“我每次跟方媛媛提梁程,她都转移话题,而且神色不大对,有点慌张,如果只是同学关系,没有必要这样,他们之间可能有其他事。”
冷九程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没点燃,烟卷在手指间翻转,“然后?”
丁崇微微皱眉,“然后继续查呀?”
冷九程:“……”
他朝方媛媛回家的胡同看了一眼,梁程家也住这胡同,两人家住同一个地方,同班同学,方媛媛又是第一个发现梁程尸体的人,再加方媛媛不愿意提起梁程的态度,确实有疑点。
丁崇自顾自地说:“刚刚我说送方媛媛到家门口,被她一口回绝,好像特不愿意我去她家,不知道为什么。”
冷九程没接话,想起另一个问题,“今天放假?”
“周五没有晚自习。”
“不回家写作业,怎么跑到这来?”
丁崇瞪他,“写作业能有证明我清白重要?真被你们关进去,我妈还活不活?”他拿起打火机按出火苗,递到冷九程烟前,“这事还要谢谢冷哥。”
冷九程像被针轻扎了一下,他低头借火点燃了烟,“不用谢我,我只是公事公办。”
丁崇收回打火机,在手心里翻转着玩,脸上笑意依旧灿烂,“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能放我出来,给我证明清白的机会,我已经很感激……毕竟你那么讨厌我。”
冷九程:“……”
一时不知说什么,这些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些融进骨子里的仇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每一次看到丁崇都会加重,可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强行挤压,不断积累却无处倾诉,压抑得他快要窒息,这些情绪有时看见丁崇会蹦出来,难以自控。
背负沉甸甸的过去,莫名来到1990年,没朋友,没亲人,没人能解答他心里的困惑,那些无法入睡的夜里,他希望自己可以失忆,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那样他至少可以在1990年做一个快乐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着沉重的过往。
十七岁的丁崇,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并不是全盘接收,也会愤怒,对他吼,但更多时候都在对他笑,哪怕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对丁崇的不喜欢不信任,还是会对他笑。
这样的丁崇为什么后来会面目全非?到底发生过什么?过去和现在交叠,无数问号萦绕脑中,他感觉脑袋快要炸掉,如果人有两个脑袋多好,一个装过去,一个装现在。
冷九程朝窗外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走吧,我们去方媛媛家看看。”
丁崇茫然地抓了把头发,“我不知道他家在哪?”
冷九程伸食指在他嘴唇上轻轻摁了下,“用嘴问。”
丁崇像被点了穴似的定在那,嘴唇上还残有冷九程指尖微凉的温度。
“走了。”冷九程再次催促。
丁崇慢腾腾下车,关上车门,背对冷九程摸了摸嘴唇。
傍晚天气凉爽,胡同里小孩追逐打闹,老人坐路边乘凉,冷九程和丁崇并肩走着彼此沉默,前面飞来一个球奔着丁崇的额头砸去,他想事情想得入神,全然没发现飞来的球,冷九程快速往前走了一步接住球。
冷九程高,站前面完住丁崇视线,丁崇从旁边走过去,发现冷九程帮他挡球说“谢谢。”
没等冷九程说话,玩球的小孩呼呼啦啦过来一群,朝冷九程要球。
冷九程把球高举过头顶,不疾不徐地问身边小孩:“方媛媛家在哪?”
小男孩指着跟在后面的一个小女孩说:“那是她妹妹,叫她带你去。”
冷九程把球给他,走到小女孩身边,“我们想找你姐姐,能帮我们带路吗?”
小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盯着他不说话。
冷九程伸进兜里摸一圈,蹲下身跟小女孩视线平行,带着笑意说:“身上没糖了,等会儿去前面给你买好么?”
站在一旁的丁崇瞪大了眼睛,冷九程在哄孩子?跟小孩说话这么温柔,为什么对他那么残暴?他也是个孩子,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点......大孩子也是孩子。
小女孩不为所动。
冷九程伸出手指,“我从不骗小孩,不信的话咱们拉钩?”
小女孩犹豫着伸出手,奶声奶气地说:“拉钩上吊”
冷九程:“一百年不许变。”
丁崇:“......”
他追上去,拍了下冷九程肩膀,“冷哥,我今年十七。”
冷九程狐疑地丁崇眼,“我知道。”
“还没成年。”
冷九程:???
“对未成年,你是不是该一视同仁?”
冷九程:???
丁崇看着一脸茫然的冷九程很无奈,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没懂?听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算了冷九程本来也不是正常人,正常人谁会一见面掐脖子?何必病人一般见识?他自我开导一番后,指了指带路的小女孩说:“小姑娘是小孩,我呢.....”他顿了顿,“也算小孩,都是小孩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温柔,对我这么残暴?做人不能太双标。”
冷九程打量丁崇一圈,一个一米八的......宝宝......
丁崇轻咳了声,“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大孩子也是孩子,都一样还没经历过暴风雨摧残,没经历过社会毒打,能有什么坏心思?我们都一样......天真无邪,大那么几岁,最多比他们顽皮点。”
大那么几岁?他还真好意思说。
冷九程盯着前方,面目表情地走着。
这位一米八的宝宝,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他坚信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起源于缺少沟通,有时喜欢或厌恶只来自片面的判断,一件事一句话或一个表情,都可以厌恶一个人,那不是全部,走进去看见全部以后流露出的情感才是真实的,只是没人愿意走进去,大家喜欢隔着一道门对话,重活一次丁崇要做一个明亮快乐积极的人。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长得太帅让你嫉妒?冷警官你也不差,自信点!”
“虽然我们......小孩的世界也有黑暗的一面,像杀梁程的凶手,但你要相信大多数孩子是善良的,譬如我人帅心善,还主动帮你介绍对象,面对这样的祖国花朵,你怎么能讨厌?你应该爱呀,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你现在对我的行为属于摧残幼苗,严格意义讲也算一种犯罪,不要老想那些片面不好的事,内心要充满爱,尤其是对小孩,爱越多幼苗长得越茁壮.......”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进耳朵,顺着血液流进心脏,冷九程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嘴角,很快又冷下脸恢复如常,“行!如果你不是杀人凶手,我就好好'爱'。”
丁崇:听这语气爱得有点沉重呀!
他没底气地说:“倒也不用多爱,别讨厌,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那有点难,我这条河要么冻成冰,要么洪水泛滥。”
丁崇:“.......”
“讨不讨厌很重要?你干嘛那么在乎我对你的态度?”冷九程反问。
丁崇一怔,半天没说出话。
“你很在乎别对你的看法?以前也去跟梁程解释过?”冷九程又问。
丁崇不在乎别的看法,更没跟梁程解释过,只有冷九程的看法他才在意,不爽甚至想过报复,至于原因他说不出来。
带路小女孩停下,羞怯地指了指路边小卖铺。
丁崇坐小卖铺外的长椅上等他们,盯着天边那一片火红的火烧云,思考冷九程刚才说的话。
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冷九程喜欢还是讨厌又不影响吃饭睡觉,管他呢。
他踢了脚地面的小石头子,石子碰到阻碍又滚了回来。
丁崇抬眼,冷九程举着瓶汽水站他面前,余晖映照身上,发丝泛着细碎的光,比平时看上去更冷俊。
汽水无声地递到眼前,丁崇沉浸在美貌中没接。
冷九程:“小朋友要我喂你喝?”
丁崇回过神,接下汽水。
小女孩一手拿糖,一手拿汽水,看着丁崇满像找到同伴,满面笑意,就差举瓶庆祝了。
丁崇:“......”
冷九程:“瓶子要还回去,坐这喝完再走。”
方媛媛妹妹坐到丁崇身边,美滋滋地喝汽水,丁崇看她眼,大孩和小孩还是有差距的,算了喝汽水吧。
冷九程自己没买汽水,站路边抽烟,眉头紧锁。
丁崇手握汽水瓶,咬着吸管想,很少见冷九程笑,总看见他心事重重地抽烟,这人有多少烦恼?快乐活着不好吗?想得太专注,手不知怎么一哆嗦,“啪!”汽水瓶落地摔得稀碎,多半瓶汽水流满地。
冷九程闻声转头,看见地上的碎瓶子,再对上丁崇无辜歉意的眼神,默默叹口气,十七岁还不如六七岁的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