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嬢嬢在云岩寺几十年了,是林雨家的连宗亲戚,在观主到来之前,她悄悄把盛无给放上了玉皇顶。
云岩寺嵌在山壁当中,被一个洞穴整个包裹,从崖洞向下望过去,绿色农田一碧万顷。
清风拂面,雨后空气氤氲清凉,水珠从山壁顶端粒粒滴落,本该是十二分的岁月静好,可是盛无现在的感觉,十二分不好。
他登上嵌在壁崖之上的石阶,林雨母亲在“女人不得上玉皇顶”的牌匾下止步。
根据他们的规矩,林雨现在痴呆犯迷,体内灵魂被蒙蔽,不算是真正的女人了,所以才可以在玉皇顶完成法事。
盛无从月洞窜上去的时候,听到一些男人的声音,猜测是吴勇和杜校那帮人等在会客的大厅里,准备迎接观主。
盛无必须在法事完成之前,从林雨的梦中挖掘出那些尘封上锁的,巨大的伤口。
林雨被绑在玉皇雕像前的一个案几上,手脚都用红布缠着,直愣愣盯着洞顶,一滴滴泉水渗出落到她脸上,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盛无还从来都没感觉到这么心浮气躁过,他努力压住胸前恶烦,点了安息香,对林雨说:“林雨,我是盛哥,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林雨终于眨了眨眼,眼泪从眼中滑落,说:“盛哥,你不用帮我看了,我没什么值得的,活着对别人都是负累。”
盛无看她,说:“如果真的是会让你觉得生不如死的事,我会帮你彻底清洗。”
“我已经忘记了,他们会帮我彻底忘了的。”林雨哽咽。
盛无第一次进入林雨的梦境当中时,就已经知道她的一些极其隐秘的回忆被彻底粉碎,掩埋在不同的地方,加了很强的禁制,他甚至没办法靠近,更别说打开了。
所以很多事林雨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说:“就算要让你忘记,也不是强行把你的记忆给封住,这样你以后会受到多倍的反噬。你只是我一个客户,客户要求的事我会完全满足。但你也是林豪的妹妹,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所以建议你听我的。”
林雨说:“他们也没有恶意……”
“这是你第一次经历这种驱魔法事吗?”盛无问。
林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他们所谓的驱魔,其实是对你脑中某些记忆的破坏性粉碎,但它不是不存在了,而是潜伏生根,对你造成更大的破坏。林雨,你那会儿跟杜校在一起,是自愿的吗?”
林雨闭上眼,在安息香的作用下,她的意识发松,盛无的问题她没有回答。
盛无知道这个杜校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他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串联在一起,基本推断出了个大概。
林雨跟盛无和徐乐天在宾馆过夜之后,吴勇被宾馆嬢嬢通知,过来‘捉奸’。
结果吴勇发现事实跟他想象的有出入,把林雨带回家。
林雨母亲一直知道吴勇对林雨家暴,但是她还是认为,丈夫就是丈夫,是林雨唯一应该倚仗的人。她内心里一直觉得林雨不应该这么折腾,应该继续跟吴勇过下去。
分居就算了,离婚的话就太任性了,多丢人啊。
于是林雨母亲告诉吴勇,林雨出现了梦游症,并且无意识自残,他们才找了解梦师来治疗。
私心里,她是希望吴勇再把林雨给领回去的。
哪个男人没点毛病啊,吴勇这孩子算不错了。
吴勇竟通知了杜校,杜校立刻找人截住盛无跟徐乐天。他找的就是山房里那个会功夫的老妇人跟她的儿孙。
本来盛无并没有怀疑到杜校,可是他这行为,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半夜林雨母亲守着林雨的时候,盛无忽然出现。林雨母亲也知道盛无,她一向是个以夫为天,老来从子的人,所以很听儿子林豪的话。
林豪告诉她一切行动听盛无的,并且在得知吴勇坚持要给林雨做法事的时候大发脾气,要她立刻通知盛无,必须阻止他们做法事。
林雨母亲觉得身上有脏东西了驱一驱也没毛病,但是林豪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听,所以她就通知了盛无。
盛无被关起来那会儿忽然想到,西南边陲有蛊文化,现在虽然不成气候了,可是并没有被扫清。
毕竟蛊虫也没成精,对“建国后不准成精”的精神领会得不够深刻。
他想明白了,第一次在林雨的梦境中看到的那些被把守的禁地,不是林雨的自我防御机制,而是蛊。
本来盛无以为压制住了林雨的记忆是什么“食之忘忧”的草药加上一些控制心灵的“法术”,现在看来,可能真是什么蛊虫。
林雨在胳膊上自残的那里,就是被蛊虫咬过的位置。
那么下蛊的人是谁呢?
那当然谁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谁了。
杜国柱。
杜国柱同学可真算交友广阔,不仅认识深藏功夫的高手,还认识会下蛊的蛊婆。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如此大费周章、大动干戈地抹掉林雨的记忆呢?
他找人劫持盛无跟徐乐天,也是因为不想他们来今天的法会捣乱。
盛无滴上眼药水,眼前逐渐蒙上白翳,影影绰绰地起了画面,就好像另外一个空间渐渐成型。
这一次依旧有遮挡梦境入口的“通天墙”,但也许因为林雨有意让盛无进去,控制防备,“通天墙”很快倒塌。
盛无眼前出现了一片绿荫,他踏步走进去。
***
徐乐天那一头,跟徐父聊天聊得他怒从心头起。
他问徐父:“我小时候被人拐走过?”
徐父说:“是啊,你怎么晓得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全家上下把你当小王子养,你爷爷把你都给宠上天了。”
徐乐天当即炸毛:“我要是没有被别人偷走,你们就不对我好了是不?哎哎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父迷茫:“你有必要知道吗?你被养的多好啊,白白胖胖的。”
“谁白白胖胖的?!”
“哦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到机场了没?赶快回来。”
徐乐天头疼:“爹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了,说我第二个本命年有个坎,必须得带到山里修行才能化解?”
徐父冥思苦想一番,说:“哦就是那个把你救回来的那人说的啊,那人不僧不道颠三倒四的,我们都觉得他疯疯癫癫,没理。具体的细节我得问问你妈,她估摸着记得比较清楚。”
徐乐天叹口气说:“不用问我妈了,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山里差点小命没了!背后长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胎记,眼睛下面还出来个黑影。我发图给您,您找能知道这事的人查一查。然后我暂时不回去了,去找那个不僧不道的人问个明白,你要是放心不下的话就派个人来给我当保镖。”
徐乐天挂了电话,把盛无录下来的小视频还有眼睛的照片发过去了。
徐父一看视频跟图,日你个仙人板板,还真的出事儿了啊!
他赶忙找到正在跟小姐妹一块做美容的徐妈,问了她当年的事。
徐妈赶回家,翻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她那会儿的日记。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纸片,上面画着个图案。
根据日记记载,当时赤爷说的是,一旦这个图案彻底长成,那就是完全不救的时候了。
两下一比对,徐乐天背后的纹身跟纸片上的图完全吻合。
徐妈当下就哭了,怒骂徐父一顿。
徐父在老婆的唠叨中忙忙地召集家庭会议。
参会者都是家族里参与了小徐乐天搜救的那伙人,大家坐一块集思广益。
会议主持是徐乐天爷爷,他打扮得非常朴素,跟外头那些泡麻将馆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老爷子眼睛瞪得精光外溢,射得徐父话都不敢说一句。
“我说撒子?啊?四不四缩要给幺儿开窍?”
徐父没话说,老爷子确实说要给徐乐天开窍,但是他以为那是老爷子想把家族追踪术传承下去,搞出来的幺蛾子。
今年徐乐天生日的时候老爷子暗搓搓找五叔公给算了一卦,一看那卦辞,就非得让徐父给徐乐天开窍。
开窍不是一件小事,他们一致同意先让徐乐天历练一番。
刚好徐父一个饭局上有人提到了盛无,说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那个盛无,是解梦行业的佼佼者,很多人都怀疑他作弊,要找人查。
徐父当即说他找人帮忙查,然后就派了徐乐天出去。
结果这么一个他们看起来完全是件小事的追踪,竟然就弄出来这么大事。
徐父是真没法给老爷子交代,一直闷头抽烟。
老爷子最后拍板,叫五叔公的门下弟子徐六爷跟族里一个小辈徐英男一起去找徐乐天。
他指示他们,必须寸步不离地陪着徐乐天,跟着一起去找当年那个赤爷。
要是找见了徐乐天的坏事能解就解,途中一旦有什么岔子,他们就地给徐乐天开窍。
散会之后徐父立刻给徐乐天打电话,说:“你爷爷决定了,派两个人去保护你,今晚的飞机,明早上就能到了。你就在那等着哪儿都别去啊。现在安全吗?”
徐父话音还没落,就听徐乐天那头猛叫了一声,然后电话断了线。